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和尚張了張嘴，想要回答秦少游的問題，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一度講不出口。
朱秀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替他回答：“大人，老魏和老姚戰死了。”
“戰死了？”
秦少游心頭一震。
雖然在沒有看到魏力士和姚力士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但還是抱了一絲僥倖心理，想着兩人是不是被派去執行什麼任務，所以纔沒在這裡。
可惜，這份僥倖還是被打破了。
對於魏力士和姚力士的死，大家都很傷感，秦少游也不例外。
雖然他和兩位力士認識沒幾天，卻是共同經歷了數次的危險與廝殺，算得上是同生共死的袍澤弟兄。
尤其是想着這兩個人，在幾個時辰前，都還活蹦亂跳。
一個說要用在烏家堡繳獲的錢，在雒城買房子安頓妻兒。
另一個說，要把這筆錢帶回去孝敬老母親。
可是現在，兩人卻跟他們的妻兒、老母陰陽永隔……
秦少游的心裡面實在很難受，很不是滋味。
“他們是怎麼死的？”秦少游問，聲音有些沙啞哽咽。
“老魏是爲了保護孩子死的。當時不是有屍傀撲向孩子，要傷害他們嗎？老魏就去驅逐屍傀，結果遭到一個黑蓮教妖人偷襲，緊接着被屍傀一擁而上……
當時我們想要去救他，卻被其他的黑蓮教妖人和屍傀給擋住，過去不了……
老魏在死的時候，都還張着雙臂，保護着鐵籠裡的孩子……”
至於老姚是怎麼戰死的，我就沒有看見了。
不過聽收殮他屍體的同僚說，他們發現老姚的屍體時，在他身邊，橫七豎八躺了好幾具屍傀。
所以老姚應該是力戰而亡的！
死後的老姚，手裡的刀，依舊是握得很緊……”
聽完魏力士和姚力士的死因，秦少游數次想要張嘴說話，但都發不出聲。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發出一聲嘆息：“都是好漢子啊！”
秦少游在這一刻，回想起了當初薛青山對力士們的介紹。
廖、姚兩位力士的表現，確實無愧於‘驍勇善戰’的評價。
緊接着，秦少游又問：“老魏和老姚的遺體停在哪兒？是在城隍廟的偏殿裡嗎？”
“對。”朱秀才點點頭，“我們這次戰死的弟兄，遺體都停在那兒，稍後會派人把他們送還各家。如果沒有了家人的，就會帶回鎮妖司去安葬。”
秦少游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老魏和老姚的遺體，就由我們送回家去吧……也算是送兩位袍澤兄弟一程。”
這個提議，沒有人拒絕。
畢竟大夥兒都希望，萬一自己死了，能有個熟悉的人把自己的遺體送回家，再對親人講幾句寬慰的話，把撫卹金以及自己的積蓄，一分不差的帶給家人。
在這個混亂的世道，在投胎率最高的鎮妖司。
死亡，真的是隨時都可能會降臨。
在秦少游講完了話後，便沒有人再開口，現場氣氛一度有些壓抑。
朱秀才察覺到了這個情況，便找了個話題，也是想要讓大夥兒的情緒稍微恢復點。
“大人，您還不知道吧？咱們的薛大人和張侍郎，還真的是從那幾個黑蓮教妖人的口中，問出了一些線索。現在可是派了不少人，在綿遠縣裡搜捕他們的同黨呢。”
秦少游看出了朱秀才的意圖，配合着說：“難怪我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不少守夜人在抓人……哎，在這幫黑蓮教妖人的同黨裡，有沒有什麼大魚？”
“還真有一條大魚。”
朱秀才看了眼左右，壓低了聲音說：“在綿遠縣的官衙裡，有黑蓮教的內鬼……你們猜猜，這個內鬼是誰？”
馬和尚與衆力士，只知道薛青山派出了不少守夜人去抓人，卻不知道居然審出了藏在縣衙裡的內鬼，不禁很好奇，紛紛詢問：
“是誰？”
“秀才，你就別賣關子了，這種消息只有你才能打聽到，我們上哪兒知道去？”
“朱巡遊，快說說，內鬼到底是誰？”
朱秀才先賣了個關子：“算算時間，這個內鬼應該已經被抓到了，我告訴你們，也不算是泄密。”
然後他纔在衆人的催促聲中，小聲說道：“其實這個人吧，我們都見過的……”
見他還要賣關子，馬和尚揚了揚砂鍋大的拳頭。
朱秀才瞬間乖巧：“是孫知縣！”
“誰？”
“什麼？”
“居然是他？”
“好傢伙，綿遠縣的父母官，居然是跟黑蓮教一夥兒的？”
“虧他之前還在百姓面前演愛民如子的戲碼……現在想想，可真是諷刺！”
衆人或是嘖嘖稱奇，或是義憤填膺。
朱秀才也在感嘆：“難怪這個孫知縣在怪畫事件後，就迫不及待的宣佈結案。當時我只以爲，他是想快點結案緩解壓力。現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幫黑蓮教同黨做遮掩，爲他們下一步的計劃做準備……這個孫知縣，真的是枉讀聖賢書！”
秦少游也很驚訝。
他雖然猜到了在綿遠縣的官府裡，藏有黑蓮教的內鬼，卻沒有想到，這內鬼居然是一縣之尊！
不過回過頭看，能把孩童失蹤的案子拖上兩個多月才上報到府裡，這份能量，確實不是一般的官吏能有。
畢竟在綿遠縣裡，還有個張侍郎在。
如果黑蓮教的內鬼只是個普通官吏，根本壓不住這個案子。
甚至就是換個其他知縣，也會在孩童失蹤案鬧起來沒多久，便向府裡請求支援。哪怕會因此得個下品的政績考覈，也好過萬一讓張侍郎的孫子丟了，得罪到張侍郎。
可惜這些疑點，沒能早點看到。
也是他經驗不夠。
秦少游正感慨着，蘇聽雨忽然湊到了他的身邊，鼻子還一個勁的嗅。
她不認識什麼孫知縣，對綿遠縣官衙裡誰是內鬼也沒有興趣，倒是秦少游身上的一股妖味，引起了她的注意與好奇。
秦少游被她的舉動搞的有點懵，一邊後退一邊問：“你……你要幹嘛？”
朱秀才等人的目光紛紛被吸引了過來，雖然沒人敢起鬨，但所有人都是一副‘有好戲看了’的幸災樂禍表情。
蘇聽雨沒有注意到這一幕……畢竟就她那雙眼睛的近視程度，也不可能注意得到。
她擡手指着秦少游的腰：“你這裡面，裝是什麼？”
“嗯？”
秦少游一驚：你這是什麼問題？
緊接着才發現，蘇聽雨指的是他綁在腰間的麻布，裡面裝的是八臂羅漢的蜘蛛臂。
想到蘇聽雨神奇的嗅覺，以及她跟自己‘一致’的喜好，秦少游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急忙壓低了聲音道：“噓，別聲張，我分你一份。”
蘇聽雨見秦少游要給她分‘實驗材料’，心裡面很高興，嘴上卻說：“不用了，我聞着它的味兒，就知道它沒什麼價值。我想要的，早已經拿到了……你要不要，分你點？”
她這次說話的聲音也很小。
旁邊的朱秀才等人，努力的豎起了耳朵想要偷聽，都只聽了個斷斷續續，根本不知道兩人是在討論什麼。
“不用了。”秦少游想了想，婉拒道。
沒有菜譜，他拿到食材也沒有用，還是讓蘇聽雨自己吃去吧。
不過他心裡面還是有些好奇：小蘇道長到底是拿到了什麼好食材？那畫皮鬼不是被活捉了嗎？
蘇聽雨也在納悶：秦小旗爲什麼要研究這個妖味聞起來不怎麼樣的材料？難道這個材料有什麼特殊之處，是我沒有聞出來的？
好吧，不止是朱秀才他們不清楚兩人在講什麼，連兩人自己，也並不是很清楚……
蘇見晴陰沉着一張臉，飛到了兩人之間：“你們兩個湊這麼近做什麼？分開點！”
緊接着，她又用兇萌兇萌的眼神，瞪了秦少游一眼。
秦少游被她瞪得很無奈：這事兒能怪我嗎？明明是你妹妹自己湊上來的好吧！
他正想辯解幾句，旁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打斷了他還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