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張陽泉竟同時收到黃伯燕和張明鑑兩人的信。
黃伯燕的信中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暗示他知道張陽泉與泰州反賊有牽連,只是看在以前同是綠林好漢的份上,幫他們隱瞞了。
希望張陽泉的北門軍以後能服從他這個新達魯花赤的統領,否則後果自負。
張明鑑則希望與龍潭寨抱團取暖,一起對抗黃伯燕,還文縐縐的把脣亡齒寒的故事說了,可見心中確實着急。
秦苓思一手捏着一封信,左看過來,右看過去,笑道:“你們說,咱們要不要和張明鑑合作?”
秦苓君沒好氣道:“你忘了以前和張明鑑合作的那些人下場了嗎?”
秦苓思笑眯眯地道:“我怎會忘?他雖能吞併紅巾軍、劉聚,卻不是咱們的對手,倒不如我們把他給吞了!”
秦苓君轉頭瞥向張陽泉:“你怎麼看這兩封信?”
張陽泉手上拿着他寫的那份早稻種植手冊看着,擺手道:“甭理他們,明天就是種稻子的時候了,這纔是咱們的大事!”
秦苓思嘻嘻一笑,將兩張信紙都揉成了球,扔了出去。
次日一大清早,三人來到西楊莊,帶領着村民們開始灌田育苗。
那片大田區上,八座水轉翻車像八座梯子一樣,一端在下面的河水中,另一端在高坡上,顯得格外醒目壯觀。
而且這種水車不需人力,只要鬆開機括開關,就能憑藉水流自轉,把水從低處運送到高處。
來到田區,擡眼看去,別家的水田已經早早種上了佔田稻,只有他們的五千畝田還是空蕩蕩的。
渠道已經挖好,張陽泉回到下游河邊,命衆人鬆開水轉翻車的機括。
只聽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八輛水車開始運作,水流逆勢而上,順着渠道流入田中。
揚州路一帶因爲大部分種植的都是佔田稻,所以很少能見到水轉翻車。
衆寨民瞧見翻車轉動,都發出了驚歎聲。還有不少附近村民在遠處眺望。
“喂,李兄,這東西設計的真是巧妙,是誰做出來的?”趙德勝站在隊伍裡,朝李二問道。
因爲張陽泉非常重視這次栽種計劃,直接調來了兩個千人隊,駐紮在田區附近,防止有人破壞。
兩支千人隊便由李二和趙德勝統帥。
“應該是胡公吧,他以前在工部擔任過主事,凡是鐵器、木器的東西,就沒有他不懂的!”李二在徐州見過這種翻車,此時再見,唏噓不已。
趙德勝咂了咂嘴,道:“寨子裡竟還有這種能人?改天倒要拜訪一下。”
參加種植的除了兩村的兩千寨民,郭念生還每天從山寨上帶一千寨民下來幫忙。
張陽泉命人發出公告,告訴所有寨民,凡是參與種植的寨民收成時都會按一定比例反發糧食。
衆人積極性大增,齊心合力之下,早稻的栽種過程十分順利。
與此同時,城中的局面也出現微妙的變化。
黃伯燕如今手握重兵,一家獨大,他爲人圓滑,不像繆大亨一般頑固,每日去王府送禮請安,已經越過康廉,成爲鎮南王夫妻跟前第一紅人。
原本打算出兵泰州的孛羅不花也聽從黃伯燕建議,利用這支起義軍爲藉口,找朝廷要錢要糧,增強總管府實力,不必急於剿滅。
張明鑑一面四處蒐羅珍器寶物討好鎮南王,一面不斷給張陽泉寫信,希望兩家聯合起來對抗黃伯燕。
只可惜張陽泉心思都在種田上,
根本不搭理他。
張明鑑十分焦急,他以己度人,料定黃伯燕定會剷除他和龍潭寨,從而成爲江都城的實際掌控者。
他已經習慣了城中錦衣玉食的生活,絕不願再回山寨過窮苦日子。別說他不願意,他手底下的人也都不願意。
張明鑑已經三個月沒回過青衣寨,寨中只有幾十名老弱病殘,物資全部轉移到城中,差不多荒廢。
黃伯燕得到的那支繆大亨人馬兵強馬壯,加上他自己的人馬,張明鑑自忖不是對手,爲今之計,還是隻能聯合龍潭寨。
就在他打算再給張陽泉寫信時,張兆龍來報,康廉求見。
他趕忙讓人把康廉請入書房,命人把守好大門,又親自爲對方煮茶,笑道:“不知哪陣風把康掌書吹了過來!”
康廉眯着眼一笑,道:“自然是黃伯燕那陣風!”
張明鑑用茶托勾起茶壺,放在石鼎上烹煮,微笑道:“莫不是黃伯燕這廝得罪了康掌書?”
康廉冷冷道:“張千戶,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試圖拉攏張陽泉,一起對付黃伯燕,是不是?”
張明鑑哈哈一笑,道:“本人只是想緩和一下與北門軍的嫌隙,並沒有想要對付誰!”
康廉哼道:“張千戶這樣的人,竟然說話也藏頭露尾,真教人失望!”
張明鑑笑眯眯道:“如今江都局勢暗流涌動,繆千戶的下場擺在前面,誰也不敢大意吶!”
康廉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我雖一向厭惡繆大亨,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沒有私心的人,王爺這次真的做錯了!”
繆大亨是個憨憨,爭寵根本爭不過他,眼下黃伯燕得寵,他才意識到不該和對方一起陷害繆大亨。
張明鑑盯着康廉看了一會,笑道:“沒想到康掌書有如此胸懷!”
康廉沉聲道:“王爺如今已經被黃伯燕和蔡家所制,聽不進任何忠言。我擔心長期以往,黃伯燕會生異心!”
張明鑑笑道:“應該不至於吧。”
說話間,茶水燒開,茶壺呼哧呼哧冒着白氣,康廉盯着張明鑑,一字字道:“張千戶若是還這般防備本官,我只好告辭了!”
站起身就要走。
“且慢!”張明鑑伸手拉住他袖子,眯着眼道:“並非本人信不過康掌書,而是事關重大,康掌書總要表現些誠意!”
康廉道:“你要什麼誠意?”
“康掌書是想與我聯手對付黃伯燕,對否?”
“不錯!”
張明鑑微笑道:“那好,只要康掌書能說服張陽泉和秦苓君,讓他們二人也加入進來,這件事纔有的談!”
他自知不善謀略, 無法判斷康廉是否真心來盟,但只要張陽泉和秦苓君肯和自己聯手,康廉真心還是假意就不重要了。
康廉想了一會,道:“好,明日本官在秦記酒樓設宴,宴請張陽泉和秦苓君,張千戶是否也要一同赴宴?”
張明鑑欣然道:“當然。”頓了一下,道:“本人有一事不解,康掌書是多智之人,能否爲我解惑?”
“張千戶請講。”
張明鑑眯着眼道:“如今黃伯燕勢大,本人實在不明白,張陽泉和秦苓君到底怎麼想的,爲何不願與我聯手?”
康廉微微一笑:“他們的心思其實很好猜。”
“哦?”
康廉悠然道:“我聽說他們最近躲到城郊種田去了,顯然是擺明態度給黃伯燕看,證明他們沒有與黃伯燕相爭之心!”
張明鑑點點頭:“有理,不過不符合他們的做事風格,我不信他們會屈服黃伯燕。”
康廉笑道:“他們當然不是屈服,而是故作姿態,想抽身於江都局面之外,讓你張千戶與黃伯燕相爭,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張明鑑拍着大腿道:“不錯,這纔像他們的作風!”
康廉哼了一聲,道:“他們以爲你們相鬥,必定兩敗俱傷,卻不知贏的一方只會更強,到時輕易就能吞了他們!”
張明鑑嘆了口氣,道:“康掌書一席話,令本人茅塞頓開!”
康廉微笑道:“所以只要在下點明其中利害關係,他們自然不會再反對結盟了!”
“好,有康掌書相助,本人信心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