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淮坐不住了。她記得前世,哮喘這種病在中醫發展的初期,幾乎是不治之症。
當然,後來經過長期的實踐,漸漸形成了一套鍼灸加湯藥有效治療方式,主要是通過強健肺與腎,達到增強免疫力,減輕或消除患者對哮喘原的過敏反應。
她揣上了金針,帶着星九便出了門。
文溥第一時間就看見了她,心中驚訝不已。難不成黃嬸子之前說的買下店鋪的,便是這個與大娘文蘭極相像的小娘子嗎?
他認真地看了幾眼,便收回了目光,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阿翁去尋外甥和外甥女尚未歸來,眼前的小娘子身披着貂毛領銀色斗篷,頭上插着瑩潤白玉簪,顯然是家境優渥,不可能與他那苦命的外甥女有什麼關聯。
夥計已經找來了門板,與僕婦合力將方娘子擡了上去。周邊看熱鬧的人們開始退散開去,洛千淮卻徑直走上前來。
在文溥驚詫的目光中,她一把搭上了方娘子的脈。
脈沉而數,腕上已經出現了大片的蕁麻疹。是過敏性哮喘引發的休克無疑了。
“她這是哮症。”她急急地道:“因哮症引發了厥證,不及時治會死人的。”
“我們就是要把她送去回春堂。”木器坊的曾掌櫃說道:“小娘子若是沒攔這麼一下,我們已經出發了。”
“快走快走。”那僕婦急得不行:“方娘子是我們夫人的得用之人,她一定不能出事——咱們趕緊去回春堂找高郎中!”
她和曾掌櫃都發了話,夥計們自是擡了人便走。
洛千淮嚥下了將出口的下一句話。他們應該治不好的,但我可以。
但這話雖然現實,但這時候也確實不大適合說,因爲說了也沒人信,而且顯得她貶低同行擡高自己,就是救下了人也落不得好。
她沉默地跟在後面,不時監測着方娘子的狀態。好在對方雖然處於休克狀態,但脣色尚未變爲紫紺,說明還能多撐一段時間,否則她也根本顧不上其他,直接就會上手施救。
星九在一旁拉她的衣袖:“大娘子,他們有眼不識金鑲玉,咱們還跟去作甚?”
洛千淮搖頭,低聲道:“這也是一條性命。若是可能,還是要救一救的。”
星九不解卻也不敢多問,同樣跟上來的文溥卻沒忍住:
“這位小娘子請了。”他拱了拱手:“小娘子既是醫家,當知這哮症急發以至於暈厥,已是無救,不知爲何還以爲可救?”
洛千淮看了看他,莫名地覺得有些面善。
“先生也是醫者吧。”她微微一笑:“有救沒救,都是因人因地因時制宜。比如上古之時,並無醫者,人若有疾,便需各安天命。”
“然而時移世易,醫道漸昌,神農嘗百草而成《神農本草經》,之後又有了《內經》、《素問》等專著,不少古之無救之疾,現在卻只是幾副湯藥就可以解決。”
“所以先生,以前無救之症,現在未必無救。而今日不可治之症,今後未必不可治。先生又怎知,這方娘子一定無救?”她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沉靜,透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強大信心。
文溥從沒見過這樣的小娘子。她不過及之齡,便是跟人學過醫,應該也還在學徒階段,但說出的話卻並非如此。
這番話的意境高遠,一般的醫者根本站不到這麼高,看不到那麼遠。便是他的師傅還在,也說不出這麼一番話。
這當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見識。 文溥定了定心,又問道:“小娘子是家學淵源,還是師從名家?”
洛千淮再度看了他一眼,並不想多作解釋:“先生與小女不過萍水相逢,倒也不必交淺言深。”
她不再理會文溥,星九便走到一側護住她,兩人加快了腳步。被扔在後面的文溥再度露出了一個苦笑,嘆了口氣也跟了過去。
理智告訴他,方娘子是死定了。可聽了方纔那小娘子的話,他心裡卻又生出了一絲極微弱的希望來。
雖然他與那方娘子素昧平生,但身爲醫者,卻希望所有的病人,真的仍然有救,哪怕不是經他之手。
不一時,衆人便到了回春堂門前。這裡的病人不少,光在門外排隊看診的就有二十幾號人。
藥鋪夥計一看方娘子的模樣,立時便冷了臉:“我們這是藥鋪,不是棺材鋪,你們來錯地方了!”
那僕婦立馬上前,在他手中塞了一把五株錢:“我們是榮康坊周家的,這是我們管事的方娘子——她只是厥過去了,人還有氣呢,麻煩請你們高郎中給瞧瞧,治好了夫人必有重謝!”
那夥計聽見是周家的人,迅速換了一副笑臉,伸手向方娘子頸側探了探:“阿嬸不早說。人確實還有氣,我這就去請高郎中來。”
都到了這時候,他也沒通融一下,讓人把方娘子先擡進去。
文溥對這種情況早有預見,倒是洛千淮有些意外。她正想上前說點什麼,那高郎中便出來了。
他先問過了方娘子發病初期的表現,眉頭便皺了起來。及至把了脈,翻了眼皮,看過舌苔,眉頭已經鎖成了一個幾字形。
“治不了,回去準備後事吧。”他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高郎中!”那僕婦跪了下去,抱緊了他的腿:“方娘子是我們夫人的得用之人,必不會少了您的診金,求您救救她吧,她家裡還有個三歲的孩兒啊!”
高良狠狠地瞪了剛纔進去喚他的夥計一眼。後者退後了兩步,像受了驚的鵪鶉一般縮了頭。
“她這病,誰都治不了。莫說是我,便是西京的壽和堂和萬應堂,也照樣不能收。趕緊回去吧,就不是錢的事兒。”
那僕婦不肯放手,還要繼續哭求,高良不耐煩了,喚夥計將人給拉開:“實在是治不了,你就是哭死在這裡,也只是白白耽誤功夫。還不如早點把人送回去,也能讓家人再見上一面。”
洛千淮見狀,便走上前去,對那僕婦道:“方娘子的病,我能治。”
“你,你是郎中?”僕婦還沒從剛纔的打擊中清醒過來,呆呆地問道。
“我是。”洛千淮溫和地笑着,從懷中取出了金針:“放心,人馬上就能醒。”
一聲冷嗤從一側傳來:“小小年紀就信口開河,也不知道是哪個師傅教出來的。你要能把人救活,我就拜你爲師如何?”
說話的自然是高郎中。他就站在門口,擰着眉頭看着洛千淮。
洛千淮斜睨了他一眼:“拜我爲師?你想得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