那車的駕駛室車窗開着,算聾子也能聽見,估計是田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再裝,把車緩緩停下。我快步走過去,一個四十來歲的年男人坐在駕駛室,長得並不算老,還挺帥的,身材高大強壯,估計是田先生,坐在駕駛室表情非常驚愕。副駕駛坐着個女人,妝化得並不很濃,但五官相貌神態怎麼看怎麼帶着股風塵味,頭髮做的煙花燙,每根頭髮都直直地立着,剛得超女冠軍時的李宇春還誇張,活像觸到電閘的瞬間。
“田先生,”我笑着站在車門口,“你對這裡不熟啊?”田先生嚥了嚥唾沫,說我爲什麼這麼問。我說你車都到麥當勞了,怎麼還要開過去呢。田先生尷尬地解釋說沒聽到我叫他,還以爲我在開玩笑呢。
我問:“你這是去哪兒啊?”田先生說剛從超市出來,買點兒日用品,正打算回公司。我哦了聲,說沒事,是到了朝陽跟你說一聲,你是朝陽人,怎麼也算是地主吧,我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我這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之前你到曼谷,非讓人家高老闆盡地主之誼請你吃飯,現在我到了你所住的城市,自己看着辦。
田先生不是傻子,當然能聽出我的弦外之音,連忙讓我車,說先把老婆送回家,然後帶我去公司坐坐,晚他安排。我也沒客氣,拉開後車門鑽進去,看到後座放着四個大超市塑料袋,裡面裝得滿滿當當,能看到有紅酒白酒啤酒火腿香菸海蔘和化妝品,香菸是硬華,有四五條,這些東西粗略估計,怎麼也在兩三千元以。
“好傢伙,瘋狂大采購啊!沒少花錢吧?”我笑着問。田先生和他老婆側頭朝我笑笑,什麼也沒說,兩人互相看看,眼神很複雜。看來,田先生早已經把我的情況介紹給了他老婆。
把他老婆送進小區,田先生又載着我前往他的公司。路,他忍不住問:“田老闆,你說實話,你在朝陽是真有親戚,還是有別的事啊?”我開玩笑地說哪有那麼巧,你在朝陽,我大爺也在朝陽,我特意坐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是專門看望你來的,怎麼,夠有誠意吧。
其實我這話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但田先生估計是心虛,從眼神能看出半信半疑,最後說:“你找我有事啊?”
“我現在很久都沒生意,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我說,“那次你到曼谷,算吃飯是高老闆請客,但你跟你外甥從曼谷到孔敬來回坐大巴,每次的400泰銖路費錢得付吧?兩人往返總共三百二十元人民幣,去掉零頭,給三百行。”
田先生板邊開車邊看着我的臉,我不知道他心裡在盤算着什麼,也沒打算知道,我知道他現在的大腦肯定是在急速運轉,在思考我這番話是什麼用意、要不要給錢。在路口車停下來等紅燈,我有意無意地說:“田先生,硬華現在多少錢一條了?”
“還那價,三百多。”田先生謹慎地回答。估計是實在臉掛不住,他掏出錢包,數出三張百元鈔票遞給我,說因爲公司事太多,把我這事給忘了,要不然不可能這三百塊錢不給。我連忙接過錢,對着光看了看,收進錢包,說貴人多忘事,那很正常。
信號剛變,還沒等田先生髮動,有個騎電動車的年婦女,可能是沒剎住閘,減速的時候車前輪撞到田先生這輛昌河的左側面。但力量很輕,坐在車裡根本感覺不到。我正坐在駕駛位置後面,將胳膊搭在車窗朝外看風景,所以全都看在眼裡,但完全沒感覺車被撞。她連忙後退,田先生似乎有第六感,他非常敏銳地查覺到了,立刻將車停住,推門出來跑過去看。
我探出頭來,看到那塊區域有個電動車前輪的灰印。田先生頓時急了:“怎麼騎的車,你看把我這車給撞成這樣?”年婦女知道撞得輕,笑着賠不是,說已經捏了閘但沒剎住,對不起。
田先生說:“對不起完了?現在修個車得多少錢知道不?要麼你給我修車去,要麼掏三百塊錢,我也不訛你。”
“啥呀讓我賠錢,”年婦女愣住,“我這車輪子剛貼在你車,根本也沒撞壞,你看看這是個車印……”她下車伸手要去擦那灰印。
田先生攔住:“哎哎,啥意思,想消滅證據是不?想啥呢你!趕緊掏錢,要不我打電話給交通隊了,我可認識人,副隊長跟我可熟了,到時候不是賠三百,去4s店定損的話兩千都有可能!”說完田先生掏手機要打。
年婦女哪裡懂什麼4s店、定損之類的,苦着臉說能不能少點,她下崗好幾年了,全靠擺攤賣點兒炸串養家餬口,也沒什麼錢。田先生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誰不下崗啊,我十多年沒工作,不你慘多了?”年婦女都要哭了,但田先生不依不饒,最後還是讓她拿了兩百塊錢才放走。
車後,田先生氣憤:“這幫人,一天天的淨瞎騎,我這車總得花錢修!”我心想你頂多也是用抹布擦兩下,能進賬兩百塊錢,摺合每下一百。
開車把我拉到他的公司門口,是個不大的門臉,面掛着“誠意信息介公司”的牌匾。下面還有兩行小字:“退伍軍人守信經營,爭當雷鋒創造雙贏”。看到這兩行字,我問田先生你是老闆嗎,他鎖車門的時候說:“當然是,你沒看牌匾下面的手機號碼是我的。”
我問:“你還當過兵呢?”田先生笑了笑,徑直進了公司。我也跟進去,看到屋裡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約三十歲左右,坐在辦公桌裡面。田先生向她介紹我,說是我朋友,從瀋陽到朝陽串親戚順便來坐坐,然後在另一張桌裡的老闆椅坐下,神態很放鬆,估計是還了我的錢,面對我也不再覺得心虛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