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圓月當空。
臥龍城的街道萬籟俱寂，幽暗昏沉，而此時城主府中卻燈火通明，喧囂異常。
城主會客大廳中，伴隨着各種樂器交響，吹拉彈唱，十二名軀段婀娜的少女，在美樂中翩翩起舞，好似仙女的步伐，一步兩步，環環緊扣，爲大家飲酒助興。
衆人觥籌交錯，雖然嘴裡不斷地嘟囔攀談，但是那一對對淫眼，卻始終在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身上打轉，興致斐然。
第一段舞蹈跳完，趁着婢女們給衆人斟酒，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緩緩的舉起手中的酒樽高賀道。
”請諸位高賢滿飲此杯！”
這位中年男子，看上去像個大將，臉上菱角硬如鐵，雙目銳利，兩道漆黑的眉下，眸子一閃，使人不敢正視，自然有威儀，想來是久居要位。
待衆人喝畢，他又對下首的王大陸說道。
“大陸啊，你替爲父多敬李先生幾杯，先生德高望重，你要保持尊敬，執師禮。”
原來這位中年男子是王大陸的老爹王剛，同時也是這臥龍城的主人兼男爵。
一個站在城市權力頂端的男人。
王大陸聽聞他老爹的話語後，馬上從座位上起身，未走幾步便來到對首的老者的身旁，滿臉笑意的看向坐着的這位身着嶄新墨綠道袍的老者。
王大陸手裡不停的搖晃着酒樽，只是笑着不語。
老者姓李名歸一，乃是一個月前在臥龍城中，說書算卦的老道，後來應王大陸的邀請，欣然來到王家，成爲王家的一名座上賓客。
對於老者這欣然接受而不提任何要求的態度，王大陸其實內心深處是比較狐疑的。
王大陸曾經懷疑，是否自己看走了眼，把行走江湖的老騙子當成了寶貝疙瘩，所以在老者來後的一個月裡，王大陸時常藉機向老者發難，不過都被老者輕描淡寫的一一化解。
這種感覺讓王大陸如鯁在喉。
直到自己的父親王剛，一天夜裡叫自己去書房，苦口婆心的對他講，老者是得道高人，別說王大陸就是王剛自己也要時常保持敬畏之心。
王大陸聽完父親的話語不敢多問。
雖然他在大家眼裡是個混不吝，十足的權二代做派，在臥龍城橫着走，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沒有人敢欺負他，但是他比較尊敬和崇拜自己的父親。
一個時辰的交談過後，王大陸就記住了自己老爹的一句話，待李老頭如待他老爹。
王剛的話讓王大陸對老者產生了一絲怨恨和妒忌，彷彿他的到來會影響自己在臥龍城的地位。
他可是城中二少，絕對不允許自己頭上多了一個存在，所以他要極盡可能的羞辱老頭，讓他在衆人面前吃癟顏面掃地。
看着眼前少年眸子裡的笑意，老者微微搖頭，站起了身，這時才聽到王大陸對他說。
“俺王大陸替俺爹敬先生，請先生滿飲此杯。”
未等到老者做出迴應，就聽到主位的王剛沉穩而又宏大的聲音響起。
“我兒，爲父對你不止一次說過，莫要學那些平民說話，要學官話，才能被人尊重，你怎麼還改不了這個毛病！”
“來人啊！”王剛喝道。
這時門口出現兩名披甲力士侍立在堂。
“馬上把教衙內官話的老師舌頭割掉，亂棍趕出府去，老子的府裡可從來不養廢物！”
“諾”
兩名力士應聲，從客廳中脫出一個正對着舞女酒言酒語的老傢伙，快速的退出大廳。
堂中還談笑風生的諸位賢人雅士，見到此種情景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摸着舌頭，莫不噤聲。
不過好在樂器聲依舊，美女依舊，舞蹈依舊，緩解了各自的窘態。
王剛不去理會衆人的神色，反而對着李歸一躬身抱拳道。
“煩請李先生添爲我兒大陸的語言老師，先生來自中土，當知道說好官話是很重要的。”
“不敢不敢，蒙男爵大人擡愛，老夫一定令公子學好一口流利的官話。”
王剛聽完老者的回答，微笑頷首，催促着王大陸。
“還不趕快拜李先生爲師，你這頑劣。”
起初王大陸以爲他的官話老師被驅逐，就可以不用學那令人舌頭髮麻的官話。
可是誰曾想，轉瞬之間，這個討人煩的老頭就接班了。
雖然不情願，可他還是口不對心的說道。
“弟子王大陸拜見李師傅。”
對着老者拜了三次，聲音中帶着一份不願一份戲謔。
其後數天裡，李老頭每日教習王大陸兩個時辰的官話，並且講解一些大陸的風土人情。
“說一口流利的官話是上流社會人士的臉面，中土人士時常取笑，其他四荒之地的人爲土包子，不堪教化。”
“正是由於受此影響，居住在四荒之地，自覺身份高人一等的那些人，都開始學中土話，朝廷的人把中土話稱作官話，列爲當官必備的學習技能之一。”
“我的那個王啊，你現在貴爲男爵衙內，一定要學好官話，這樣出去後纔會讓男爵大人面上有光。”
王大陸聽得雲裡霧裡的，擡頭看着老頭那張嘮叨不停的嘴，說道。
“龜老頭，俺不學你又能耐何？早晚俺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中土人和俺說東荒話！”
“說了多少遍了，我的那個王啊，老夫叫李歸一，你可以叫我李老哪怕老李也行。”
王大陸口中的龜老頭面臉鐵黑。
看見李老頭羞憤的樣子，王大陸暗暗自喜，昂首擡頭道。
“你不是常常以得道高人自居嗎，還說什麼修道高深之輩往往壽命千載。”
說着，他用手指着庭院前一口丈長青銅器，裡面裝着日前讓下人們採購的烏龜。
“人活千載的俺沒聽過，不過俺倒是聽說過王八能活千年，你說你是不是，在和王八攀比壽命？”
“無量天尊，我靠！”
龜老頭跳腳，手指頭都哆嗦了，在那裡指着王大陸又望了望青銅器皿，半晌有氣無力的道。
“隨你吧……”
老者不待王大陸繼續言語，而是雙手攬着衣袖，負着手離開了這間讓他略感沉悶的講堂。
從此以後，老者的真實姓名被人們逐漸忘卻，反倒是龜老頭這個名號，在荒古大陸上漸行漸遠，小到販夫走卒，娼妓婦孺，大到道門高人，世家大牛，都匍匐在他的聲威之下。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