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樂瑜下了轎,就有小太監引她來到席間。
宴席尚未開始,但嘉賓已經到的差不多了。朝中臣子位於左側,後宮妃嬪位於右側,只因穆乘舟剛登基不久,妃嬪席空了大半,餘下的也就那幾個從侯府一直跟着伺候的妾室,另有皇太后徐氏,董姬和她這幾個輩分大的。
羊樂瑜的座位不偏不倚夾在皇太后和董姬中間,前有狼後有虎,羊樂瑜已然預感到今天的宴會不是除夕宴,而是鴻門宴。
羊樂瑜悄無聲息的坐下了,餘光捕捉到來自兩側的火熱目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令人不適。
她探首望望,旁人都在舉杯暢飲,唯獨她這邊寂靜萬分,彷彿不是一個世界似的。
羊樂瑜悄眼瞥向左側的皇太后,她閉目養神,手裡打磨着一串佛珠,一副高高在上且不願搭理世俗紛爭的態度,全然不見剛開始要痛賞她二十大板的模樣。
羊樂瑜揣摩,或許皇太后禮佛後改了性子,若真這般,倒是她小肚雞腸耿耿於懷了。
至此,董姬先開口了,“太美人這身衣服華貴是華貴,只是顏色顯得小家子氣十足,好不與皇家風範般配。”
羊樂瑜早知她要找茬兒,自己也不願再作容忍,反脣相譏:“多謝董太姬誇讚,這是我摯友爲我縫製的,心意比任何顏色都貴重。您這麼說,怕是從來沒有朋友的緣故。”
董姬被她的話冷不防噎着了,眼神瞟向皇太后,意欲再拉個同盟,但皇太后一直閉目捻珠,沒和她的視線撞上,
她只得話裡有話夾帶着,道:“太美人口齒伶俐,可惜太后娘娘作爲後宮表率,恐怕不喜這般伶俐的,你我都要學着以太后娘娘爲標榜纔是。”
她搬出太后來壓制,以爲羊樂瑜不好再反駁,可羊樂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藉着她的話道:“正是此理,太后娘娘賢淑好學,但董太姬大字不識一個,不知昨天陛下送給太姬的六字真言可有朗讀背誦?”
“你!”董姬氣的髮釵直晃,卻接不出半個字來。
羊樂瑜見好就收,不再與她糾纏。
此時,穆輕鴻身着湛藍色八寶長裰踱步而來,對着皇太后作禮問安,她這才掀開眼皮,應了一聲。
穆輕鴻轉而對董姬作揖,“太姬娘娘安,”他頓了頓,睃了一眼她的小腹,“本侯的胞弟妹這些日子還好嗎?有沒有打擾太姬休息?”
董太姬聽聞此話,立即打直了腰背,扯扯嘴角:“勞煩琅琊侯惦記,三皇子一切都好。”
穆輕鴻:“太姬怎知定是皇子?本侯倒是期盼是個公主,這樣我與皇兄纔有親妹妹疼愛。”
董姬支吾兩聲,道是她宮中的太醫所斷,應當不假。
羊樂瑜心生奇怪,正常的準媽媽都不會忌諱別人提及腹中胎兒,反而該新生歡喜纔是,但董姬絲毫看不出高興,並且昨日自己要請太醫給她診脈,她還大有忌醫的跡象。
難道果真如甘棠的猜測,她是假孕不成?!
羊樂瑜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是假孕回宮,依照穆乘舟的性子,她就算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董姬的一對兒秋水眸不安的四處瞟瞟,她必須換個話題把這事敷衍過去才行,於是目光落在羊樂瑜和穆輕鴻二人的衣服上,
掩脣抿笑:“哎,太美人和琅琊侯真是心有靈犀,這衣衫的顏色正配呢!”
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被吸引過來,羊樂瑜登時緊宓起來。
穆輕鴻倒是沒什麼變化,“挑揀顏色樣式是尚衣局的差,碰巧搭配上也不是稀罕事。”
羊樂瑜很佩服他臨危不懼的態度,可能和他本就溫潤如玉的性子有關,不像穆乘舟那卑劣性格,讓人寒毛直立。
心裡正想着,馮寶就吊着嗓子喊:“陛下駕到!”
於是乎,衆嘉賓聞聲伏跪,無有敢稍稍逾矩者。
穆乘舟頭戴十二琉冠冕,身着明黃龍袍,腰間玉佩璽印叮鈴作響,引步而來。
羊樂瑜悄然擡眸,發現穆乘舟今日的服飾與平常不同,倒不是因爲難得穿了明黃色,而是這明黃裡摻和了鬆綠,那是極好的配色,叫人眼前一亮。
而且,讓她暗吃一驚的是,除了馮寶和宮人跟隨外,吳步月竟然低斂螓首,跟在他身邊!
吳步月換下平日長穿的那套五品女官服,穿了一身綠鬆色繡花球的官服,那顏色打眼望去,和穆乘舟明黃嵌綠的龍袍有相稱之色。
穆乘舟越過衆人,獨站在羊樂瑜身前,“除瑜妃母外,衆卿家平身。”
羊樂瑜:?
穆乘舟肅穆的掃視她身上的衣服,又睇了一眼穆輕鴻的,冷笑道:“朕倒不知,今日設的除夕宴原不是慶賀除夕佳節,而是爲鴛鴦鋪墊的秀場。”
衆賓譁然。
羊樂瑜心說他果然又犯了瘋病,一件衣服有什麼大驚小怪。
她還未等回話,穆輕鴻恭敬道:“皇兄誤會,臣弟怎敢壞了綱常禮教?這衣衫是臣弟要尚衣局趕製的,與太美人無關。”
穆乘舟陰沉道:“這麼說一切都是尚衣局的過失。”他特意停頓少傾,以觀察羊樂瑜的反應。
與此同時,吳步月應聲跪下,悉聽聖誨。
比起自己受罰,羊樂瑜自然更擔心閨蜜擔了責任,吳步月好心讓她挑選布料,怎麼能牽連她?
故而羊樂瑜仰頭望向他,“和尚衣局無關,是我喜歡這顏色,自己搭配了。”
穆乘舟看着她懇悃頂罪的樣子,心想他的這位小妃母平日軟糯可欺,但關鍵時刻倒是願意爲朋友兩肋插刀,醋意瞬間消了大半,只是礙於皇威,還要撐撐場面。
他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帝妃嬪瑜美人不守婦道,罰俸三個月,以儆效尤。”
董姬的得意已經快要藏不住了,要不是她自知現在還不討皇帝喜歡,否則非要添柴把羊樂瑜的罰降到半載一年纔好。
羊樂瑜恨的牙根癢癢,她本就品級不高,一個月的俸祿也就十兩銀子,外加給了甘棠四兩,這可讓她怎麼過活?
而且,她哪裡就不守婦道了!她是清清白白的母胎solo,這下子叫旁人怎麼看她!
羊樂瑜越憋越氣,美目圓睜,眼中怒火快要把穆乘舟燒焦了。
穆乘舟對於自己的處置結果很滿意,他有自個兒的心思,羊樂瑜是個小饞貓,光憑剩下的六兩銀子撐三個月是萬萬不能的,所以他可以好吃好喝供着,讓她多在自己身邊待着。
穆乘舟美滋滋的正襟危坐下來,馮寶便開嗓道:“奏歌舞,開宴!”
衆嘉賓謝了隆恩,一面閒聊對飲,一面欣賞舞樂,樂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