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林可兒送回家後，林洋便打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了一陣低沉又沙啞的聲音。
“你怎麼會打我電話？”
林洋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想去找你，把你地址給我。”
“好。”
說罷，電話那頭的人就掛了電話。
沒一會，林洋收到了一個地址，便驅車前往。
一處城中村裡，夜色昏沉，街道兩旁亮着月光一樣昏黃的光芒。
林洋停下車，擡頭看着眼前陳舊的單元樓。
他眉頭微蹙，低聲道:“他怎麼住……這種地方？”
林洋進了大樓，這裡連電梯都沒有。
而電話那頭的人，卻住在十二樓！
林洋走在狹窄的樓道里，空氣裡有剩菜剩飯的刺鼻味道。
樓道里佈滿了菸蒂，時不時能看到幾隻躥去角落的蟑螂。
林洋順着樓梯往上，來到十二樓。
一家房門半敞着，從裡面透出一道昏暗的燈光，還有一陣濃厚刺鼻的煙味。
“吱呀——”
林洋推開門，破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響，整個樓道都聽的真切，還驚動了幾隻老鼠。
林洋進了房間，四下看了一眼。
廚房和客廳緊挨着，客廳裡一套陳舊的木製沙發，沙發面前是一個木製茶几。
這茶几上，放着兩杯熱騰騰的茶水。
沙發前方的牆上，掛着一臺液晶電視。
林洋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背對着他，陷在陰影中的男人。
這男人從後背看，身材消瘦，坐姿歪歪扭扭，像是耷拉在沙發上的。
“你怎麼……會住在這裡？”林洋站在門口問道。
“嘶——”
男人狠狠嘬了一口香菸，吐出一口濃烈的煙霧。
煙霧在昏暗的燈光裡，纏繞許久都沒散。
“過來坐吧，有什麼事趕緊說。”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不過……對付陳傢什麼的，我是沒辦法，也不想摻和。”
林洋眉頭微蹙，沒有說話，走到了他面前坐下。
他擡起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當初風靡一時，腰纏萬貫，好不風光。
不管怎麼樣，林洋都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男子，居然會住在這樣一個老破小的地方。
男子見林洋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抹難言的笑容，道:“怎麼？我住在這樣的地方很奇怪嗎？”
林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男子又笑了笑，把菸蒂掐滅，順手又抽出一根，遞給林洋。
“我不抽菸。”林洋說道。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是不抽菸。”男子打趣道:“也是，你和我不一樣，你本事大，不用看那些人的臉色。”
“你爲什麼會住在這裡？”林洋接着問道。
“你是覺得，我不應該住在這裡？”男子歪着腦袋，眼神戲謔，嘴裡叼着煙，帶着笑。
林洋思忖片刻，說道:“以你的性格，應該不會甘心住在——”
“林洋，得了，別說了。”男子嘴角上揚，又狠狠地嘬了一口香菸。
他往沙發上一靠，兩眼望着發黃的天花板，道:“你知道嗎？在我被你救了之後，我就想明白了。”
“人啊，真是有命數的，不管用什麼方法，都逃不出這個命。”
“你，林洋！清北大學的明星學霸！畢業後，做直播，那是樣樣精通，一下就是炙手可熱的大網紅！”
“雖然被陳家封殺，可是面具一戴，好傢伙，又是如日中天，甚至能夠臥薪嚐膽，準備打敗陳家！”
男子說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手上的菸灰抖落了一地。
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兩眼直勾勾的望着林洋，一隻手指着自己，道:“但是你知道我是什麼嘛？”
“你到底要說什麼？”林洋語氣平靜的問道。
“我就是一個小丑！懂嗎？”男子神情激動，身體前傾，湊到林洋麪前。
他兩眼發紅，燈光下，有一圈眼淚在他眼眶裡轉。
男子極力忍住眼淚，用盡力氣地說道:“我，從農村出來！一路被人欺負到大學！”
“我以爲，大學裡就好了！可是，我還是被欺負！因爲沒錢被欺負！”
“一開始別人和我稱兄道弟，結果呢？”
“我沒錢去不起聚會，一次兩次就生疏了，再後來，我就成了無人問津的那一個。”
“再後來，我就不知不覺，成了別人評頭論足，指指點點的那一個！”
林洋冷靜的看着他，一言不發，沒有說話。
男子見林洋沒說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靠在沙發上。
他抽了一口，繼續說道:“畢業了，在各個公司上班，我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
“結果呢？還是被開除了，因爲勞資沒幫董事長他兒子的同學端茶送水！”
“你以爲這世界人人都跟你一樣，農村出身，天之驕子，又清高？”
男子停下了，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洋，就像是兩把尖刀子，要狠狠地插進林洋的心口。
“林洋，我比不上你命好，我就是一個小丑，再跟你們玩兒下去，勞資遲早完蛋。”
“我現在吃老本，做點小買賣挺好，你也別再來找我了，行嗎？”
男子靠在沙發靠背上，兩眼望着天花板，眼淚從他的眼角，落在了地板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他，也哭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林洋沉默了許久，房間裡也安靜了許久。
“林彬彬，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可以——”
“我不要。”林彬彬打斷了林洋的話，道:“別打擾勞資生活了，你們玩兒的我玩兒不起。”
“我就是一個農村普通人，別玩兒我了，行嗎？”
林洋見林彬彬如此堅決，心裡百感交集。
望着眼前這個頹然又滄桑的發小，林洋心裡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緩緩起身，道:“有什麼需要，你——”
“沒有需要！沒有！”林彬彬加重了語氣，道:“以前的任何破事兒，我不想搭理了。”
“你也比我過的好的多，你要是找我喝酒，可以！但是，你要是想來讓我再摻和什麼破事，那就算了。”
林洋點了點頭，長長的嘆了口濁氣，緩緩起身，道:“行，那我不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