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山道下的粥鋪。
將粥端上桌的旺福小意朝站在不遠處的方多病道：“少爺，你還是坐下吃一點吧。”
方多病一臉傲嬌，“那米一看就是糟的。”
他堂堂天機山莊少主，怎麼能吃這個？“本少爺還沒落魄到，要虧待自己的嘴。”
聽到他的話，離兒小聲道：“不虧嘴就得虧肚子。少爺，咱們身上可真是一顆子都沒了。吃完這頓，保不齊還有沒有下一頓了。”
要說方多病之前讓旺福去當了一些玉佩，也確實當了一筆不小的銀錢，可經不住方多病那個如流水的花法啊。
所以如今沒了家裡的支持，方多病一下子成了“窮光蛋”，不難理解。
“旺福，你這身上，就真的抖不出什麼東西了？”離兒的話音一落，方多病朝旺福問道。
旺福在身上四處摸了摸，一臉尷尬，“少爺，真沒有了。”
見狀，方多病忍不住伸手拂過腰間的玉佩，看到他的動作，離兒急道：“少爺，您不是要把這玉佩當了吧？不行不行，這可是堂主打您出身就掛您身上的東西。”
“去說書賣藝都不能動它。”方多病顯然也是知曉其中的利害的，“不然我娘不得撕了我。旺福，再把包裹翻出來看看。”
“是，少爺。”
旺福翻了翻包裹，從裡面拿出來一些書冊和書信。
看到這些信，方多病有些奇怪，“這些信是？”
“靈山派把樸二黃的東西都扔了出來，我就撿了幾張他寫了字的紙，想着燒給我娘，讓我娘不要再惦記他了。”旺福小聲解釋了一句。
這…
方多病道：“下回我幫你寫。來，我看看他都寫了什麼。”
將信拿過來看了看，方多病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等等，這信怎麼寫的文理不通，亂七八糟的。”
覺察都不對的方多病，將剩下的幾封信都拿了過來，經過折迭，終於拼湊出了信真正的樣子。
只見上面寫的是，“屬下失利，暴露金鴛盟在嘉州的蹤跡…”
聽着方多病念着紙上的內容，金鴛盟、魔君等等詞彙，令旺福十分陌生，他有些好奇，“少爺，這什麼意思？”
“這明顯是樸二黃還沒來及寄出去的請罪書啊。”方多病略一沉思，“金鴛盟裡能稱得上魔君的，只有大魔頭笛飛聲身邊的妖魔了。這樸二黃，是給妖魔辦事的。”
旺福下意識問道：“少爺，妖魔長啥養啊？”
方多病也沒見過，“離兒，把我們天機堂收集多年的金鴛盟要員手冊拿出來看看。”
離兒忙將冊子取了出來。
旺福接過之後，翻到寫有妖魔的一頁，給方多病念道：“妖魔，年歲不詳，來歷不明。善製毒用藥，初以醫活死人名動江湖，有心疾，幾無內力，不善功夫，奸詐狡猾。”
等旺福唸完，方多病不禁嘀咕，“這怎麼聽着在哪見過似的？”
離兒猛的一拍桌子，“少爺，我知道了，你說這個妖魔，像不像那個假神醫李蓮花？他活死人肉白骨的名聲不是湊巧，因爲他就是妖魔。那麼去靈山道場也不是湊巧，樸二黃暴露了金鴛盟的蹤跡，妖魔是來殺人滅口的。”
正在趕赴崑崙玉城的李蓮花：“？？？”
“這巧合確實太多了，他如果真是金鴛盟的餘孽，絕對不能讓他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方多病神色堅定。
知道自己少爺一顆闖蕩江湖、重振四顧門的心，離兒問道：“那咱們去哪找他？”
指着桌上的信，方多病緩緩開口，“北上只有一條必經山道，他拖着那個房子肯定走不快，走，追他去。”
……
一路向北，方多病三人，也算是一刻不停，終於在野外，看到了停在空地上的蓮花樓。
“可算讓我找到了。”看着眼前的蓮花樓，方多病忍不住生出了感慨。
“少爺，這就是蓮花樓啊？”
“沒錯，進去看看。”
進了蓮花樓不久，離兒他們就聞到一股怪味，“這什麼味道啊，太難聞了。”
“誰知道什麼味。”捂着鼻子的方多病說了一句，“他要真是妖魔，整天與死人爲伍，做什麼都不稀奇。”
“少爺，剛剛這塊兒我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
看了說話的離兒一眼，方多病道：“你傻啊，最要緊的東西，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說着，他往竈臺附近走了過去。
揭開一口鍋蓋，聞到裡面的剩菜怪味，他算是知道，這屋子裡的味道是怎麼來的了。這剩菜就不能倒一倒嗎？
吐槽歸吐槽，在砂鍋的底部，方多病還真發現了一樣。
他將墊砂鍋的東西拿了起來，像是一件甲衣，“千韌絲，薄如翼。”
聽到方多病的話，離兒好奇道：“這東西這麼稀罕，怎麼拿來墊砂鍋呀。”
“這可是笛飛聲穿過的贏珠甲，看來這個假神醫，果然跟金鴛盟脫不了干係。”認出贏珠甲的方多病眉頭皺了起來。
“少爺，照這麼說，他會不會是發現少爺追上了他，所以棄樓而逃了？”離兒急忙開口。
環顧了一圈，方多病搖頭，“我看這裡沒有半點慌忙逃離的樣子，人應該就在附近，出去找找。”
這一找，就找到了天黑。
小棉客棧。
客棧裡面亮着燈，門卻緊閉，是客滿了？
這個點了，方圓十里都沒有可以住的地方，方多病讓旺福去敲門。
旺福敲了好一陣，門才從裡面打開。
和一般出來迎客的店小二不同，這客棧的小二，捧了盆炭火出來，把旺福嚇了一跳。
“幾位客官見諒，咱們這兒有個規矩，想要住店，得跨一跨驅邪的火盆。”小二笑着解釋。
“驅邪？”小二點頭，“幾位有所不知，這附近呢，有座古戰場，不少士兵曝屍荒野，所以啊，這時不時總傳出點讓人疑神疑鬼的事來。恰巧今天又是中元節，掌櫃的特意準備的火盆，大家跨一跨，去去邪氣。”
他不說還好，越說離兒越怕，“少爺，要不咱還是別住了吧。”
“不住這兒，晚上想走夜路啊？”方多病扭頭看向離兒。
那肯定也是不想的。
兩“怕”相權取其輕，離兒還是選擇了住下。
聽他們準備住，小二將火盆放到了地上，“幾位，有勞。歲歲平安，歲歲平安…”
進了客棧，除了看到滿牆的尋人告示，方多病的目光，被不遠處的一桌，給吸引了過去。
“還好店裡人氣足，這小二神神叨叨的，嚇死我了，還以爲是什麼鬼店呢。”旺福抱怨了一聲。
順着他的目光，旺福和離兒看到了坐在桌上的李蓮花和沈皓峰。
沈皓峰那張俊臉，哪怕只看過一眼，離兒也覺得自己忘不掉，何況她看了不只一眼呢？只是她現在有點遺憾，不明白這樣丰神俊逸的人兒，怎麼會和藥魔混在一起。
等發生了衝突，一定要好好勸勸他，相信他只要願意改邪歸正，少爺是不會爲難他的。真是一瞬間，離兒把沈皓峰的後路都想好了。
沈皓峰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一定會十分古怪，素來就只有他替好朋友的後路鋪路，比如準備些特質的油等等。
被人惦記後路，倒是頭一遭。
“果然在這兒。”盯着李蓮花那張熟悉的臉，方多病咬牙說了一句。又衝旺福他們吩咐，“你們兩個去他房間看看，有沒有其他證物。”
“是，少爺。”
旺福和離兒離開，從他們手裡接過包袱的方多病，徑直走向李蓮花他們，“正所謂，山水有相逢，做了虧心事溜是容易，可再遇見，豈不是很尷尬？”
李蓮花和沈皓峰相互看看，沒想到他竟然會追過來，李蓮花露出一道笑容，“方少俠，是這麼回事，我們着急北上，沒顧得了你酒醉未醒。有不周之處，不妨請你吃個冰鎮西瓜…”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方多病擡手打斷，“本少爺不愛吃瓜。李神醫，你這麼着急走，是因爲樸二黃吧。”
“跟樸二黃有什麼關係？”李蓮花故作不知。
“上了鎖的柴房，你是怎麼進去的？”
李蓮花轉頭看向沈皓峰，“那柴房上鎖了嗎？”
“柴房雖然虛掩，倒也沒有上鎖。我們路過聽到裡面有動靜，就走進去看看。不想失手被擒。”沈皓峰解釋道。
“你看，事情就是這樣。”李蓮花咬了口西瓜。
方多病冷哼一聲，“編的倒是不錯，只可惜你們走的太匆忙，也沒確認樸二黃有沒有死透。萬一還有機會開口呢？”
“方少俠，這樸二黃沒死的話，不是更好嗎？”李蓮花一臉誠懇，“正好讓你送去百川院邀功啊。”
聞言，方多病連忙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惜人家樸二黃只交代了你。什麼來路，什麼身份，我就不必在這兒明說了吧。乖乖跟我回百川院走一趟。”
嗯？
他這是懷疑什麼了？
樸二黃交代這種鬼話，李蓮花自然是一個字都不可能信的，不然方多病也不用在這兒套話。李蓮花好奇的，是有哪裡，引起了他的懷疑。
“方少俠你說笑了，我能有什麼來路身份，我不過就是一個到處混飯吃的江湖遊醫啊。”李蓮花笑了。
沈皓峰倒是想起不知是誰說的，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需要什麼，就編什麼。
“有起死回生的名聲的可不止一個，十年前就有一位，以活死人聞名的。”方多病緊緊盯着李蓮花的眼睛。
這…
十年錢有如此名聲的，倒是不難猜，是金鴛盟的藥魔。想到他之前的，他這是以爲自己和樸二黃有關，把自己當成藥魔了啊。
還以爲他發現了什麼呢，李蓮花心底一陣感嘆，多慮了啊，自己嚇自己。
“哈，說了半天，原來你是懷疑，我是金鴛盟的藥魔啊。”李蓮花有些好笑。“看來樸二黃確實死了，不然，也不會讓你猜的這麼離譜。”
就知道他不會承認，巧舌如簧，方多病冷哼一聲，從包裹裡拿出一件甲衣拍在桌上，“笛飛聲的贏珠甲，是在你的蓮花樓裡發現的，還說你跟金鴛盟沒有關係？”
看着桌上的甲衣，李蓮花目光驚訝，“這東西這麼大來頭啊，幾年前我在海邊撿到，覺得挺好用就留了下來。我拿來墊鍋底都被你找到了，可這撿東西不是罪過吧？”
“真有這麼巧？”
“那誰說不是呢。”李蓮花道：“方少俠，趕快吃點西瓜吧。這瓜啊，再不吃就不冰了。”
他的話音一落，突然一陣電閃雷鳴，疾風驟起，吹的客棧的門窗一陣搖晃。
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客棧裡的客人一跳，當即有人抱怨，“每天晚上都下雨，滿地死人骨，這鬼地方，真是晦氣。”
“要不是這裡是渡口最近的路，打死我也不住這兒。”
“噓，小點聲。”同桌的同伴朝說話的人提醒，“怪不得店家諸多講究，這邪門是有來頭的，前兩日發生的事，你聽說了嗎？”
“什麼事？”
“就在前兩日，我有個朋友，路過前面不遠處的林子時，看到兩個商販，竟然被不知哪來的骷髏，活活給掐死了。”
“……”
風大雨急，客棧的窗戶都快被吹開了。
這樣的氣氛，耳邊再聽着這樣的故事，那叫一個酸爽。但凡膽子小一點的，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呼~
哐~
猛的一陣大風，將早已無法承受的木窗吹開，連帶着客棧裡的燭燈，都吹滅了數盞。貼在牆上的告示，也吹的到處都是。
“諸位，風大，風大，窗戶關上就好了。”
小二動作麻利的關好了窗，又將燈點燃，客棧再次亮堂起來。
“小二，快把這晦氣的東西拿走。”
聽到聲音的小二忙走過去，看到客人指着飄到桌上的告示，小二忙壓低聲音提醒，“客官，這話可不能亂說，畫像上這位姑娘，是山後玉城城主的妹妹玉秋霜。不知是何原因離家出走，這才張貼告示尋人的。眼下店裡住了很多玉城來尋他們二小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