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公子會答應,本就是洛千淮意料之中的事。蒸餾酒的出現,在前世也是酒發展史上的重大的變革,在此基礎上才衍生出千變萬化的高度酒。
洛千淮提供了一個方子,就相當於送出了一把打開高度酒坊的鑰匙,讓墨公子得以壟斷整個高端酒品市場,還免去了自己費心費力釀造的過程,他又怎麼會不同意?
說起來,她只要百分之五的利潤,已經是看在墨公子的份兒上,打折大傾銷了。
契書的條款比她想的要豐厚不少。不僅明文標註了未來在大豫內外銷售的所有新酒,利潤都會給她百分之五的分成,每半年結算之外,還一次性給她五十餅金,作爲前期購方費用。
除此之外,墨公子還慨然允諾,凡他名下的酒樓客棧,均可對洛千淮免費提供最高檔次的服務。
朱娘給了她一塊青玉牌子,上面用金絲嵌了逐日三足烏的紋路。
“公子名下的產業,招牌上都會帶有這種花紋。洛大娘子只要找到掌櫃,出示這個牌子便可以了。”
這不是前世的錦鯉特惠嗎?洛千淮自然不會拒絕。她收起了牌子,朱娘又推過了一個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內中金光耀眼。
“這是公子允諾的五十金。”朱娘道:“還請洛大娘子笑納。”
洛千淮接了匣子,順便做起了售後回訪:“不知昨夜那酒,可還受歡迎嗎?”
一提這個,朱娘就笑得合不攏嘴,早先那點子針對洛千淮的酸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了。
“好,怎麼能不好呢?你不知道,昨夜我們請了個德高望重的名家來品評,親口爲新酒命名爲‘不羨仙’,定下了每壺一萬二千錢的售價——你昨夜勻給我的那半壇酒,轉瞬便被豪客們搶購一空。”
“一萬二千錢一壺?”洛千淮實在有些意外:“一餅黃金值一萬錢,就這麼小小一壺酒,竟然能比一餅金還要貴。”
“可不是嗎?”朱娘美目之中星光閃閃:“我一大早就安排下去了,就在咸陽原的北邊山麓,買了塊地建酒莊,馬上就開工造酒”
洛千淮卻搖搖頭,看在那匣金子的份兒上提示道:“物以稀爲貴。昨夜新酒一搶而空,正好需要一個口碑發酵的時間,同時也給潛在客戶一個心理期待期。立即大批量推出新酒,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而且,明月樓釀出新酒的事已經傳了出去,這時有任何動作,都會被有心人關注。那蒸酒的方法雖勝在奇,但卻很容易被效仿,須得更加謹慎纔是。”
朱娘聽得似懂非懂:“那依洛大娘子之見,我當如何纔好?”
洛千淮微微一笑。前世的飢餓營銷等各種銷售手段大家都看慣了,放在這個時代卻仍然新鮮。
就當是爲了自己源源不斷的分成收入也好,她也很樂意免費提供一些售後服務。
雪霽天晴。庭院內外的積雪,被早早起來的下人們清掃得乾乾淨淨,仰頭可見澄藍色的一方天空,連一絲雲彩也無。
欒葳娘吩咐下人套車,去城外的羽山園拜謁永安翁主。
出去傳話的侍女還沒回來,婆婆身邊的孟嬤嬤卻先到了。 “夫人請少夫人去知秋堂。”
“可我已經叫了車,想要去拜訪永安翁主。”欒葳娘溫聲細語:“這是早就約好了的事,誤了時辰就不好了。還請孟嬤嬤代爲上稟君姑,待我晚些回來,親自去向她賠罪。”
孟嬤嬤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夫人有要事。少夫人還是現在就過去吧,不要爲難老奴了。”
她的身後跟了四個身強力壯的僕婦,話音雖然不高,卻含着不容置疑的凌厲。
欒葳娘有些意外。她嫁入霍家已有兩年多,丈夫霍瑜常年出仕在外,但時任光大夫,秩比二千石的公公霍炫卻非刻板之輩,對於內宅女眷極爲優容。婆婆爲人雖有些強勢,但對她素來也算是和善,從來不曾干涉過她的交際活動,今兒這是怎麼了?
她披了件雪白的連帽貂皮外套,跟着孟嬤嬤等人穿庭過院,來到了霍夫人張顯所在的知秋堂。
一挑開厚重壓風的簾子,一股壓抑沉悶的氣氛便撲面而來。欒葳娘心思玲瓏,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她恭謹地行了大禮:“葳娘見過君姑。不知葳娘做錯了什麼,惹得君姑不悅?”
“啪!”連蓋的梅子天青盞摔到了她的身邊,褐色的茶水與茶盞的碎片濺到了欒葳孃的衣服上。
她不敢起,也不敢動,就那麼拜了下去:“還請君姑明示。”
“明示?”上首的張顯滿面陰雲:“你阿父是何等小心謹慎之人,入朝多年從無半點失誤。當年夫君正是看好這一點,以爲與欒家結親不會招來禍患,方纔爲瑜兒聘了你——沒想到你這般膽大妄爲,竟敢擅自交好那般包藏禍心的逆賊!”
欒葳娘嚇了一跳,也不顧地上遍是茶水與碎瓷片,連連膝行至張顯身前,抱住她的大腿哭訴:
“葳娘幼承庭訓,向來清白自守,斷不敢結交奸佞,給家族蒙羞——還望君姑明鑑!”
張顯聽她這般剖白,更加怒不可遏:
“還說沒有結交奸佞?那你說說今日卻是要去哪裡,難道不是去見那無君無父的韓庶人?陛下昨日才下旨將她下了北獄,正在嚴查同黨,你還巴巴地想要往上撞——難道是我們霍家哪裡對不起你,你非要把我們拖進萬劫不復之地?!”
欒葳娘霍地擡起了頭,雙目圓睜,嘴脣打着顫:“君姑,您說什麼,永安翁主,翁主她怎麼了?”
“什麼永安翁主?陛下昨兒已經明發上諭褫奪了她的封號,廢爲庶人你且不要擔心她,先想想自己,有沒有參與到她那些大逆不道的行爲之中?若是有,儘早交代出來,否則別說是你的性命,便是我們霍家滿門,也都盡皆會賠進去!”
欒葳孃的雙手無力地垂下,目中失了神采。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呢?”
急促的腳步聲自外傳來,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