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車流中,試探了幾步,深吸口氣,明顯想要一鼓作氣撞過去,但是車喇叭太響,車太密太快,他捂住自己腦袋,想哭,哭不出來。
如何將這一段設計得更真實呢?
餘歡水去便利店買菸壯膽,先是和老闆因爲一兩塊的價格大吵了一架,接着蹲在牆根兒吸起來,他把煙吸光了丟行道樹的泥巴里邊兒,顧不上踩,閉眼睛猛衝。
——折返回來了。
社區大媽因爲他不守規矩,亂丟菸頭罰他五十元款。
就這樣,餘歡水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爆發點,有如潰堤的大洪水,他嚎啕大哭起來,而且抑制不住,而且涕泗橫流,上氣不接下氣。
郭凡目瞪口呆看着方沂怎麼在一個空白的劇本那裡臨時加上“一點點”的細節,大爲驚訝。他腦子裡憋了一堆真心實意的誇讚,但還沒來得及向劇組各位普及,衆人很快轉移到醫院。
自盡未遂只是一個引子,餘歡水的病情很快惡化,也瞞不住家人了,他被送到附近的醫院進行治療,癌細胞擴散到他的全身,餘歡水陷入到昏迷,進入生命的彌留階段。
他的親人都趕到醫院,聽到醫生給他下達生命倒計時的通知書。
在那病牀上,點滴落下的速度非常快,可是,逐漸的變緩慢了,而且越來越緩慢。
與此同時,鏡頭轉到醫生那裡,竟忽然改口說,“病人有可能是一種良性的腫瘤,我們還需要繼續檢測,你們不要放棄生的希望……病人也不會,他如果對這世界還有留戀的話,他一定想要活下來。”
親人們一個個對餘歡水說別離的話,都流下淚,日子一天天過,那輸的液也流得要完了,終於,聽到心臟停下來的尖銳的“滴”聲。
這聲音再長那麼一點點,哪怕是半秒鐘,觀衆就會立刻意識到,餘歡水確實掛了,但是方沂不會允許這樣,他把短促的“滴”聲接到醫院護士站的電話鈴聲。
“餘歡水醒過來了,我們好像治錯了。”
這兒開始就已經是幻境了。
在編劇的安排下,餘歡水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從這兒開始,他回到了十七歲的年紀,也是從這兒開始,一切都不再是現實。
——爲了滿足這場戲,方沂在病牀上躺了足足一下午。
一則是演員看到的不是垂垂老矣的方沂,而是時不時從病牀上蹦起來指揮劇組的方沂,在這種缺乏代入的情況下,他們花了很長時間來醞釀情緒。
攝像機從各個角度採集方沂的樣子,醫院連枕頭被子和衣服都是全白色的環境,很適合做後期摳圖,因此這裡有中年方沂最清晰的特寫,按照老克的說法,cg會細緻到你一根汗毛都不放過,絕不可能肉眼分辨得出來。
“咔!”
方沂從病牀上起來,立刻問道,“真的能精細到這種程度?”
老克道,“我們做過《暮光之城》裡面的狼,那一條狼身上有200萬條毛,一根根都是我們親自做出來的——你這個還要更簡單一些,因爲你是躺着的,你幾乎不會有動作。”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古爾丹……我是說,老克。”
“代價就是,我們要用非常長的時間,這個行當一般算的是特效渲染時,按小時來計算,大概需要35000小時。”
“4年?!”
“那是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情況,我們肯定要爲你分配更多的人手。”
“老克,我不希望我的戲被耽擱。”
“兩組人怎麼樣……老實說,我們現在還有一堆的工作要處理,方,像是hbo的劇,一些房產公司的宣傳渲染圖,以及那個電影,《人魚帝國》……兩組人很不得了了,大概一個月給你搞定。”
“你這麼做太慢,兩個星期就得做完,馬上還有其他大規模的cg戲份,病牀上的靜態人物都做這麼久,其他的怎麼辦?”
方沂指的是大水沖垮納斯達克大廳的cg,老克認爲可以搞定這個大項目,他當然也有私心在,如果這個標誌性鏡頭搞定了,base自然也在國內徹底立足了。
然而,老克現在變了卦,“方,這是我要告訴你的,我們能做出來,但是,成本會高昂得可怕,我之前沒有考慮過你們中國進行實拍的可能性——誠懇的告訴你,如果進行實拍,不僅更便宜,而且效果更好。”
“爲什麼?”
“因爲中國製造出來的東西便宜。方,如果你後面知道了成本,我們的合作就很難繼續下去,我想要和你合作的更久。”
“你說服了我。”
方沂馬上開始委託中影制定集裝箱,他們在京城中影影視基地找了一塊大空地,並定做特殊的傢俱。
集裝箱有幾種尺寸,方沂選擇的最大的一種,40英尺x8英尺x9英尺,七十立方米多,裝十來噸水綽綽有餘。
從小商品之都,傢俱之都等諸多城市定做的傢俱源源不斷的運到京城,並按照納斯達克敲鐘大廳的原貌一比一復刻。
事實上,納斯達克大廳很大,即便這集裝箱也只能復刻最精華的一部分。這些並不是成本最高的,真正昂貴的是巨大的led屏幕,這東西在08奧運年尚且是高端且不成熟的技術,國師扛着壓力,硬是把該項目上馬。
於是在開幕式現場,呈現在觀衆面前的,就是一個長147米,寬22米,鋪了4萬4千顆燈珠的巨型水墨畫,緩緩的展開,發出通透而細膩的燈光。
兩年過去,到方沂手裡時,led仍然是很昂貴的技術,廠商聽說他要定製三塊大屏幕拿來用水灌滿,通通傻了眼。
好在很快找到更省錢的方法,這一段是實拍沒錯,但大屏幕上的內容可以用cg去做。
成本減少一百五十萬。
二月份,也是全國人民一齊過新年的時候,方沂頭一次在劇組過了新年,初一的這一天早上,他給每個人包了一千塊的紅包,無論什麼身份,什麼職位,通通都可以從他這裡拿。
全劇組七十多號人排成了長隊,一個個拿了紅包,喜笑顏開。
包括方沂在內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在劇組過年。前一天晚上,劇組放了假,但大家都跑來看春晚,一起聊天打發時間。
有人問,“方導什麼時候上春晚啊?”
“春晚怎麼還沒有邀請方導?”
忿忿不平。
“真是沒有眼光。”
從京城飛過來的真姐解釋說,“方導這兩年忙的不行,他沒有時間去春晚,不是春晚沒有邀請他。”
劉天仙她媽福至心靈,也來了劇組,給全組人煮餃子吃。
劉母從早上忙活到晚上,又把女兒也喊去幫忙,當衆人看着春晚這一年的小品時,每個人都吃到了母女親手包好的,熱騰騰的餃子。
柳蜜同學餓的飢腸轆轆,不情不願的吃了。
雖然是很好吃,可我柳蜜仍然要批鬥劉天仙,還有她的趁人之危。
還有,還有……還有方沂那個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小男模。
也因此在初一這一天清晨。當方沂在一個個發放紅包的時候,劉天仙卻信心滿滿的睡了個大懶覺,她起來看到人人都在對她打招呼,給她拜年。
這天放了一整天的假,但大家都不會走遠。
劉天仙用圍巾遮住自己的頸託,打扮的很漂亮,四處溜達,和人說新年快樂。
而眼見這一切的柳蜜意志消沉,做了宅女,一整天也不願意出門。她在手機通訊錄裡面滑到底頁,竟然沒有找到幾個能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