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運鏢的同一日，有個人找到我，讓我私鏢偷運這個人頭。”程雲鶴無奈解釋，“說是這個兇犯劫了官銀被斬首，家裡人想保個全屍，給了二百兩銀錢吶。我當時…就財迷心竅，就答應他了。”
他都說自己財迷心竅了，也就沒什麼好吐槽他的了。
“掌櫃的，小棉客棧最近可有異常？”多問嘛，方多病又把目標轉到了客棧掌櫃身上。
聽他這麼問，掌櫃的連忙搖頭，“沒有，只是往年中元節都要請人做法，只有今年沒做，果然就出事了。”
“就是見鬼了，那血腳印直奔二樓，咱們都看到了。”一名客棧的住客忍不住喊道。
“兄臺你別緊張，鬼神之說根本不可信。”方多病連忙朝這人安撫。
站在程雲鶴身邊的鏢師小聲試探，“除了鬼，誰能把玉二小姐給殺了，還裝進我們嚴嚴實實的鏢箱裡啊。”
“這說來也奇怪，玉秋霜到底如何被害，又是如何瞬間被封進鏢箱裡的呢。”方多病眉頭緊鎖。
在一旁聽着這些話的李蓮花故意道：“聽上去不就是鬼做的嗎，這鬼可能並不想保住玉二小姐的屍身呢？”
“你！”
方多病剛要罵人，但還沒來及開口，玉成的護衛就走了過來，“二小姐的屍身被燒，夫人回來後很是生氣，把所有人帶走。”
……
沈皓峰等人，被護衛押至一處空地。
“血，哪來的血？”
看到有玉城的僕人在打掃地上的血跡，程雲鶴心頭生出一些不妙的感覺。
李蓮花淡淡道：“這些血應該是玉成護衛的。”
“他們到底怎麼了？”
本以爲沒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但一道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身爲玉成護衛，護主不力，派他們看守屍身，還不知是誰弄翻了火燭，害我妹妹屍身受損，我讓他們自盡，就算是慈悲了。”
在玉城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毫無疑問就是玉城的城主夫人，也是玉城真正的掌控人，玉紅燭。
“你就是城主夫人？”方多病急道：“這是都沒弄清楚呢，你就輕易要了城中護衛的命啊。”
玉紅燭冷聲道：“玉城家奴，生死與你無關，是他們無能，玉城從不留廢物。”
沈皓峰一陣無語，你要不要看看你身邊的玉城城主，再說這樣的話？
“二小姐遇害，與我們無關吶，是惡鬼害人啊。”
“對，我們是來作證的，跟我們沒關係啊。”
一聽玉紅燭處死了玉城護衛，客棧的住客頓時急了，對自己人下手都這麼狠，又何況是他們呢。
冷漠的掃了他們一眼，玉紅燭的聲音裡充滿了冷意，“我還沒見過鬼，你們告訴我，這惡鬼到底長什麼樣子？”
衆人議論紛紛，卻是沒人主動站出來開口。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玉紅燭冷笑，“怎麼，說不出來了，聽說瀕死的人，總是能見到鬼的，我幫你們想起來。”
她的話音一落，玉城護衛頓時將刀都拔了出來，一副打算送衆人去給玉秋霜陪葬的架式。
沈皓峰因爲站在外側，一名護衛手裡的刀，都快懟到他臉上了。
這…
“城主夫人若是想見鬼，我可以幫夫人一把。”沈皓峰平靜開口。
“混賬！”
咔嚓一聲。
不知何時掙脫了手上的束縛，在護衛的刀劈過來的瞬間，沈皓峰一把折斷對方的刀刃，刀尖如同暗器，朝玉紅燭射了過去。
幾乎是擦着玉紅燭的臉，切斷了她耳朵上的耳環，插在了她身後的木門上。
只需再偏一寸，玉紅燭就死了。
可沈皓峰出手的速度太快，玉紅燭根本來不及反應。
那名被折斷刀的護衛，也呆立當場。
“城主夫人可看到鬼了？”沈皓峰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響起，“這裡有百川院的刑探，夫人有兩個選擇，一是讓他查明真相，讓玉二小姐可以瞑目。二是我送夫人、城主以及諸多對玉城忠心耿耿的護衛去見鬼，世上再無玉城。”
沈皓峰的話音一落，方多病立馬大吼，“她瘋了，你也瘋了？”
李蓮花也詫異的看向沈皓峰，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的暗器手法。天下間能擋住此手法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給我殺了他！”
一衆護衛當即就要動手，眼看沈皓峰眼神毫不在乎，李蓮花立馬出聲，“皓峰，不要濫殺無辜。”
這…
碎片還沒撿齊，沈皓峰嘆了口氣，還是點了點頭。
他分神的功夫，已經有兩名護衛持刀朝他劈了過來，沈皓峰神色不變，用出了與先前一般的招數，伸手摺斷了兩柄長刀，刀尖再次射向玉紅燭。
在看到他折刀的時候，玉紅燭的眼皮就跳了一下，儘管已經提前防範了，刀尖的速度快的驚人，又像長了眼睛一般，割斷她另一隻耳環。
還有一段刀尖，斬斷了玉紅燭頭上的珠花。
一腳踢開擋在面前的護衛，沈皓峰朝另一名舉刀欲劈的護衛招了招手。那護衛看了眼手裡的刀，又下意識的扭頭看向玉紅燭，這刀劈也不是，不劈也不是。
要知道夫人身上，已經沒多少飾品可以擋刀了。
“發生了什麼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舉刀的護衛鬆了口氣，總算有理由，就這麼把刀舉着了。
看清來人，方多病激動道：“閣下可是宗政公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在下方多病，家父戶部尚書方則仕，令祖壽宴上我們見過。當時令祖還談起你和二小姐的婚事。”“真是方公子。”宗政明珠有些驚訝的看着被玉城護衛持刀相對的方多病一眼，又忙朝玉紅燭道：“夫人，這位是當朝方尚書的公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們的對話，玉紅燭也聽到了，她有些艱難的回神，任誰在死亡線走個兩三遭，一時也難以緩過來。
但幾經死亡，玉紅燭腦子裡的水也被擠乾淨了，又或者說她的怒氣被嚇乾淨了，意識到以沈皓峰的手段，想殺玉秋霜，有的辦法，而且不會被抓到任何把柄。
人不可能是他殺的。
“原來是天機堂的方少俠，失敬了。”回過神來的玉紅燭沒有去看沈皓峰，順着宗政明珠的話，回了一句。
盯着玉紅燭的宗政明珠發現了古怪，玉紅燭佩戴了一副耳環，墜子卻都沒了，頭上的珠釵也不見珠花。
“玉城的待客之道，方多病也見識了。”
聞言，從玉紅燭身上收回目光的宗政明珠，轉頭看向方多病，“方公子，玉城遭此禍事，上下哀痛，無意將你牽連，實在對不住啊。”
“對不住的，是那些無辜被枉殺的性命。玉夫人說這護衛是家奴，生殺由你，可小棉客棧的這些住客，並非是玉城人，難道玉夫人，也要不顧法理，肆意殺之嗎？”方多病寸步不讓。
他放着尚書公子、公主駙馬不做，一心想要闖蕩江湖江湖加入百川院，爲的就是個理字。
玉紅燭雖然不看沈皓峰，但沈皓峰卻在她和宗政明珠之間，看出了一些古怪。按理說，宗政明珠只是與玉秋霜有婚約，兩人尚未完婚。
就連城主玉穆藍在衆人面前，都沒有一點發言權，而強勢如玉紅燭，卻沒有阻止宗政明珠代她說話。
這些古怪或許可以拿總政明珠的家世解釋，但真正讓沈皓峰起疑的，是兩人之間的感覺和眼神。
感覺這種東西沒辦法細說，沈皓峰交了這麼多朋友，他無比相信自己的直覺。玉紅燭和宗政明珠這兩人，應當有事。
不過即便宗政明珠給玉穆藍戴了綠帽子，也和沈皓峰無關，他不關心這些。
宗政明珠一時語塞，玉紅燭開口道：“天機堂向來不參與江湖爭端，方少俠倒是挺愛管閒事。不過，我也是處理家事，無心結怨。既是誤會，我這就命人備好馬車，送方公子回家。”
“勞煩玉城主將我身邊的丫頭送回家報平安即可，我沒打算走。”方多病搖頭。
玉紅燭的臉色變了變，她可以放方多病走，放沈皓峰走，但要小棉客棧其他人陪葬的念頭，並未改變。“方公子這是何意？”
方多病卻是沒太在意她的臉色，“於私，我的小廝死在小棉客棧，我一定要找到害他的人。於公，我身爲百川院的刑探，我一定要查明血案，緝拿真兇。”
說着，他亮出了百川院的牌子，“所以在沒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還請玉夫人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
“我何時同意你來查案了？”玉紅燭的聲音冷漠了幾分，“方公子，你不要得寸進尺。”
方多病絲毫不懼，“玉城縱然偏安一隅，也不得不遵循大熙律典。你說呢，宗政兄？”
“紅燭姐，百川院刑探，確實有權介入。”宗政明珠點點頭。
“玉夫人，你既然不相信令妹是被惡鬼所害，難道就只想着殺人泄憤，不想查清事情的真相嗎？”方多病道：“枉殺只會讓真相被掩蓋，讓真正殺害令妹的兇手就此逃脫，你真的甘心嗎？”
玉紅燭沉默了片刻，“將其他人押回大牢。我沒什麼耐心，只給你一天的時間，查出我妹死亡的真相，若一天後你查不出，請方公子立刻離開玉城，我要將這所有人給霜兒陪葬。也由不得不相干的人，來質疑我玉城的規矩。”
“一天就一天。”方多病猶豫了兩秒，一口答應，“但我需要兩個幫手。”
他要的幫手，自然是李蓮花和沈皓峰。
沈皓峰要走，玉紅燭本也攔不住，而李蓮花看上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玉紅燭點頭，“希望方公子說話算話。”
……
屍檢。
李蓮花這半吊子神醫，被方多病拉來做了仵作。沈皓峰的暗器手法，敷衍了幾句，不論是李蓮花還是方多病，就都沒再多提。
不過兩人還是分別提醒他，以後遇事不要這麼衝動，要多動動腦子。
沈皓峰：“……”
“二小姐的屍身，本是放在大堂等夫人回來，不知爲何突然起火焚燒了大半，夫人不忍再看，這才放到了冰室。”引路的護衛朝方多病他們解釋。“二位細細查看便是。”
“有勞了。”
玉秋霜的屍體被燒焦了大半。
一看到屍體的樣子，方多病就忍不住一陣反胃，險些要吐出來。見狀，李蓮花諷刺道：“這點場面都受不了，還想着做刑探呢，你早點回家吧。”
方大公子哪受得了激，立馬回懟，“這種小場面有什麼呀。”
沒再理會他，李蓮花開始驗屍。
“這有什麼不對嗎，這氣味好衝，是因爲被燒焦了嗎？”方多病好奇詢問。要說這激將法對這富家公子也真是有用，分分鐘就幫他剋制了不適。
李蓮花搖頭，“燒過的油脂氣味並非如此，奇怪的是，這才一天，屍身竟然腐爛的這麼快。脖子上的經絡完好，沒壓迫沒損傷，不是被鬼手掐死的。”
“旺福確實是被掐頸窒息而死，而玉秋霜卻不同。”在李蓮花的提示下，方多病也發現了華點。
用器具在玉秋霜身上按了按，發現了不對，李蓮花掀開了玉秋霜的衣衫，“看到沒有，有血塊。”
“這是腹部受傷了？”
“看來這鬼好掌力啊，不過這血塊積存這麼久還未被排出，這麼看來，這個玉秋霜，早就已經死了。”
“早就已經死了，這是什麼意思？”
李蓮花沒有着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工具中拿出磁鐵，“還有一處不易察覺的死因。”說着，他拿着磁鐵，在玉秋霜胸前的位置，試探了一番。
一根針被磁鐵從她胸口吸了出來。
“金針？”
方多病越發不解，“這金針和掌傷，不是很矛盾嗎，兇手爲何要多此一舉？不管是掌傷還是金針，都足以要了玉秋霜的命。傳聞玉秋霜武藝平平，實在沒有理由用這樣的手段，殺她兩次。”
“變聰明瞭。”李蓮花讚了一句，“兇手殺旺福，只是爲了讓玉秋霜被鬼所殺，看起來更像真的。若不是玉紅燭及時趕回來，玉秋霜的死因，必然會被推到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