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龍野倒是沒有想到。
《柳毅傳》中錢塘龍君的境遇，居然與西遊的前置劇情——大鬧天宮，扯上了關係。
他有心印證自己的猜測，可惜不好出言詢問，而錢塘龍君也只是那麼隨口一言，便說起了別的。
龍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意有所指道:“這麼說，叔父你倒是得了不少好東西？”
錢塘龍君一臉警惕道:“跟你說，想都別想，別以爲還是你小時候，隨便撒下嬌就能從我手中討得寶貝。”
“切！財迷一個，誰稀罕啊？”
龍萱不滿道。
“不過——”錢塘龍君調轉話頭道:“等你成婚了，我就送上一份厚禮。”
龍萱俏臉微紅，瞥了方龍野一眼，迴應道:“那也得有人願意娶你侄女才行啊！”
方龍野眉頭一跳。
倒是會擠兌人～
依舊默不作聲，閉目養神。
哼！
叔侄兩人同時在心底一聲冷哼。
就這樣，說話間，三人的輿駕已然來到了洞庭龍宮的中央之地。
那裡有着一方龐大的建築羣，亭臺樓閣一應俱全。
下了輿駕，方龍野跟着龍萱叔侄，經過虹橋水榭，繞過竹葉曲廊，到最後，來到了一方大殿跟前。
這大殿通體由晶玉打造，上面鑲嵌有星辰之精，燦然生光。
仙光垂落下來，打在自四角挑出的十餘層磚雕斗拱，斗拱之上，磚雕櫞飛，活靈活現。
再往下，覆蓋有天青色琉璃瓦，與四角安置的吻獸相對。
肉眼可見的道蘊，自其中揮灑而出，綻放出漫天的光輝，似火樹銀花，經久不息。
真可謂，
飛甍映日月，殿前結羣星。
妙音生玉蕊，墜地自有聲。
方龍野看向這方大殿，只覺自己面對的並不是一座宮殿，而是在觀天，看地，見衆生。
這裡應該就是，應龍老祖在洞庭龍宮的落腳之地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尋常仙神盤桓之所，都能自成一方所謂的靈地福祉。
更別說應龍老祖這位大神通者了，哪怕只是沾染分毫，此地也變得不簡單起來。
劫不加身，難不臨頭，不生不滅，不增不減，清淨自在。
方龍野掃眼打量，各種龍子龍孫，差不多都守在了宮殿前，便是洞庭龍君也神情肅穆的立在最前方。
“大兄！”
錢塘龍君帶着方龍野與龍萱，來到了洞庭龍君跟前。
洞庭龍君一皺眉，道:“今日面見母神呢！你怎麼還是這副憊懶模樣，也不束髮戴冠～”
“好歹也是個長輩，就不能給小輩做個榜樣嗎？”
“哎呀～大兄！”錢塘龍君嬉皮笑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神都沒說什麼～”
“算了，我說不過去你。你就仗着母神袒護吧！”
洞庭龍君沒好氣道。
也不知怎麼回事，錢塘這傢伙在諸位江河龍君當中，明明天資不是最高的，性格也不是最好的，偏偏最得母神偏愛。
簡直沒天理。
這也是錢塘他在諸位江河龍君當中，人緣不怎麼樣的一個重要原因。
若非自己與他是同一批應母神大道誕生的生靈，被他稱爲大兄，估計也跟其他龍君一樣，嫉妒萬分了。
正說笑着，大門頓開，發出聲音。
衆人皆斂息收聲。
只見一箇中年女冠，緩緩自大殿走了出來，祥雲煙氣繞行。
長眉入鬢，威嚴非常。
方龍野擡眸看去。
見這女冠頂門之上，覆蓋着不一樣的無形華蓋。七彩繽紛，篆文生滅，檐下滴水一樣，絡繹不絕。
整個人深不可測，根本看不清是什麼境界，但照他推測很有可能是一尊大羅。
就是身上的氣機與龍宮中人，很是有些不同，但有些共通之處，似是而非。
“人族？”
方龍野心中呢喃道。
洞庭龍君見着女冠走出，急忙示意一衆龍子龍孫，跟着自己行禮，道:“拜見顧女史～”
方龍野隨大流彎腰行禮，聽聞洞庭龍君的稱呼，心下了然。
這應該是應龍老祖在人族培養的貼身女史，修煉了應龍道法，但又是人族之身。
故此，才與龍宮中人，在氣機上似是而非。
至於洞庭龍君，對這位出身人族的女史，如此恭敬。
也很好理解。
女史，女官之名也，多爲女仙掌禮儀諸事，實是近臣者也。
不提這位顧女史，很有可能是大羅之尊。
單單“宰相門前七品官”，就值得對其保持尊敬。
這顧女史倒也沒有驕橫，而是展顏一笑，連道龍君客氣了，受不起。
最後輕聲笑道:“宴席已經準備好了，娘娘就在裡面等着你們呢！”
然後，便讓開路。
側身引着洞庭龍君他們，以及那一干龍子龍孫，依序進去了大殿。
……
大殿當中。
穹頂垂珠，晶澈的光自上而下，冉冉漸入，橫浸一段清亮。
桌案排布，上面除了各種奇珍佳餚，還有類似於蟠桃等各種靈果，千姿百態，玉缸寶甕裡，全是玉液瓊漿，香醪佳釀。
鬱郁的靈機升騰，源源不斷。
還有許許多多的宮娥，在殿中來來回回，引着一衆人落座。
待洞庭龍宮中的一干人坐定，
就見到浩瀚的紫青之氣落下，剎那間，整個殿中，祥雲陣陣，彩霞層層。
隱隱的，
能夠聽到仙樂玄歌，鳳簫玉管。
還有環佩叮噹，冷香幽幽。
須臾後，道童們打旌旗，撐幡蓋，玉女們捧明珠異寶，懷抱壽果奇花，簇擁着一個身影出現。
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應龍老祖。只見她雍容華貴，美豔不可方物，渾然不似所謂的老祖之名。
許是面對晚輩，並沒有顯出與神話傳說相合的女戰神氣質，反倒有一些慈母姿態。
明明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但恍惚間又感覺，她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甫一出現，
便引得金花墜落，銀焰升騰。
整個時空，都瀰漫着一種芬芳，呼吸一口，令人智慧生光。
“拜見老祖！”
應龍老祖在大殿高臺坐下，擺了擺手，呵呵輕笑道:“行了！今日到底是家宴，小輩們就不要客氣了！”
不過，話是如此，作爲小輩的衆人又怎麼可能放開來呢？莫說那些龍子龍孫，便是洞庭龍君與錢塘龍君，也拘謹得不行。
應龍老祖搖搖頭，她也心知這些晚輩的拘謹在所難免，當即敲起手中的玉如意。
只聽玉磬聲響，開口講起道來。
頓時間，日月起落，星辰搖曳，諸般道理，紛至沓來，金銀交錯。
衆人見之，上至洞庭龍君與錢塘龍君這樣的太乙金仙，下至初成仙境的龍子龍女，都在頃刻間斂去全部雜念。
全神貫注地聽起講來。
一時間，方龍野只見到日月星辰，宇宙萬界，上古景象，人道洪流，千變萬化，甚至橫絕於時空上的大道，亙古悠悠。在這些面前，所有的事物都變得無比的渺小。
道無盡頭，勇於攀登。
方龍野似乎聽到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沒聽到。
只覺字字珠璣，包羅萬象。
叮噹——
不知過去了多久，又一聲鐘磬聲響，萬籟俱寂。
方龍野自感悟中清醒過來，不由有些悵然若失。
待殿中衆人，盡皆醒轉過來。
應龍老祖又笑呵呵道:“作爲長輩，也該給小輩散些見面禮了！”
言罷，不見她動作。
整個殿中，便生出枝枝丫丫的珊瑚樹。
千姿百態，五色氤氳。
上面懸掛着各種各樣的寶物，有丹藥葫蘆，有道經寶典，有靈寶，有神兵利刃，……等等等等。
流光溢彩，見之忘俗。
引得整個殿內寶光氤氳。
一片朦朧。
緊接着，千百華光迸射而出，閃爍絢爛，落入到殿中每個人手中。
這殿中的龍子龍女，抓着落到自己跟前的丹藥葫蘆，神兵利刃，玉質典籍，等等等等。
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這些寶貝，可都是出自應龍老祖這個大神通者之手，品質可想而知。
一時間，歡聲笑語，道謝連連，充斥在大殿當中。
“得～”方龍野抓過落在自己跟前的幾道光，心中暗道，“這下輪到別人向我散寶了！”
暗自查看，登時叫他一驚，這位應龍老祖真是手筆不小。
落在他手中的，除卻一些修煉資源外，最重要的，莫過於一整套披掛裝備了。
金絲八寶沖天冠，角龍四相乾坤甲，日月齊輝洗穹袍，外加一雙登雲遁空藕絲履。
每一樣都是極品靈寶，儘管不入先天，只是後天煉就，但也足以讓他爲之動容了。
不由看向應龍老祖。
但見高臺四下，金鳳起舞，鶴影翩翩。
金花墜落，來來回回。
應龍老祖端坐其上，超乎所有，看上去近在咫尺，可又在不同的時空。
感受到方龍野的目光，一雙眸子當即看了過來，洞徹所有。
將方龍野嚇了一跳，趕緊將目光挪開，直叫應龍老祖一陣好笑。
……
一番講道分寶，宴會正式開始。
漸漸地，殿中的衆人，尤其那些龍子龍孫，都不再那麼拘謹，慢慢放開了舉止，總算有了些家宴的味道。
歡聲笑語，觥籌交錯一片。
而洞庭龍君與錢塘龍君，也開始組織着一干龍子龍孫，依次嚮應龍老祖敬酒。
這宴會明擺着就是衝他而舉辦的，方龍野自是不會倖免。
輪到他時，自是被安排成和龍萱一起嚮應龍老祖敬酒。
搞得跟拜高堂一樣。
“不錯！”
這應龍老祖接過方龍野的敬酒，盯着他點了點頭，道：“相貌堂堂，天資絕世，配得上小萱兒！”
直叫方龍野生起翻白眼的衝動。
您老擱這“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呢！搞得好像我高攀了一樣～
雖然這麼說，有自戀自誇的嫌疑。但方龍野可不覺得，自己跟龍萱婚配，會是什麼佔便宜的事。
這樣做，他自己分明是吃虧了！
正欲開口說話。
應龍老祖揮了揮衣袖，笑罵道:“小傢伙，急什麼？待會兒再說！”
他也只好堵住了自己的嘴。
……
就這樣，
家宴差不多持續了三天三夜。
一番歡騰過後，應龍老祖令其他人散去，只留下了洞庭、錢塘兩位龍君，以及方龍野和龍萱。
再然後，將他們帶到了偏殿。
殿中香爐銅冷，煙氣嫋嫋。
千姿百態的花朵盛開，鮮亮明妍，馥馥郁鬱。
應龍老祖自是端坐在了殿中上首，然後看向龍萱，招呼道：“小萱兒過來，坐我身前。”
“是。”
龍萱嬌聲應了一聲，曳裙婀娜上前，小心翼翼來到老祖跟前，靠着她坐了下來，看起來很是乖巧。
再然後是洞庭龍君與錢塘龍君。
還不待應龍老祖開口吩咐他，方龍野就心道不妙。
“艹！”
“怎麼感覺像三堂會審一樣？”
方龍野望着麗裝在身，端坐於雲榻，居高臨下的應龍老祖，不由吐槽道。
“坐！”
應龍老祖紅脣微啓，透着一種不容置疑。
方龍野聽話地端坐了下來，懇切道:“老祖——”
剛一開口，就被應龍老祖直接打斷，道:“小傢伙，咱們也不用拉扯來拉扯去了。”
“我也知你難處。但是，騙了女兒家的身子，總得負責吧！”
得～
您老這話一說，就沒意思了。
什麼叫我騙了人家身子？
方龍野心道，果然女人生來就擅長顛倒黑白啊！
他也不敢反駁。
沒辦法，誰讓人家拳頭大呢！
只得做出一副，老老實實聆聽長輩教訓的姿態。
應龍老祖接着道:“說起來～昔日舜帝之二妃娥皇女英，就是在這洞庭湖香消玉殞的。”
“那可真是可歌可泣啊！”
“大概就是因此，生在洞庭湖的小萱兒，聽着娥皇女英的故事長大，不免對紅塵情愛有了幾分嚮往。”
“才被你這混小子騙了身子。”
“陷入情劫無法自拔，平白斷送了大好前程，真是令本宮嘆惋啊！”
得～
您老還真會睜着眼睛說瞎話。
方龍野吐槽不已。
不過，他也聽明白了。
應龍老祖的言外之意，就是可以效仿昔日娥皇女英，來讓龍萱入他家門，並不強求絕對的正宮之位。
關鍵有一點～
他很是擔憂。
見方龍野遲疑不定，應龍老祖當即面色一沉:“怎麼？你這混小子不想負責？”
應龍老祖是何等修爲？
她這一發怒，方龍野只覺眼前一黑，天地都不復存在，連大道都感應不到了。
只得急聲道：“不是，這哪能啊，老祖～我怎麼可能是那種狼心狗肺之輩！”
“關鍵，我曾與人私定終生。我那位紅顏背景深厚，我怕給老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感受到應龍老祖氣息一收，他小心翼翼道:“老祖，真不是我負心薄倖。要不讓萱兒退讓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