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最先下來的是小六。
看見他出現,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這是自從上次雪山滑倒後,第一次見到小六,他比上次從法國回來見到他那次更瘦了些。但今天的他,似乎很不一樣,渾身充滿着暴戾,好像分分鐘要咬住敵人的死穴將其撕成碎片一般。
他幾步走到後排,打開車門。
幾秒後,江嬴就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他邁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我們走來。
此刻,我還被江奕抱在懷裡。
我想,在江嬴的眼裡,我們一定像極了要私奔的戀人。
緊緊地攥着拳頭,手心腳心不斷在冒汗。
江奕輕拍了幾下我的手,“答應我,就在車裡呆着,無論待會看到什麼,都不要下車,好嗎?”
點頭,“好。”
現在,除此別無他法。
江奕下車的同時,Ben也跟着下了車。
四個人一見面,就開始動手廝打了起來。
隔着車窗玻璃我都能聽見拳頭落在人身上的悶哼聲。
江嬴和江奕,他們相互對打,動作凌厲,似有一種不置對方於死地誓不罷休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江嬴動用了關係,原本擁擠的高速早已被清道,沒有一個車輛。
江嬴到底是身經百戰,沒幾下就把江奕打趴下了。
不知道是腦子抽筋還是怎麼回事,我竟然降下車窗對着江嬴吼了一句,“江嬴!你不要再打了!”
也是我這句話成功地讓江嬴分了心,江奕站起來後,猛地往江嬴肚子上個給了一拳。
下一秒,我就看見江嬴噴了一口血出來。
可是,他竟然還對着我笑,是嘲笑,自嘲的笑。
那一瞬間,我的心莫名地抽搐了一下,疼得我身體發顫,眼眶發酸。
幾秒後,他緩過來,回身一腳踹在了江奕的膝蓋上,江奕吃痛,跪坐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我捂着嘴,看着江嬴像發了瘋的猛獸,一拳一拳地將江奕打到昏迷。
我突然想起來容安靖那次在東海跟我說的話。
有些事能不管就推掉——
有些人能不碰就避免——
而我,招惹了不該惹的人。
呵呵,所以,我的報應也來了。
江嬴站定後,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西裝,如蒼鷹般的黑眸死死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這一刻,我已經做了決定,如果江嬴一定要帶我回去打掉這個孩子,那我就跟這個孩子一起去死。
此生無緣,那就下輩子再做他的媽媽。
然而預想中的,被江嬴粗魯地拉下車的痛感並沒有來,而是聽到發動機一聲嘶吼,車子倒着退了幾米,然後司機猛打方向盤,逆行而過。
江嬴大概也是沒料想到我們車上的司機會視死如歸,在高速上逆行,直到我們走遠,他還站在原地。
心驚肉跳,還沒反應過來,車子已經從一個高速出口的地方下去了。
這個出口通往的應該是荒廢了很久的路,原本的水泥瀝青時間久遠,無人修補,變得坑坑窪窪。
剛開始,我以爲他是受了江奕的意,但後來我才發現,他只顧開車,根本不跟我有半句話哪怕一個眼神的交流。
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不敢暴露出我的疑惑,強裝鎮定,“江奕要讓你帶我去哪?”
他沒說一個字,可是車廂裡的氣氛卻瞬間變了。
車速越來越快,而他去的方向也越來越偏。
已經確定了這個司機不是江奕的人,那他到底是誰的人?
心裡七上八,但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倘若我只是一個人,或許還可以跟他拼一下,但現在我肚子裡還有我誓死要保護的孩子。
車子大概又繼續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停在了一處寬闊的草坪上。
草坪上停着一臺直升機。
我們的車子一停穩,立馬有兩個黑人走過來,跟司機交流了幾句,就打開後座的車門,要把我拉下去。
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心跳一直在加速,害怕緊張。不是怕死,而是怕我的孩子沒有死在江嬴的手裡,卻要不明不白地死在其他人的手裡。
我試圖跟他們談判,“你們要錢還是要什麼?我是江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只要你們開口,江氏一定會雙手奉上。”
然而那兩個人像看傻子一樣鄙夷地看了我幾眼,就架着我上了飛機。
頹然地坐在飛機上。
十多個小時後,飛機降落。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築,我才恍然大悟,帶走我的人是南非的老堂主。
果然,兩分鐘後,我就看到了滿嘴金牙的馬修。
他摸着山羊鬍子朝我走來,“江太太,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摸不清他的目的,不敢輕舉妄動,只朝他點頭示好,並未多言。
跟着他進了客廳,老堂主依舊一個人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手裡拿着那副價格不菲的玉石棋子,低頭研究着棋局。
他的年紀看起來跟江建辰差不多,但人卻比江建辰精明清明很多。
特別是那雙會看人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能夠讓人無處遁形。
看見我進來,他朝我招手,“小丫頭,來。”
定了定心神,朝他走過去,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老堂主,不知您如此大費周章地讓人把我帶到南非來,是爲何事?”
他輕笑了一聲,給我倒了杯茶,“江嬴想做掉你肚子裡的孩子,而我,想保他。”
就這樣?
我不可置信地回望他,“爲什麼?”
爲什麼連他都知道江嬴不要這個孩子?
爲什麼他一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會幫我保這兒孩子?
老堂主輕釦了幾下棋盤,拿起楚河那邊的帥,直接將漢界這邊的將給吃了。
然後對我說了高深莫測的八個字,“聲東擊西,敵志亂萃。”
“好了,你今後就在這安心養胎,有什麼需要你就跟艾倫說。”他招了招手,立馬有個女傭走過來,“去吧,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去休息,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萬千疑惑堆在心頭,但知道,此事多問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江太太,請吧。”叫艾倫的女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我帶到了二樓客房。
她給我找了乾淨的換洗衣物,又幫我放了洗澡水才退出去。
見她出去,我立馬拿出手機,奇怪的是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
給江嬴打電話,但聽到的卻是機械的女音提示: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所有不好的預感由心而生。
江嬴是親眼看着我被人帶走的,就算他不來找我,那也不至於關機。
再給小六打,同樣是關機。
實在沒辦法,打給江奕,好在他的電話響了一聲就被人接了起來,“小初,你現在在哪?”他的聲音嘶啞無力,卻很着急。
不知道爲什麼,一聽見他的聲音我就開始哽咽。
沒有聽到我的迴應,他有焦急地問了一遍,“小初,你還好嗎?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讓人去接你!”
我捂着嘴不敢發出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緩過來後對他說了句“我暫時很好,不用來找我。”就掛了電話。
從他說話的聲音來判斷,他應該被江嬴打的很慘,所以我又怎能再連累他呢?
雖然不知道老堂主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只要他能保住我的孩子,付出點代價算什麼?
但我卻不知道,一個錯誤的決定,讓我身陷囹圄。
而我身在局中,做着最重要的一個棋子,卻不自知。
這晚,一夜未眠。
不是因爲陌生的環境,而是因爲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都驚魂未定。
老堂主的人在江嬴的地盤上把我帶走,而江嬴和小六的電話又關機。
不敢想象,到底發生了什麼。每多想一分,心就揪緊一分。
說到底,無論江嬴怎麼待我,我都沒辦法否認心底對他的愛。
第二天傭人過來敲門,看見我嚇了一跳,然後把房門關上,面色驚恐,“江太太,您昨晚該不會一夜沒睡吧?”越說她的臉色越難看,“要是馬修知道我沒把你照顧好,我就完了……”
“你做的很好,是我有時差,等過兩天倒過來就好了。”
聽我這麼說她輕呼了一口氣,“那江太太,待會一定要幫我跟馬修先生說好話,你不知道,他折磨起人來,簡直……”
“簡直怎麼?”
她猛地搖頭不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他對馬修的畏懼遠遠超過了對老堂主的。
我也是不久之後才知道,萬事皆有因。
收拾好,跟着艾倫下樓,老堂主已經坐在客廳品茶、看棋局。
像他這樣如此修身養性的人,實在是看不出,他就是傳聞中的玉石大亨。
入世和出世,竟能夠切換的如此自如。
他見我們下來,擱下茶杯,起身往我這邊走,“小丫頭,走,陪我吃早餐。”
我儘可能禮貌的跟着他走到餐桌旁,但當我看到餐桌上的食物時,徹底傻眼了。
姑且不說我是孕婦,大清早的,他給我吃鮑魚燕翅,生魚刺身。
明明已經四個多月,早已過了孕吐的階段,但看着那些白花花的肉,仍是沒忍住作嘔。
老堂主已經坐下,看我不動,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小丫頭,我這些食材可都是凌晨五點從海邊運過來的,個個都是新鮮的。”
坐下來,強忍着胃裡的翻江倒海,握住筷子下不了手。
但老堂主卻拿起了筷子,將餐桌上的每種食材都夾了一塊放到我碗裡。
桌子上的菜品本來就多,即使每樣只一塊,我的碗裡也堆成了小山。
緊抿着脣,皺着眉,“我……我吃不下,可以換其他——”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卻見老堂主敲了敲桌子,“碗裡的東西,全部吃掉!”
他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但我卻聽出了怒意。
不敢再過分,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夾了塊生魚片喂到嘴裡,眼眶反酸。
“艾倫,給江太太換粥。”
嘴裡的東西還沒嚼爛,聽見他的話如釋重負,忙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用紙巾包住。
艾倫將粥放到我眼前的會後,我突然明白了,他這是在警示我,寄人籬下,不僅要看人臉色,還得審時度勢。我若乖巧聽話,那麼主人定不會虧待。
擡起頭,看向主人位的人,“老堂主,您想讓我做什麼,就直接說,用不着如此考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