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皇宮當中。
當王莽篡漢,建立新朝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地宮當中的劉姓皇帝,都感受到了一股從魂魄深處的莫大悲傷和空虛感。
劉季蹲在水銀長河面前,望着這水銀之中倒映出來的自己,和自己身後的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等一衆子孫。
發出了一聲欷歔又苦澀的感慨:
“我二百年的大漢,終於還是亡了。”
在他的背後。
一衆劉姓子孫沉默無言。
劉徹揚頭看向了地宮之上,隱隱能夠感受到始皇帝的氣機,道:“當年始皇帝的大秦亡的時候,可也有過這麼悲傷嗎?”
地宮之中沉默了一瞬。
最後,傳來了嬴政的嗓音:
“我的師父曾跟我說過,即便是再繁華的大世,也不可能誕生上千年的王朝,這是因爲人心思變,一時之法,永遠治不了萬世,所以……萬世之中最不變的就是恆變。”
嬴政負手站在完全復刻出來的咸陽宮大殿門口。
眸光悠悠,
似能看穿萬古長河。
“所以,人之一世,皇朝一世,註定了無法不朽,卻可以儘自己所能,給後世留下一些不朽的東西。”
譬如。
皇帝之道,一統之道。
“只有道不朽。”
………………
大地之上。
在王莽的一紙命令之下,全天下都在秘密的尋找和捕殺一個叫做劉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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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王莽本來是秘密進行。
畢竟,如果這件事情如果做的太堂而皇之,那麼是瞞不過天底下的聰明人的。
人們肯定會想,他究竟爲什麼要去尋找和獵殺一個叫做劉秀的人。
如果真的被有心人猜測到了什麼。
那麼,這反而會變成爲有一些人秘密計劃起來反抗自己的某個方向。
王莽自己也清楚,自己做的這些事,即便天下大多數的人都支持,但下面有沒有人反對自己的呢,有,既然有,那就需要防範。
就這樣,天底下每一年都會有不少叫做劉秀的人被朝廷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抓住處死。
長此以往下去。
即便這件事情做得再秘密,也終究還是有人察覺到了端倪。
於是,全天下的劉秀要麼改名,要麼逃亡,尤其是劉漢宗室的那些劉秀,全都開始了逃亡生涯。
這其中,就包括了一個只有十四歲大的劉秀。
這個劉秀,也是漢室宗親,他是劉季的九世孫,出自漢景帝子長沙定王劉發一脈。
但如今年僅十四歲的劉秀,也淪落爲了一個平民,以種田爲生。
這一切的原因,全都要推回當年武帝劉徹奉行的主父偃的‘推恩令’緣故。
將天下的劉姓諸侯王的血脈一封再封。
讓劉秀的先世,因遵行“推恩令”的原則而從列侯遞降
到他父親劉欽這一輩,只是濟陽縣令這樣的小官員了。
而即便是縣令之子的好日子,劉秀也沒有過上幾年,因爲他的父親劉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沒有了父親的他和哥哥,就只能被迫的到了叔父家裡,而他的叔父比他的父親生活更差,於是劉秀便只能當起了農民。
在漢朝還沒有被王莽推翻之前,即便他生活的再不好,至少還頂着一個漢室宗親的名號,會有朝廷接濟。
可他怎麼樣都沒想到,漢朝居然就這麼被王莽篡奪了。
新朝創立。
他這劉姓皇室的身份,不僅沒有了任何優勢,反而成爲了禁忌。
而讓劉秀更沒有想到的是。
朝廷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非得跟一個叫‘劉秀’的人過不去。
從王莽登基之後,劉秀便開始被追殺。
不得已,他只能離開家中,到處流竄躲避,改名易姓。
就這樣,連續逃了三四年,已經十七八歲的劉秀隱約感覺到朝廷捕殺劉秀的動作和頻率,似乎小了一點。
可就是他這麼想的時候。
這一日,卻被朝廷的繡衣使者堵在了一處莊園內,爲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足有九尺的偉岸男人,身穿鏽服,腰間佩刀,帶着十幾名與他同樣裝扮的繡衣使,朝着他走了過來。
“劉秀?你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爲首的偉岸男人微微一笑,便朝着他走了過來。
“我不叫劉秀,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劉秀連忙辯解,道:“我叫文禾!你們絕對是找錯人了!”
豈料那偉岸繡衣使,卻是一笑,從懷中取出了一幅畫像,對着上面念道:“劉秀,其父劉欽,曾爲濟陽令,三年前從叔父處逃離……”
說罷,將畫像對着劉秀反手一照,冷笑一聲:
“名字可以作假,但面容卻是做不了假的,這三年多以來,你雖然長大了一點,但是怎能敵得過我繡衣使者的工筆丹青之神韻,跑到天涯海角,你都是跑不掉的,跟我們走吧!”
劉秀看着那畫像上居然跟自己現在一模一樣的長相,不由心中震驚,繡衣使者居然可以根據三年前的長相,推斷出像自己現在的長相……
如此可怕的朝廷機關!
既然已經被識破了。
劉秀又哪裡會坐以待斃,腳下一蹬,反身就朝着背後的密林當中竄去。
“還想跑,拿下,亂刀砍死!”繡衣頭目見狀臉色一沉,立即招呼所有人,踏步而上。
幾個呼吸之後,劉秀立即感覺到了背後刺骨的殺氣和刀風,就朝着他的脖頸之處划來。
心中大駭!
所幸他的兄長自幼就喜好結交武林豪傑和高手,自己也喜歡舞刀弄槍,耳濡目染之下,讓劉秀也養就了一身二三流的武藝,雖然不入席面,但也正是因爲多虧了這身上的功夫,才能讓他在江湖上逃竄三年。
腳下一滑,似生出了一些電光,瞬息之間,就從那幾刀之下避開了要害。
繡衣使見狀眉頭一挑:“墨家的電光神行步!”
但旋即拇指一彈,一柄古樸長刀出鞘,冷笑一聲:“這門步法,在當年的墨家盜跖身上,可謂是獨領風騷,可惜,後面墨家便再也沒有人有盜跖的天賦,功夫雖好,可你的天賦實在是太差了!”
腳下一踏,先天真氣鼓盪,長刀一劃,便掀起黃葉和泥土滾滾若河水般呼嘯而去,將劉秀的背後數丈範圍全都籠罩。
劉秀回頭,看到這一刀殺來,眼中絕望不甘,已然明白了,這位繡衣使者乃是先天高手,高出他數個層次。
這一刀之下,自己無論如何也躲避不過,只能束手受死。
不甘的他閉上了眼睛。
然。下一瞬,他卻沒有感受到痛感,心知有異的劉秀立即睜開了眼眸,卻見……
面前不遠處,有一個騎着老黃牛的中年人,慢悠悠的從他的面前走過,剛好擋住了那致命一刀。
“什麼人,敢阻礙朝廷繡衣使辦差!”
那繡衣頭目看到自己的一刀穩穩的落在了那老黃牛背上宛若農夫的中年人,卻似泥牛入海,完全沒有浮現任何變化,不由得大爲忌憚。
暗中猜測……來人莫不是宗師?亦或者是大宗師?
豈料。
他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一個名號。
“墨家,非樂。”
繡衣頭目瞳孔劇烈的一縮。
“墨家鉅子,天人非樂!”
他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本已經儘可能的去猜測對方是一代宗師或是大宗師了,卻怎麼都沒想到,能夠遇到世間的武力天花板之一。
“是你們自己走,還是,留在這裡。”非樂斜着腳跨在牛背上,整個人雖然眼神落寞,鬍鬚拉碴,但每一個字落在繡衣們耳中,都是如同炸雷一般具有力量。
繡衣使頭目當下跪在地上,道:“不知是墨家鉅子當面,還請恕罪,我等告辭!”
語落。
強自掩飾住心中的震撼,控制自己不去發抖,然後頭也不回的趕緊帶着一衆手下,匆匆離開。
劉秀被救下之後,聽着牛背上的中年的名號,也是心頭一震:“前輩就是我兄長口中時常提起來的墨家鉅子前輩?”
“你的哥哥劉縯是我墨家一位統領的弟子。”非樂看着劉秀,說道:“正是因爲他之所求,知道你現在被朝廷追殺,我才前來救你,現在,跟我去墨家機關城吧,你的哥哥在那裡等你。”
“我兄長……”劉秀聽到自己的兄長,頓時毫不懷疑,立即答應了下來:“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願意前往墨家機關城。”
於是,劉秀就漲了見識,只見伴隨着這位騎牛的墨家鉅子將手中的一個物事兒扔了出去,很快就在原地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機關飛鳥。
兩人坐了上去,直接飛上了雲端。
劉秀看着自己居然飛在天上,一陣恍惚。
而混不知在他的背後,非樂用複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這個青年。
顯然,他對劉秀所說的話,並非全部是真的。
畢竟,要救一個劉秀,哪裡值得他這位墨家鉅子親自出面。
隨便派出去一個墨家統領便已經可以手到擒來。
之所以親自前來的原因很簡單。
並非是簡單因爲劉秀兄長的請求。
完全是因爲他自己在劉秀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機。
這個氣機……
來自於非樂這麼多年努力修行至天人的目標。
姜太一先生!
原來,自從當年前代墨家鉅子荊天明將他的小七復活的可能告訴了他,告訴他,需要他至少修煉到天人境界,纔可有機會爲小七延續壽命的時候。
非樂這一百年來,每一日都不曾懈怠過。
再加之他本身就擁有當年姜太一打入他體內的天上牛宿的星辰之力。
這一百年的時間,幾乎是水到渠成的進入了天人境界。
可,當他踏入天人境界的時候,卻在看向雲海之上的時候,只感覺到茫然的無力。
那位姜先生還未復活。
又怎麼能夠復活他的小七呢?
於是乎,他只能儘可能的爲姜太一祈福,寄希望於姜先生早日歸來。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今天。
原本,王莽捕殺劉秀這件事,他並沒有怎麼在意,直到他偶然見到了來到墨家的劉秀兄長劉縯,居然從其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姜太一的氣息。
但不多。
而後,在聽到劉縯還有個弟弟,叫做劉秀,並且整個天下都在追殺叫劉秀之人的時候。
他便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
雖然不明確,但大抵能猜測到,這個劉秀,一定是對於姜先生能夠戰敗白帝的關鍵一子。
於是他來了。
很快,墨家的機關朱雀,就帶着劉秀和非樂,來到了墨家機關城當中。
當看到墨家機關城之中那樹立起來的兩個巨大的雕像之時。
劉秀表現出了和非樂當年一樣進入墨家時候的震撼。
非樂望着那兩個雕像,說道:“那其中一位,是一位姓姜的前輩,另一位,則是我墨家最富名望的鉅子,也就是我的師父,一代大俠荊軻之子,荊天明鉅子。”
“荊軻之子!”劉秀也是飽讀詩書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荊軻,於是露出了欽佩之色。
非樂望着自己師父的雕像,也是陷入了緬懷。
自己的師父,最後是牽着一個女子的手,含笑而終的。
“秀兒,你來了!”
而劉秀一來,就得到了自己的大哥劉縯的熱烈歡迎。
兩兄弟見面,開始敘舊,幾日之後,劉縯找到了自己的弟弟,說:“秀兒,爲兄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劉秀說道:“大哥,你是一家之主,長兄如父,你直接說就是。”
劉縯沉聲說道:“我要光復我們漢家社稷,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
劉秀一愣,道:“大哥……你是想……起義?”
劉縯說道:“現在還在準備階段,但用不了五六年,一切都會回來的,屬於我們劉家的榮光。”
劉秀其實是一個沉着冷靜的人,在這個時候說道:“可是王莽坐擁天下,大哥你起義又能有多少打算呢?”
劉縯說道:“現在王莽明面上被天下支持,可三年來施行的各種政策,早已經得罪了天下,人們都只是把怒氣壓在心裡而已,現在諸子百家當中的好幾家,都在秘密積蓄勢力,將現在比作當年的秦末,南方綠林,北方赤眉,都是有百家根基的,而我們則是可以以墨家爲根基,連鉅子都答應我了。”
“鉅子也願意幫助我們?”劉秀不可置信。
劉縯點頭道:“鉅子說了,無論我們兩兄弟做什麼,墨家都會鼎力支持。”
“好,那我聽大哥的!”劉秀說道。
劉縯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現在還小,武力也差了些,既然來了墨家,鉅子對你又那麼欣賞,那麼不如趁這個好機會,多學一些東西……起義這件事,就交給我了,只是,我們作爲親兄弟,我得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徵求你的認可,我纔有動力!”
劉秀認真說道:“我永遠都聽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