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難以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懷裡的嬰兒還活着!
與其他被冰封的魚人祭司不同,嬰兒體內的魔力均勻地分佈在全身,一出冰封,身體機能就開始逐漸恢復,很快,他便在肉膜中睜開了雙眼。
弗林呆呆地看着他,小魚人在肉膜內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張望着,透過肉色的膜,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卻足以讓他投入全部的注意力。
肉膜被弗林破開,小魚人從中鑽了出來,他親暱地摟着安娜的骸骨,稚嫩的尾巴一甩一甩,拍打着海水。
“安娜...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弗林將小魚人跟骸骨緊緊摟在懷裡,將小魚人嚇了一跳,不過他似乎是能夠感覺到,包裹着自己的氣息令人安心,也沒有掙扎,反而沉沉睡去。
得到瑰寶的弗林心中仍然悲痛,卻不再絕望,他向大祭司與林澤幾人告辭,便朝自家游去。
“唉,這種事情,弗林還算好的,別人...”一個大祭司不忍地看向一旁,衆多魚人都在低聲悲呼,大量黑泥沉入海底,幾乎將整片海牀以及其上的房子都染成黑色,留下累累白骨,浮在海中。
殘留的冰層中,那些爲了保護普通魚人的祭司們也逐漸清醒過來,他們在一旁無神地看着,哀嚎聲衝擊着他們的耳膜,一道道甚至可以說是怨恨的目光,從哭喊的魚人們眼中投射到他們身上。
“爲什麼會這樣?”
是啊,爲什麼會這樣,誰都想不明白,他們已經盡力了,用幾乎全部的力量,去護住那些普通的魚人們,他們也有親人朋友在其中啊!
“你不是說會保護好瑞秋的嗎?你看看她啊!你就是這樣保護的!?”
突然,一個女魚人抱着小塊浮冰,游到了一個剛從冰封中脫出的祭司身前,整張臉都扭曲了,甚至都有些細鱗脫離了原來的位置,一部分翹起,順着水流擺動。
“莉莎,我...”祭司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浮冰裡,是一個按照人類的標準,約摸十歲的小女魚人,她的臉上仍然帶着稚嫩,雙眼緊閉,皮膚看上去,透着些不健康的灰白。
莉莎哭喊一陣,突然帶着浮冰往遠處游去,留下一抹斷然的背影。
“莉莎!”祭司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身爲實力頂尖的祭司,卻只能看着妻子不斷遠去,幾個相熟的魚人上前想要勸住莉莎,莉莎卻是毫不留情地對他們發起攻擊,最後,逐漸消失在了深邃的海洋中。
如此種種不斷髮生,這千餘普通魚人多數都是來自菲希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朋好友,各種羈絆,只不過,此時留下的只剩下悲傷絕望。
林澤雖然能夠理解他們的悲哀,卻終歸只是在一旁的圍觀者,無法體會,等青雅平靜下來,他便帶着青雅來到了冰通道內。
“她就是你的妻子嗎?”冰女打量着青雅,眼中意味不明,“青雅姐姐是嗎,你可以叫我冰女。”
冰女在等林澤翻譯,卻聽青雅用人類的話回答道:“冰女,多謝你了。”
她的音調有些奇怪,不過很容易便可以聽清楚,與林澤相處這麼長時間,青雅也逐漸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在來冰通道之前,林澤便將冰女幫助解封冰層的事情告訴了她,對於冰女,她心中很是感激。
“我們去海面吧,君兒之前可是心心念念想要見你呢。”
“嗯。”
青雅情緒不是很好,不過親人的死畢竟已經過去不短時間,雖然因爲看到林澤又回想起傷心事來,卻勉強還是平靜下來。
林澤拍了拍她的肩膀,青雅的低落他自然能夠感受到,只是他也沒有什麼好的安慰方法,只能希望齊君跟冰女兩個妹子能讓她活躍起來。
冰女將冰通道分離出一塊,形成一箇中空冰塊,由林澤牽引着朝海面游去,青雅有林澤的藥劑治癒,也已經徹底恢復了健康,在林澤身旁遊動着。
“阿澤,你的變化好大。”
“是嗎?說說看,哪裡有變化了。”
青雅看着林澤在水中,只靠水流推動,就比自己遊動還要快上幾分,心中驚訝。她能夠感覺到,林澤身旁的水流,就像是被烙印上了林澤的個人印記一般,完全無法被自己影響,甚至於,讓她產生了自己的力量失效的錯覺。
“你,變強了。”
“是啊,變強了。”
林澤有些感慨,過去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但是地面上卻經歷了許多事情,而青雅他們的記憶卻還停留在過去,不僅僅是他們的記憶,他們的實力也是如此,若是沒有這一層冰封,在達勒再次攻擊的時候,不需要再操控海獸,就能夠鎮壓他們了。
方纔抓住的幾個特里族祭司雖然看似不堪一擊,不過那是因爲遇到的是林澤,他們的實力只比菲希族內最強的大祭司弱一線而已,而且數量更多。只需要他們十人一同出手,便有極大可能,能夠將菲希族一一擊破。
很快,海岸便到了,齊君正在海邊烤着海魚,看到三人從海水中冒出頭來。
“林澤哥哥!”
齊君抱着黑貓飛奔過去,卻在相距十米的位置硬生生剎住了。
青雅被林澤摟在懷裡,她能夠在陸地上行走,不過非常不方便,速度也慢,自然是倚靠着林澤。
看到這臉上帶着細鱗,與人類大同小異,卻一眼就能分辨出諸多不同的魚人,齊君心中也不得不感嘆一聲。
好美!
之前看到的那幾個來自鱟王城的魚人,齊君還以爲魚人的長相也就這樣了,魚鱗與頭髮,等等各個部位的不同,都會讓人的審美產生一些偏差,卻沒想到這些在其他魚人身上看起來頂多不減分的特徵,安放到青雅身上,卻有一種攝人的驚豔感。
“林澤哥哥...她就是你說的青雅姐姐嗎?”
齊君緊了緊抱着黑貓的雙臂,低聲問道。
“嗯,是她,你之前不是一直喊着想要見到她嗎?這次可以好好看看了。青雅,她是齊君,她懷裡的是黑貓,你叫它小貓就可以了。”
青雅好奇地湊到齊君身旁,齊君下意識想要退後一步,卻硬生生止住了,不服輸般挺了挺胸。
“我可以摸摸它嗎?”青雅用稍顯古怪的腔調說道。
“嗯。”
黑貓聞言翻了個白眼:“我都還沒說話呢,你就給我答應下來了。”
“摸一摸而已嘛,又不會少塊肉。”
“那你給她摸去。”
“我又沒什麼好摸的...”
說是這麼說,黑貓還是沒有抗拒,任由青雅略有些冰涼的收撫上了自己的背脊。
“嗯...往左一點,稍微用點力,對對,就是這裡,錯了錯了,剛纔的位置...”
青雅的手柔韌有力,又因爲水生的環境,皮膚觸感極好,很快就讓黑貓迷戀上了被她撫按的感覺。
齊君聽着聽着,臉都有些黑了,抱着黑貓的手暗暗緊了緊。
黑貓無奈地睜開眼,看了齊君一眼:“君兒,你再用力,我的腰都要斷掉了啊!”
“哼。”
有黑貓做話頭,齊君與青雅很快就稍微熟絡起來,冰女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話。
很快,話題便從黑貓轉到了林澤身上。
青雅對林澤在陸地上的生活很感興趣,同樣的,齊君與冰女也對林澤之前在水下的生活非常好奇,三人說着說着,頗有種熱火朝天的感覺,反而讓林澤有種插不進話的意思。
不知道過去多久,四人正在岸上吃着東西,突然就有一個魚人從海中衝到了岸上,字面意思,他的身體整個就如同炮彈一般,從海水中飛了起來,重重落在了岸邊。
“林公子,達勒他們又過來了!”
這是一個大祭司,他不顧摔落的疼痛,連身上沾染的泥沙都沒有撣去,急匆匆說道。
他們並不清楚鱟王城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鱟王仍然是之前那個驅使海獸,意圖覆滅菲希的達勒。
“他們居然還敢過來!”
青雅滿臉煞氣,父親、祖父,以及其他的許多親人朋友,都死在了達勒襲擊菲希族的過程中,此時聽聞達勒又來襲,起身就朝海中行去。
鱟王城來襲,是莉莎發現的。
在離開菲希祖地之後,莉莎漫無目的地朝深海方向行去,難保心中沒有一些,想要遇到海獸,與女兒一同葬身魚腹的意思。
最後,海獸的確是遇到了。
幾塊巨大的黑影從前方蔓延過來,莉莎遠遠的便能夠感覺到它們引起的水流波動,隨之而來的,是身上一種微微戰慄的感覺,彷彿有危險的預警,在用細針輕輕戳着自己的皮膚。
莉莎幾乎就要衝出去,卻突然看到,黑影上方似乎有一個略微泛藍的人影,不,是數個人影,每一片巨大黑影上,都端坐着人影。
達勒!他們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莉莎恨她的丈夫,恨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兒,但是,歸根結底,這一切的一切,都起因於特里族的達勒,雖然看不清海獸背後的人,不過這一整片海域,已知的,唯有達勒能夠操控海獸,這點莉莎還是非常瞭解的。
她沒有猶豫,暗中朝來路游去,即便無法報仇,也不能讓達勒的人輕易得逞。
坐在獨角鯊身上,安迪有些無聊地四處打量,他不明白,時至今日,難道還有敵人,需要他們帶着海獸過來對付嗎?不僅僅是海獸,他回頭看了一眼,最後的那一隻海獸身上,還站着許多祭司。
“就算是對方有祖像,也抵擋不了這樣的威力吧。”
他只知道對手是菲希族,在他看來,菲希族就算從冰封中解脫出來,實力也停留在了過去的時間裡,而在這羣膽小鬼冰封的時候,鱟王城的魚人們,可是在祖像的幫助下,得到了非常,非常巨大的進步!
別的不說,就說鱟王城的大祭司們,以前,普通的大祭司的實力在他看來,就已經算是高高在上,不過隨着祖像的聚合,鱟王城內的魚人們實力越來越強,之前的大祭司放到現在,雖然還能算是強者,不過卻只是不入流的強者。
新生的大祭司們極強,這是肯定句。
“好慢啊!”
安迪抱怨一聲,要是隻有他身下的獨角鯊,他現在都已經到菲希族了吧。
這樣想着,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排在最後的那一隻海獸,這是一隻巨大的海下蠕蟲,雖然也能浮起遊動,速度卻着實不快,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非要用它來運人,距離也算不上太遠,站在蠕蟲身上的祭司們完全可以自己跟上來的。
只不過,雖然他在前方帶頭,卻並非是做主的人,決定是由鱟王直接下達,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有所忤逆,只能忍受這慢吞吞的速度。
過了許久,他終於能看到冰封之地,此時菲希族已經解封,冰封之地自然也名不副實,若不是安迪曾經到此處嘗試過多次,想要將冰層擊破,對四周的環境並不陌生,他都要以爲自己來錯地方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
安迪看着前方嚴陣以待的魚人們,不由得捂住了額頭。
速度慢,被提前發現的可能性自然越高,這不,對方早就已經知道自己這些人要來,在那邊等着了。
雖說如此,安迪心裡還是生不起什麼波瀾,畢竟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不是提前做好準備就能抵抗的,不說祭司們,就連帶過來的幾隻海獸,平時都是特意被大祭司們搬進鱟王城內,安置在靠近王宮中心的位置,近距離接受祖像力量的洗禮,實力比以前強了不止一籌。
一羣舊時代的弱者,土雞瓦狗而已。
他們的目標很簡單,摧毀菲希族,帶回他們的祖像。
不過王的另一個命令讓安迪有些不解,一個能在水下生活的人類,將他活捉帶回鱟王城。
人類,水下生活?
這兩個詞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他聯繫在一起,之前那些貿然潛入水下的人類,想要尋找珍珠或者妄圖與王交易的人類,往往在被擊破空氣屏障之後,就落入水中,很快窒息而死。
人類,與海洋無緣,這幾乎已經是王城魚人們的共識。
不過既然是王所說,那自然便是對的,安迪心道,只不過一個能夠在水下生活的人類,就算打破空氣屏障也無法控制住,要怎麼對付呢?
面對黑壓壓嚴陣以待的菲希族魚人們,安迪卻是心不在焉,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