鱟王城內,有一座巨大的城堡,聳立在海牀上,通體都有堅固的珊瑚搭建,並在祖像的幫助下,以魔力加固。城堡內並無燈火,卻明亮如同白日,淡淡的輝光從珊瑚牆體上散發出來,匯聚成羣,將城堡內部照得纖毫必現。
卡特還是第一次來到王宮的上層,他們這些實力不強、地位不高的魚人,與王宮唯一的交集,便是每月領薪水的時候,到城堡下層的總管處去上一趟。
別說上層,就連王宮的中層,都不是他這樣的魚人可以企及的。
“隊長以前去過一次中層,就整天跟我們炫耀,現在我都到這裡來一趟了,他們會羨慕死吧。”
卡特心裡暗自嘀咕,雙手卻緊緊地攥緊了海草編織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在前方的魚人護衛身後,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着,一方面是因爲被選中來到王宮上層,這可是極大的榮耀;另一方面,卻是因爲他感覺到非常忐忑。
他們可是連戰鬥都沒開始,就直接逃跑了,若是王要追究下來,被片成生魚片都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我不要當生魚片,我不要當生魚片...”
“你在嘀咕什麼呢?安靜點,我們快到了。”
在前頭帶路的魚人護衛轉頭低聲說到,卡特猛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滿臉尷尬,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把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
前面是一個大廳,沒有大門之類的東西遮擋,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卡特的心跳越來越急,感覺自己的尾巴都快要抽筋了。
大廳裡擺了許多桌椅,只不過,大廳的高度足足有二十多米,顯得很是空曠。
鏘
魚人護衛將武器拄到地面上,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卡特這才發現,這裡的地面並非珊瑚,而是一層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黑色地板,並不光滑平整。
“王,人已經帶來了。”魚人護衛高聲喊道。
“帶他過來吧。”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大廳內傳來,卡特的身體微微抖了抖,整張臉都僵硬了,臉上的細小鱗片幾乎要豎起,在魚人護衛的催促下,他才頭腦一片空白地跟了上去。
等到徹底清醒,卡特發現自己已經趴伏在了地板上,耳邊正傳來問話聲。
“你是說,有個知道菲希族的人類,到了冰封之地?”
卡特猛一激靈,顫聲回答:“是,王,他,他們在一個大氣泡裡面,其中的男的還會說我們的語言。”
“他們?不止一個人?”
“是,王。”
王座上沒有聲音傳來,卡特戰戰兢兢地趴着,餘光看不到王的身影,心中越發惶恐。
“那邊的冰層有什麼變化嗎?難不成,是裡面的魚人跑出來?我記得,菲希族可是有一個能在水中生活的人類。”
“沒,沒有,冰層完好,而且,那個人類是從海岸的方向漂過來的。”
對於冰層的問題,卡特倒是並不緊張,雖說上頭讓他們試着打破冰層,不過就連王親自動手,都沒有打破冰層,他們守在那邊,其實只能算是監守罷了。若是長久地削磨一處,倒是的確能在冰層上弄出一些淺淺的印子,不過按照那種進度,花個一年時間,說不定都只能前進一米的樣子。
果然,王只是無意義地唔了一聲,並沒有在這方面多問的意思。
“那他們的實力如何?”
卡特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這個問題讓他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他苦着臉,低聲說道:“不,不知道,剛接觸他們,隊長就命令我們逃跑。”
“嗯?”
前方傳來蘊含不快的聲音,卡特一顫,將腦袋深深埋到地上,聲音大了一些:“然,然後,隊長感覺他們可能已經認爲我們離開之後,就帶着幾個人返回,想去探明他們的底細,並且命令我們回到王城報告!”
“唔,倒是挺聰明,下去吧。”
“誒?”
卡特突然感覺手臂一緊,已經被一旁的魚人護衛拽了起來,只見他對前方行了一禮,示意自己跟上,後退着遊動一小段距離之後,轉身朝來路行去,卡特急忙跟了上去。
“大人,然後呢?”卡特小聲問道。
“然後?去總管處領賞錢,然後閉好你的嘴巴,懂了嗎?”
“是是,我明白了。”
在護衛的帶領下,卡特穿過數層階梯來到王宮的最底層,與高層不同,底層時常可以看到一些普通魚人進出。
說是王宮,在卡特看來,這裡更像是一個城,內城,城中之城,哪怕是從面積上來看,也可以如此認爲。王宮底層幾乎包含了所有直屬於王的魚人,以及他們的家屬,還有其他一些地位顯赫的魚人。
祖像就在王宮內,旁人無法見到,卡特有些遺憾,沒能在上層看到祖像。倒不是因爲他從來沒有見過,而是王宮建立之後,衆多被王掠奪的祖像融爲一體,形成了一座全新的祖像,據說高度足足有近百米,就立在王宮內,貫穿了整座王宮。
也因此,住在王宮內,可以近距離地靠在祖像附近,受到祖像的庇佑。
胡思亂想着,卡特來到總管處,他這時纔想起,自己似乎並沒有帶什麼憑證,以往來領薪金,也是與隊長他們一起。
怎麼辦?不領了?
像卡特這樣的魚人收入不高,每個月領到的水石就那麼幾顆,這一次能賺筆外快,他不想就這樣放棄,硬着頭皮,卡特磨磨蹭蹭地走到一個管事面前。
“大人,我,我來領賞錢。”
“賞錢?”
管事是一箇中年魚人,他聽完卡特的解釋,上下打量了幾眼,突然高聲喊道:“蒙哥!蒙哥,過來一下!”
在卡特忐忑的等待中,從遠處走來一隻古怪的生物,他長的形似鯊魚與人類的結合體,彷彿一頭小號的鯊魚,被硬生生塞進人形的模具裡面製造而成,顯得有些怪異。
卡特卻恭敬地喊了一聲:“蒙哥大人。”顯然對他並不陌生。
蒙哥是鯊人,最初的魚人帝國利用祖像,從一種小型鯊魚中培育出人形,智力比常人略差,卻也並不算太低,當初魚人帝國覆滅,鯊人有小部分殘留下來,在鱟王城內,定居着一小羣鯊人。
“幹嘛。”蒙哥悶聲悶氣地問道,他說話不算利索,顯然是學會魚人的語言沒多久。
“聞一下,這傢伙是不是去見過王。”
“唔。”
蒙哥聞言,湊到卡特身前。
巨大的陰影將卡特籠罩,哪怕鯊人前身是一種小型鯊魚,也比一般的魚人要大上一號,巨大的體型讓卡特產生了不小的壓迫感。
只見蒙哥微微動了動平滑的鼻子,轉身對管事說:“是去過,有鱟的味道。”
“行,小子,過來。”
管事從身後的石槽內取出幾顆水石,教給卡特。
“就是這些了,去見過王,又知道到這裡領賞錢的,都是這些,拿着。”
“謝謝大人。”
卡特捧着水石,笑得合不攏嘴,再三謝過,朝外走去。
水石是從祖像處誕生,蘊含着能夠直接刺激魚人變強的能量,在卡特手中的這幾顆,已經比得上他兩個月的薪金了。
他穿過巨大的拱門,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擡頭往王宮上方看去,只見王宮上方,有數道黑影浮起,穿過結界,朝遠處游去。
“嘶,能在結界裡面遊動的,是大祭司嗎?對方這麼強,需要這麼多大祭司一起出馬嗎?還好當時隊長沒有莽,不然現在屍體都已經涼透了吧...”
暗自慶幸了一番,卡特又對迴轉探查的隊長几人產生了擔憂:“希望他們能順利回來吧。”
而被卡特掛念的沃克,此時正像一條鹹魚,被掛在牆上。
看似脆弱的冰索實則堅韌無比,四人掙扎了許久都沒有撼動分毫。
“隊長,我們不會死在這裡吧?”基思帶着哭腔問道。
沃克沒好氣地問道:“我還想知道呢!那幾個人類到底想怎麼樣?把我們鎖在這裡好幾天了,難不成想活活餓死我們?”
“不要啊!餓死太慘了!”
要不是偶爾有魚游到附近,他們幾人多半是連說話的勁都沒了,這倒不是林澤故意折磨他們,而是問完話之後,林澤就一心扎進了冰層,都忘記了他們的存在。
突然,水流亂了幾分。
“有人來了。”
在四人的翹首以盼中,遠處出現了十個魚人,謹慎地靠近冰層。
“是霍爾大人!我之前在王城見過他,霍爾大人,霍爾大人!我們在這裡!”
沃克高聲喊了起來,驚動了遠處的魚人們,他們分散開,守在四周,只有被沃克稱爲霍爾的魚人慢慢遊到四人附近。
“你們是這裡的看守?怎麼回事,這裡的人類呢?”
“是,大人。他們不會一直待在水下,白天只會在水裡待半天,他們要過兩個小時纔會再來的。”
霍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看向困住四人的冰索。
“你們掙脫不開?”
四人面露羞愧之色,點了點頭,心道這次有救了。
“廢物。”霍爾暗罵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身前便形成了一道高速流轉運動的水輪。
“別亂動。”
“是。”就算霍爾不說,看到這半透明的水輪,四人也絲毫不敢動彈,幾乎是僵硬着,看水輪來到身旁。
刺耳的聲音從冰索上傳來,大量氣泡從水輪與冰索的接觸位置傳出,霍爾面色微變,散去了水輪。
“居然有如此強度!”
“大人,這...”
霍爾卻沒有心思理會他們,而是扭頭喊道:“都過來,留一個人在外面看着就好。”
在外看着的另外九個魚人大祭司中,只留下一人,其餘八人來到霍爾身旁,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冰索。
“這是從冰層裡面長出來的?”
四人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大祭司圍觀,結結巴巴地回答:“不,不是,這個是那三個人類中的一個做的。”
“人類!?”大祭司們面面相覷,商量一會,一同出手,同樣凝聚出一道水輪。
這道水輪更小一些,像是方纔霍爾的冰輪濃縮之後的樣子,速度極快,攪動着水流狂亂。
更尖銳的聲音從冰索上傳來,沃克幾人甚至能感受到水流的溫度正在變高,沖刷着自己的身體,片刻後,幾人散去魔力,卻見那冰索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印子。
霍爾面色凝重,說道:“看來,我們這次的對手了不得啊。”
“要回去求援嗎?”
“先看看再說,我們躲起來,找機會偷襲,想辦法直接制住他們,王說過,只有那個男人有能力在水下活動,直接打破他們的氣泡,看他們能怎麼辦?”
定下主意,十人在下方攻擊範圍內找了掩體,躲在其後。
“大人,我們怎麼辦啊!?”
“你們就當沒發生過任何事,別露出什麼馬腳了!”
“是,是...”
我想說的是,注意不要波及我們啊!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就在他們心中逐漸煩躁起來的時候,遠處漂來一個巨大的氣泡。
“來了,注意!”
氣泡中的氣體將海水隔絕在外,光線微微扭曲,看得並不分明,不過霍爾卻彷彿看到,氣泡中有人轉頭看向衆人埋伏的位置,他心中一突,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只不過此時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等到氣泡來到預定的位置,十人突然一齊出手,數十條水索如長蛇一般,靈活而又迅速地朝氣泡射去。
所有人都用了全力,密密麻麻的水索甚至將整個巨大氣泡都包裹了起來,水索的頂端是急速旋轉着的鑽頭,在氣泡做出反應之前,已經一枚枚扎到了上頭。
“爆爆爆!”
霍爾心裡喊着,在他欣喜的目光中,大氣泡轟然炸開,形成無數泡沫,籠罩了數十米的範圍,數十道水索在泡沫中穿刺,形成一道道通路。
他鬆了口氣,將方纔不安的情緒甩開。
“小心,有一個能在水下活動,別讓他跑了!”
“好!”
十個魚人緊緊盯着泡沫的位置,在海下,泡沫以極快的速度上升,很快,便沒有細小氣泡遮擋視線。
“人呢!”
氣泡消散後,那裡空無一人。
十個祭司不可思議地升到海中,卻見沃克四人驚恐地看着自己身後:“大人,後面!”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在他們還未來得及轉頭的那一瞬間,便有冰晶從海中突兀的誕生,如同觸手一般,朝他們捲去。
“跑!”
霍爾爆喝一聲,率先啓動,魚人在水下的速度本就極快,更何況是他們這樣的控水大師。
“這樣的速度也想抓住我們,你們太小看人了!”
就在他們以爲能夠跑掉的時候,卻感覺身體突兀一滯,本該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水流彷彿反叛,不再是他們的助力,反而在阻攔他們的離開。
冰索很快便將他們盡數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