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歌夾菜的手一頓,筷子裡的獅子頭噗通一聲掉回盤子裡,見一桌子人盯着她看,重新將掉回去的菜夾回碗裡,尷尬地說,“讓他進來吧。”
顧謹之聽見是姓江的便知道了來人是誰,昨晚看見女兒委屈的疼惜和對那個混小子的怒火瞬間便燃了起來,他啪地一聲將筷子拍到桌子上,“趕走,我們顧家不歡迎姓江的。”
“爸爸……”顧凌歌蹙眉看了看父親,而後不管其他人奇怪的表情站起來就往門外走。
可還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男人的怒吼聲,“顧凌歌,你給我坐下!”
保姆站在門口侷促不安,今天正是酷暑,室外溫度都已經到了四十度,門口也沒什麼遮陰的地方,這要是再站幾分鐘人就會暈倒的。
她看了幾眼猶豫不決的凌歌,又看看冷着一張臉的顧謹之,最後才重新退了回去。
沈子顏不明所以,“凌歌,門外姓江的是什麼人?”
“他是——”
女人開未來得及開口,就被顧謹之打斷了話,“都坐下吃飯。”
無論那臭小子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敢欺負他的寶貝女兒,他就讓他好看。
餐桌上氣氛詭異,林蔓蔓聽兒子提起過凌歌前些日子在雲城是爲了一個江家大少,再看看顧謹之的態度,也大概知道了外面的人就是那個男人。
她擱下筷子,看了看一臉錯愕的沈子顏,又看了看雖然在吃飯,但心思一直記掛在門外的凌歌,試探地開口,“顧總,雖然不知門外那位江先生跟凌歌的關係,但江家大少若是在顧家的門口中了暑,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沈子顏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在桌子下面踢了顧謹之一腳,“老混蛋,越來越糊塗!”
而後又看向保姆,“快去開門!”
顧氏雖然跟江氏沒有合作,但是ME這些年來與江氏的合作卻越來越密切,她怎麼能允許這個老糊塗,影響了自己另個一兒子的生意。
顧謹之吃痛,本想把怒意發泄到沒出息的女兒身上,卻見身側的女人一臉憤怒的瞪着自己,“好了,我知道,知道嘉佑與江氏有合作,知道不能得罪江氏的人……”
保姆撐着傘把江書暄迎進來。
他走進來後掃了一眼餐廳裡的人,最後將目光定在顧凌歌的臉上。
只一眼,顧凌歌便覺得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跳動。
昨晚她聽到那些話,只顧着自己的感受,也沒給男人解釋的機會,便怒氣衝衝的離開了,其實想想,果果說的那些話何嘗不是對的。
他們的相遇本來就是不堪的,他們對自己有那種偏見又何嘗不是正常的。她不過是因爲幻想美化了他們之間原本就醜陋不堪的真相,等這些真相擺在眼前的時候,她才發現難以接受。
江書暄含笑向餐廳的人問好,“伯父、伯母、林阿姨,”最後目光又落在白天宇的臉上,隻字未提。
他不是第一次見白天宇,那種雄性之間莫名的敵意由心而生。
白天宇也絲毫不示弱,站起來朝江書暄伸出手,“江大少,你好。”
兩隻手相觸,劍拔弩張相互挑釁的氣氛便出來了。江書暄是跆拳道高手,身手力量自然是比文弱書生的白天宇要強很多,所以沒到三十秒,白天宇的臉色便開始發白。
顧凌歌見狀,忙握住江書暄的手,“你快鬆開。”
“你心疼他?”江書暄原本得勝的臉頓時陰沉了下去,有些委屈地看着女人。
顧凌歌顧不上那麼多,眉頭緊鎖,又重複了一遍,“你快鬆手,再下去他的手就該廢了。”
江書暄原本只是想宣誓一下佔有權,卻見女人絲毫面子不給,他又深又冷地盯着站在一側的凌歌,語氣不陰不陽,“好啊。”
可是,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白天宇便忍不住痛呼了起來。
他鬆開白天宇,牽起顧凌歌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伯父伯母,晚輩第一次來拜見,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禮數不周還請見諒。”
其實哪裡不周,他身後跟了兩個保鏢,手裡提着大小包裝的東西,很多東西凌歌雖然沒見過,但僅看外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顧謹之自他進來臉色就沒好過,這會又這般自來熟地拉着自己女兒的手,心裡更加不痛快,他冷冷地說,“張姨,請江大少入座。”
但他話音未落,江書暄便拉開顧凌歌身側原本坐着白天宇的位置坐了下來。
白天宇見自己的位子被搶,心裡不痛快,本想再跟他較量一番,卻聽林蔓蔓說,“天宇,你坐凌歌右邊。”
顧謹之吩咐保姆開門的時候,沈子顏已經讓張姨加菜了,所以三五分鐘的時間,餐桌上便又多了三菜一湯。
顧謹之繃着臉不說話,其他人自然也閉嘴不說。
一餐飯吃的異常尷尬。
原本顧謹之是想教訓教訓江書暄的,但礙於還有林蔓蔓和白天宇在,所以只悶頭吃飯。
飯後,林蔓蔓看氣氛不對勁,便帶着白天宇離開了。
顧謹之總算有機會說話,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掃了一眼江書暄,“你,跟我過來。”
兩個男人去了書房,沈子顏才逮住機會問顧凌歌,“說吧,你和江家大少到底怎麼回事?”
她的話問出口,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你最近頻繁從家裡溜出去,就是因爲他?”
“媽,我和他沒什麼?”顧凌歌現在還沒摸清楚江書暄突然出現是因爲什麼,面對母親的問題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少敷衍我!”沈子顏突然嚴厲起來。平時可以由着她性子胡來,但男女感情之事,特別是婚姻大事,她還沒打算讓她自己做主的,“你老實交代,你跟他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程度?
說實話,在顧凌歌的概念裡,除了那次她對他下了藥,兩人稀裡糊塗地上了牀以外,沒再又任何近距離的接觸。至於感情,江書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喜歡或者愛,只是那次他莫名其妙把她從餐廳帶走說要交往,她便又稀裡糊塗的跟着到了雲城。
所有的事情到現在她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
沈子顏觀察着女兒神色的變化,便知道他們已經發生了什麼,無奈地嘆了口氣,“凌歌,媽媽是怎麼教你的,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在不確定對方對自己感情的時候,不要輕易把自己交出去。好在,這孩子還算是懂事,江家也是配的上顧家的門第,要是他願意娶你,你們就——”
“就什麼?!”二樓樓梯口突然傳來顧謹之凌厲的聲音,“我同意他們在一起了嗎?”
沈子顏聽見顧謹之的聲音就氣不打一處來,女兒的事情都發展到這種地步了,他竟然對她隻字未提,若不是今天江書暄過來家裡,他指不定還會揹着她做出些什麼。
沈子顏站起來不管男人的陰沉的面色,“你不同意也沒用,大不了我帶着女兒過去住。”
顧謹之一聽氣的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眯眼看了看低着頭一眼不發的顧凌歌,“沒我的允許,你別想再踏出這個家半步。”
“伯父,”站在顧謹之身側的江書暄突然開口,“您恐怕不能再留着凌歌了?”
“什麼意思?”
江書暄繞過顧謹之下樓,將顧凌歌攬進懷來,目光若有似乎的掃過她的肚子。
女人的敏銳和觀察力在這方面是最強的,沈子顏只看了一秒便知道了江書暄這話的意思,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兒,“凌歌,是真的嗎?”
“媽——”
顧凌歌剛想開口否認,就感覺到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陡然收緊。
“伯父、伯母,”江書暄笑着看着站在樓梯中間的顧謹之,“我和凌歌兩情相悅,而且現在還有了孩子,希望你們能成全。”
“成全?”
顧謹之狠狠地瞪了眼顧凌歌,臉板的面無表情,“有孩子也可以打了!”
他這話一出口,沈子顏不樂意了,抓起沙發上的枕頭就往他身上砸,“你個老混蛋,自己不生孩子不知道女人懷孕的辛苦,你說打就打?”
“好好好,不打不打,”男人見女人真的生氣,忙走下來將她抱住,聲音也跟着軟了幾分,“生下來我們養着,顧家這麼大,還養不起一個孩子嗎?”
“人家江家的孩子憑什麼要你養?”女人還在鬧,不依不饒的往顧謹之身上輪拳頭。
顧謹之無奈地蹙眉嘆氣,難怪女兒性子這麼倔,都是這女人給慣的。
剛纔在書房的談話中,他已經知道了江書暄的態度,雖然江書暄沒有表現的像白天宇那般愛戀自己的女兒,但是他卻怪異的覺得他是個值得女兒託付終身的男人,有擔當,有膽識,有能力,不會花言巧語婚騙別人,更不會胡亂承諾。
正是因爲這樣的性子,他一旦認定了,那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那你說,怎麼辦?”
沈子顏推搡着男人,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既然孩子都有了,那就早點把婚事定下來,而且越快越好,不然肚子大了,丟臉的是我女兒。”
“不行!”
顧謹之厲聲打斷他,他自己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怎麼能說嫁就嫁?
江書暄知道顧謹之的意思,忙開口說,“伯父,您這邊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江家拿得出手的,就一定不會含糊,而且我會拿出我名下一半的江氏股份作爲聘禮。”
“書暄,你?”
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顧凌歌到現在都還是懵的,完全不知道這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男人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
男人低頭揉了揉女人的頭髮寵溺地說,“別擔心,交給我,我會處理好。”
顧凌歌嘴角抽了抽,她現在不是擔心,她現在是不明白。
雖然她很想嫁給這個男人,但不代表她要稀裡糊塗地被人牽着鼻子走。
顧謹之等的就是她這句承諾,他顧家不缺錢,但他要的是這個男人對自己女人後半生的保證。
所以聽到他願意把名下一半的股份作爲聘禮的時候,他心目中已經接受了這個女婿。
沈子顏聽見這話,心裡也歡喜的不行,忙吩咐保姆,“快給江大少準備房間。”
江書暄昨晚看完殷若影已經接近凌晨,他想了一整晚幾乎沒睡覺,凌晨四五點的時候便決定要來北城求親。
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堅定的想要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過一輩子的想法。
沒有那麼早的飛機,他便讓司機加快了車速,從雲城趕到北城,六七個小時的車程,中間沒有休息過一次,這會確實困的不行。
顧凌歌回到房間仍然覺得一頭霧水,但這會又覺得去打擾江書暄並不是特別合適,便忍着心裡的疑惑在房間裡轉來轉去。
“再走下去,地都要被你踩爛了。”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顧凌歌嚇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
江書暄從陽臺上走進來,將她攬進懷裡。
男人身上還是剛剛沐浴過後的沐浴露味道,清冽好聞。
她身體不由自主的繃緊,聲線也有些僵硬,“你不睡覺嗎?”
“睡不着,”男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帶着一絲絲疲倦,“我擔心你肯定在想我爲什麼回來,所以過來跟你解釋了。”
“那你爲什麼來?”
“凌歌,”男人微微矮身,將脖子埋進女人的脖子裡,“我想你,很想,很想。”
男人紊亂而火熱的氣息打在女人的脖子上,“昨晚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回來,我應該攔住你。”
“爲什麼?”凌歌想聽的並不是這個。
男人悶笑了一聲,手臂收緊,將她深深地嵌進懷裡,“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確實是因爲責任,但是更是因爲要想要跟你過一輩子的責任,而這種責任我只會對你有。”
“你……”
“凌歌,”他吻着她的脖子,細細的碾磨那處的肌膚,“我喜歡你,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你知不知道沈嘉佑到江氏接你的時候我有多嫉妒?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跟白天宇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有多生氣?你知不知道你中午替白天宇求情的時候我有多吃醋?”
“你……”凌歌轉身看着男人,在那雙澄澈的眸子裡,她看到了認真,“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我?”
“不知道,”男人看着她緊抿的紅脣忍不住湊上去淺淺的品嚐了一下,“或許在你給我下藥的那晚,或許在我們第一次在酒會相遇的那晚,也或許更早。”
他並不是花言巧語擅長言辭的人,但是面對顧凌歌,他卻想把這世上所有的好聽的情話都說與她聽。
“凌歌,我喜歡你,愛你,想要跟你在一起過一輩子,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