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天真的孩童,一段真摯的感情。
宋思心中百味陳雜,他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無力阻止。
因爲事情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發生了,現在看到的,不過是殷家主無法遺忘的記憶。
畫面不斷轉換,兩個人的年紀也越來越大。
男孩逐漸長成了帥氣的小夥子,殷茹雪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兩人互訴衷腸,等考取功名就向殷家提親。
此時此刻,男人躊躇滿志,女人心懷嚮往。
宋思知道,刀來了,悲劇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男人要前往州府參加考試,一來一去最起碼三個月時間。
眨眼間便能天翻地覆,更何況足足三個月。
宋思的視線跟着男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嶺,來到幾百裡外的州府。
無親無故,人不生地不熟,又沒有足夠的銀兩進行打點。
躊躇滿志終於變成了心灰意冷。
男人踏上歸鄉之路,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
淋了一場雨,生了一場病。
躺在荒廟溼冷的地板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屋頂。
“老天爺!爲什麼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男人氣若游絲,心中滿是絕望和悲愴。
他心中對殷茹雪念念不忘,最終卻只能無助的死去。
畫面一轉,宋思的視角來到殷茹雪身上。
啪!
茶杯落地,熱水迸濺,緊接着便是謾罵。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老者指着殷茹雪的鼻子,怒氣沖天。
“他說過會娶我,我要等他回來!”
殷茹雪跪在地上,態度十分堅決。
“一個窮小子,憑什麼和我殷家結親?老子把你養大,讓你死你就得死,讓你活你就得活。要是再敢惹老子生氣,這個不孝的名聲傳出去,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老者滿臉不屑,語氣更是冰冷至極。
在他心中,子女或許並不算是人,只是滿足自己掌控欲的玩具。
“不!他說過會回來娶我的!”
殷茹雪緊咬牙關,不肯屈服。
畫面變幻,父母躲在房間中數錢,管家指揮下人張貼對聯。
喧鬧的大院,孤寂的閨房,形成無比鮮明的對比。
時間慢慢過去,殷茹雪的心逐漸冷了下去。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她沒有等來男人娶她,卻等到了未婚夫暴死的消息。
輾轉青樓妓院之間,晝夜操勞,流連忘返,最終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按照正常情況,人死了,婚禮自然也就取消了。
但父母收了錢財,又貪圖對方的身份地位,竟然選擇讓自己的女兒和那個死掉的男人結冥婚。
打斷四肢,用鐵釘固定。
割掉舌頭,紅線密密縫合。
鮮紅的嫁衣,華貴的鳳冠,兩行血淚。
死去的肉身,痛苦的靈魂,只剩怨恨。
嘹亮的嗩吶吹吹打打,黑暗中紙紮的車馬慢慢前行。
白色的燈籠,紅色的囍字。
明明大喜的日子,卻感受不到任何生氣。
三跪九叩,夫妻行禮。
活人入葬,死人安康。
殷茹雪躺在屍體旁邊,眼睜睜的看着棺材板蓋上。
想動動不了,想叫叫不出,最終只剩下痛苦和絕望。
“這就你的執念嗎?你恨的是不遵守諾言的男人?還是無恥殘忍的父母?或者,恨得是這個骯髒的世界?”
宋思心中百味陳雜。
封建的社會,殘虐的人心,扭曲的理法。
殷茹雪的遭遇並非個例,而是無數苦難者的縮影。
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孩。
就像被困在牢籠的鳥,望着自由的天空,卻永遠也得不到。
沉悶的聲音響起,四根棺材釘狠狠砸進去。
一邊完成冥婚,了去心事,一邊得到錢財,傍上大腿。
皆大歡喜。
而病死他鄉的男人,和困死棺中的女人,誰在乎呢?
畫面再次變幻,慘劇消失無蹤。
硃紅大門,半尺臺階,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小秀才,這個時間不去上課,怎麼又跑我這裡來?就不怕被先生責罰?”
少女語氣嬌嗔,卻難掩其中的歡喜。
“我……”
宋思下意識的張開嘴,卻發現聲音清脆稚嫩。
這一次,輪到他親身經歷這一切。
猶豫良久,宋思突然擡起頭,明亮的雙眼中似有星光在閃耀。
“我……想你了……”
“啊?”
聽到他的話,殷茹雪白嫩的小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卻是忍不住笑起來。
“小秀才,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怎麼說出如此輕薄的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既然愛你的美麗,又怎麼能裝成正人君子。”
宋思強忍着被先生懲罰的疼痛,將殷茹雪的小手攥在掌心。
“我會考取功名,用八擡大轎來娶你。”
“哎呀,小秀才,不知羞。”
殷茹雪被宋思的露骨話語臊的臉蛋通紅,趕忙掙脫出去。
不過跑了幾步,又轉過身來,將一樣東西塞到宋思手裡。
少女纖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宋思張開手心,看着那一粒紅豆,臉上笑容斂去,只剩下疼惜。
“希望能有個好的結局。”
春去秋來,日復一日。
畫面不斷變換,很快便到了去州府考試的日子。
宋思悄悄潛進主考官的家裡,當着對方的面表演了一手搓鐵成粉。
功夫不負有心人,付出終究得到了回報。
看着榜單最上面的名字,宋思心中鬆了一口氣。
敲鑼打鼓,衣錦還鄉。
當宋思騎着高頭大馬來到殷茹雪家門口時,慈眉善目的夫婦二人早已經擺宴迎接。
賓客盡歡,其樂融融。
衆人讚美郎才女貌,老者捋須開懷大笑。
房屋之內,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娘子靜靜坐在牀上。
溫婉如玉,忐忑又甜蜜。
掩蓋在頭頂的陰霾被掀開,那張英俊帥氣的臉闖入心房。
宋思看着殷茹雪,表情非常複雜。
“這個結局,你還滿意嗎?”
……
明月高懸於天空,波浪微微盪漾。
周圍橫屍遍野,狗哥還在忙碌。
“過去多久了?”
“不到兩個呼吸。”
狗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彈指一瞬,卻匆匆百年。”
宋思嘆了口氣,伸出右手,一粒紅豆靜靜地躺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