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抽絲剝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徐雅臣等人聽了趙福生這話俱都轉頭相互對視，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趙福生僅憑與小廝幾句對話，就認定了紅泉戲班失蹤一事與徐家無關，而是另有緣由。
——從她話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彷彿十月初三，守門的小廝半睡半醒間看到的那個古怪的黑衣老頭就是與紅泉戲班失蹤有關的主要原因。
徐雅臣心中既是歡喜又是有些疑惑，而這疑惑之中又隱隱夾雜着幾分害怕：
“大人，大人真是英明。”
老士紳怔愣間，趙福生已經往前走了數步，進了園子裡。
此時兩人之間各自簇擁了一幫人，且拉開了一段距離。
這位老士紳打定主意：待紅泉戲班案水落石出後，他一定要立即就遷往萬安縣，到時生活在趙福生羽翼之下，才能令他放心。
趙福生將他說的話記在腦海中，說道：
趙福生將所有的信息在腦海裡交互比對。
四人回答到這裡，見她神色溫和，並沒有動手傷人，膽氣逐漸大了些：
“也記得。”
有人怯生生的率先道。
“我、我與柳班主說過話——”
趙福生止住他的動作，又向五名先後送飯的雜役招手：
“你們過來。”
幾人不明就裡，惴惴不安的上前，躬身站到了趙福生的面前。
“是——”
趙福生聽到了，警告似的瞪他一眼。
“是——”他如蒙大赦，動作迅速的挪閃到一側，接着趙福生的目光挪向了另一個人，那人肉眼可見的嘴脣子開始哆嗦，卻仍老實交待：
趙福生制止了黃四的喝罵，黃四見她說話，立時住嘴。
“說話的時間、地點呢？”趙福生又問。
小廝本來羞臊難安的臉上頓時又露出慶幸之色。
她本身馭鬼者的身份就令人畏懼，此時沉臉喝斥之後更是威壓震人。
有的是在園，有些則在屋內。
置身於火光之中，徐雅臣覺得身上那種涼嗖嗖的感覺都消褪了些。
這樣的問題她已經重複問過，此時竟又再度提及，彷彿這個問題十分重要……
趙福生點頭：
“很有可能。”
一旦遇到厲鬼的大鬼，他可將自己的身體點爲一盞‘人形鬼燈’，將鬼逼退。
趙福生可不管這些人心中想什麼，又再度發問。
第三人說完話後，她沒有多說，只是擡起右手，手指動了動，示意這人讓開。
趙福生再次問道。
見有人先開口後，另一人也很快承認。
從紅泉戲班失蹤以來，徐雅臣意識到此事涉及詭異，令人封閉了暢春園後，園裡便再也沒有人打掃。
“點燈！點燈！”黃四也喊。
那小廝有些後悔自己說的話惹了一身騷，接着就聽趙福生再問這件事，他想也沒想就道：
‘人形鬼燈’一點亮後，隱藏在他那層人皮底下的，有一個十分可怖的頭顱——那頭顱能吞吃厲鬼。
他說完，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也就是說，你最後一個說話的人是柳長平，是在十四號的時候。”
“照大人的話做，將整個宅子全點亮。”
“紅泉戲班的人初二纔來，初三剛安頓，且當天人也沒有失蹤，我、我家裡人都可以作證……”
“你們先別急。”
張傳世咧了咧嘴，作出求饒狀，立即低頭。
“是。”
“都是親眼看到他們吃下去的，有時還要說上幾句。”
徐家雖說有錢，但也不至於這樣浪費。
他說到這裡，下意識的呲出下牙撕咬起來了上脣的死皮：
她的目光先在宅院之中轉了一圈。
他小聲的嘀咕。
他的腦袋有古怪。
黃四說，這是食物餿掉的味道，是半點兒都不假的。
“好。”趙福生隨手指了一人：
“你先來說，你與紅泉戲班的人在哪個時間、哪個地點說過話？說了什麼？”
越是靠近這個時間，有人與戲班子的人閒聊，提到的線索才越有用。
初二與徐家僕從講話的柳春泉應該是本人，自然要排除嫌疑。
有些時間說得不大準確，但雙方站立的方位卻還記得，都一一指認了。
暢春園與徐府相較，只佔了偌大徐家一個角落而已。
而戲班子失蹤是在四日前，也就是十四日的時候，以傍晚之前的時間截止。
她抿了抿脣，忍下心中若隱似無的煩躁與殺機，笑眯眯的看向送飯的僕從：
“你說你們每日三餐都送了飯？送飯時與他們打過交道嗎？”
疑似紙人張的古怪老頭兒據門坊所說，是在初三當天出現，那麼戲班子出事就定是在此時。
僕從、雜役甚至徐雅臣的幾個兒、孫也跟着幫忙，一會兒功夫，整個暢春園的燈籠全被點亮，園子照得如同白晝，將先前那種陰森詭魅感瞬間驅盡。
趙福生皺眉喝斥：
“你們看什麼，回答我的問題！”
“你接着說。”
徐家的下人不少，年輕人見面時開些上不得堂面的下流玩笑，這些粗俗話大家平時說着不嫌丟人，但拿到大庭廣衆下商議卻覺得十分尷尬。
除此之外，紙人張身體似是可以化爲鬼燈，能短暫對抗災級以上的厲鬼。
說完，他看向黃四。
“四爺饒命——”
“你們還記得當時與戲班子說話的情景嗎？”趙福生直接問道。
尤其是徐雅臣的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吃了。
“先不要急。”
徐雅臣一見趙福生的目光落到這些落葉上，頓時頭皮一麻，喊了一聲：
“來人，將這些葉子清掃了，方便大人查案。”
“……”
之後三人依次交待，說了遇到的人及時間、地點。
“我也說過——”
“記得。”四人點頭。
“……”本來一臉喪氣的張傳世聽到這裡，覺得忐忑之中又生出一絲荒誕。
這小廝說到這裡，黃四頓時急了：
五名僕從不敢大意，彼此看了一眼——
“你這個膽大包天的狗奴，你大爺的，真是祖傳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最後一人上前，舔了舔乾燥脫皮的嘴脣，也開始與前幾人一樣，說起了這大半個月來與紅泉戲班打交道的經過。
趙福生臉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又故作嚴厲狀，再問他：
而這些，極有可能只是紙人張一部分的手段而已。
她心中已經有了底，吩咐徐家人：
“十月初三的時候……十四號那天晌午是我來送飯的，正好遇到了長生。”
“大人明察，真與我們無關，每日三餐都送了飯，我們是看着戲班子的人收下的呀。”
“點、點、點！”徐雅臣揮手喝斥黃四：
那小廝當衆被罵，臊得面紅耳赤，卻不敢還口，只好訕訕的任由黃四罵，一邊小聲的辯駁：
他轉頭看向趙福生：
這些雜役本來以爲問題的重責應該在守門的僕廝身上，沒料到眨眼之間大禍就降臨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大驚失色，連聲喊冤：
不過短短几天功夫，庭院地面積滿了落葉。
趙福生一心二用。
黃四也連忙點頭：
“初三之後，我家一日三餐都在送飯，從未間斷，這怎麼可能呢——”
不知爲什麼，徐雅臣覺得本該熟悉的自家園林，此時卻說不出的陰森詭厲。
紙人張手段非凡，她至今仍沒摸清這個人底細。
趙福生點頭：
“好，說過話的來站我右手邊。”
“你跟柳長生開了玩笑，他怎麼說？”
所有人強忍疑惑不解跟在她身邊。
趙福生說道：
“戲班失蹤後，園中出現了一股怪異的、疑似飯菜餿了的臭味兒？”
她這樣一說，有四人都站了過來，另一人哭喪着臉站另一邊，莫名有些不安的樣子，臉上還帶着懊悔，彷彿有些後悔自己之前沒與這些戲班子的人說話，此時獨自站一邊感到有些害怕。
這個時期糧食短缺。
她壞心眼的補了一句：
“要教訓他，等稍後案子了結再說。”
她首先排除了第一個僕從提到的十月初二當天與柳春泉閒聊的場景。
這個話題本來在此時說出來就有些不雅。
但趙福生卻沒有理他。
進了內院，她動了動鼻子，果然很快就聞到了院中傳來的一股怪異的酸腐味。
不知爲什麼，這樣的趙福生有種鮮活生動之感，一掃馭鬼者留在張傳世心中陰森可怕的扭曲印象，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想笑。
“我在十月初六時第一次上工——”
不止是送飯，而且戲班子在酒足飯飽之後，還要吹拉彈唱與練功，這都是徐家人有目共睹，不可能大家齊齊撒謊的。
“大人——”
他偷偷看了趙福生一眼，只見她目光溫和且堅定，神色從容，嘴角卻帶一絲若隱似無的笑意，彷彿帶着一種惡作劇成功後的狡黠。
“哪些人與他們說過話的？”
“大人也太壞了——”
被她指中的人就戰戰兢兢的道：
“我在十月初二那天，與柳班主開過玩笑——”他說了與柳春泉的對話，又給趙福生指認地方：
“我在是這裡與他說的，當時我就站這裡。”
本來偃旗息鼓的黃四聽她這樣一講，頓時神情振奮：
“就是柳長生，戲班裡跑腿的小廝，我跟他開玩笑，請他替我跟黃玉姑娘見上一面——”
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響，如哭似泣，唯有在趙福生身邊時，才能感到一些踏實與安心。
他一連指出了幾個時間，分別與戲班中一共五六人講過話。
一入園後，趙福生很快進了數道門，邁入內院之中。
在趙福生看來，紙人張更像是外表披了一層人皮。
趙福生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對他的瞭解僅限於此人殺人如麻，剝人皮製燈，且製出的鬼燈有避鬼的奇效，制鬼燈的主要材料則大凶之物，因此張家四處蒐羅與厲鬼相關的東西。
那小廝一聽這話，臉色剎白，連忙求饒。
這個人力量詭譎難測，且專在厲鬼復甦相關案件的人、事身邊出現，很是令趙福生厭煩。
“可、可時間不對呀。”
“將屋檐下的燈籠全部點亮。”
趙福生點頭：
“你先站到一邊。”
當日蒯良村中，災級厲鬼莊四娘子也被他吃了一些力量，異常嚇人。
主人吃不完的食物大多會賞賜下人，食物不可能這樣腐敗——像是堆積了許久的剩飯菜發酵多時發出的可怕味道。
“四爺，我、我只是嘴貧兩下罷了，哪敢真想小百靈呢。”
“好了，先不要打岔。”
趙福生沒有再說話，只是大步向園中邁去。
說完，又道：
“後來，十月初七，輪到我當值，我與戲班中的柳復生也說過話——”
徐雅臣雙掌一擊，喃喃的道：
徐雅臣一掃老邁之感，腿腳變得異常靈敏，牢牢的尾隨在趙福生身側不遠處——他此時感覺這座暢春園入夜之後十分嚇人。
“是。”送飯的人一共有五名，此時聽到趙福生問話，都強忍恐懼點頭：
“長生說，恐怕沒這個機會了。”
徐家人遲疑的點頭。
有些是園內植物所掉，有些則像是外頭種的竹葉飄進來了，鋪了厚厚的一層。
趙福生笑了笑：
說完，他看向送飯的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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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渾身一抖，連忙異口同聲答應疲乏：“是！是！”
“你們說，送飯時除了看到紅泉戲班的人吃了飯菜之外，還有人曾與戲班的人交談過，是不是？”
他連忙小跑了數步，亦步亦趨跟在趙福生的身邊，先是誇讚了兩句，接着才問出心中疑惑：
“只是聽大人意思，紅泉戲班失蹤之事，是與這狗東西在十月初三那天看到的怪老頭兒有關係——”
“大人放心，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還想小百靈，回頭老子請他吃一頓竹筍炒肉，鉤子給他打爛嘍！讓他再不敢冒犯小百靈了。”
那人雙手交握，不安的扭折着手指，發出‘咔咔’聲響，深怕說錯了話，引來趙福生的注意。
偏偏趙福生還抓着這個問題不放，他懊悔於自己沒有找個假話來糊弄，此時再想騙人已經晚了。
這位鎮魔司的趙大人年紀不大，但威儀卻十分嚇人，她的眼神格外銳利，被她一看，那小廝覺得自己心中的想法盡數都無法瞞住了，當即老實交待：
“他說，小百靈受邀要去爲一個官家唱戲，很快就要遠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