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轉軸撥絃三兩聲
承明殿。虞炟的胃口依然不佳,饒是晝食已經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他也不過用了幾口便命人撤下去。新上任的焦令監對此很是憂心:
“陛下,日前錢塘縣令薦了數位手藝極佳的庖廚,老奴已經命他快馬加鞭將人送進京來,明兒應該就差不多能到了。您的身子繫着大豫大下,斷不能有一絲閃失。”
虞炟對焦作這位前御前大監有些好感。先前他爲八皇子之時,父皇跟前的人也都忙着跟紅頂白,有見天地向他示好的,也有對七皇兄虞恂獻媚的,算起來也就聶希跟焦作二人,對幾位皇子的態度始終如一。
如今聶希已隨着父皇去了,他因着多年相伴的情誼破格簡拔了鄭善。可他是個性子輕佻的,根本坐不穩宦者令的位子。所以他又順理成章地換成了焦作,果然不過幾日功夫,莫說是御前,整個未央宮內的風氣都爲之一新,便是他先前麒麟殿裡帶來的那些小宦們,也都收起了得意忘形的氣勢,規行矩步地安心辦差。
宦者低賤,於虞炟來說不過是侍候人的玩意兒,但對焦作這種本份又實用的宦官,他也願意在某些方面略微賞些臉面。
“焦令監放心。父皇將這天下擔在朕肩上,朕自不會輕易自誤,有負重託。”
說話之前,殿外便有人求見。若是洛千淮在此,便能認出這一位正是先前在麒麟殿時,見過的那位何內官。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尋常小宦的服飾,而是一身鮮亮的藍色箭袖錦袍,外罩了玄色鐵甲,足下蹬着綴着亮鐵片的馬靴,顯得頗爲英武。
虞炟一見到何應,精神立馬振作了起來,臉上也有了些笑模樣。他揮揮手,殿內的其他侍者便一齊退了出去,焦作也要順勢退出,卻被虞炟留下了。
“焦令監身上兼了皇城使的職務,也留下來一起聽聽。”虞炟微笑着對他點點頭,轉頭看向何應,有些急切地問道:“如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少帝的面上才褪去了那層名爲帝王的面具,現出了一絲久違的天真率性。
何應行過大禮,就那麼跪着稟道:“回陛下,奴從皇城司挑了數名好手去辦事。按您事先的部署,先將那虞楚身邊的幾名護衛調了開去,然後才把人裝入麻袋痛打了一頓。最後刻意把事情着落到了幾個江湖人的身上,對方全然沒有起疑。”
虞炟面上就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麼容易便能中計,說明他身邊也不過都是些酒囊飯袋。還有虞楚本人,你能確定他當真半點武功也無?”
“皇城司的那幾位好手都幫着確認過了,此人確是手無縛雞之力,除了一張臉之外別無長處。不過經過昨夜.想來他在十天半月之內,都會羞於出來見人了。”
虞炟想象了一下虞楚此刻的模樣,那張光風霽月的俊面多半已變得鼻青眼腫,脣角上翹的弧度便又加大了不少:“事情辦得不錯,稍後便下去領賞。以後你便留在皇城司做事吧,充作焦作的副手。”
皇城司副使也是六百石的官兒,何內官簡直壓不住心中的狂喜:
“奴謝過陛下恩典!”他再拜起身,倒退出殿。
“焦令監。”虞炟的心情仍然有些興奮,忍不住與他分享:“你可知,朕爲何要這般針對那虞楚?” 焦作微微躬着身,聲音總是那麼不溫不火:“陛下行事,必有道理,老奴只要聽令行事即可。若非那虞楚是先帝在遺詔之中親封的襄侯,便是要了他的性命也自無不可,僅僅派人小懲大誡,卻是便宜了他。”
“呵呵。”虞炟笑了起來:“小懲大誡,這個詞用得極恰當。朕不過是要那虞楚明白自個兒現在的身份。大逆罪人之後,能被重新錄入皇室玉牒已是天恩,竟然不知道走了誰人的門路,說動了父皇封他爲侯。從此若是能謹言慎行也就罷了,偏他還整日跟那些江湖遊俠兒混在一處,簡直是自甘墮落。”
“陛下的意思,老奴都聽懂了。這便安排人手去監視着那虞楚的一舉一動。”焦作的眼睛微微眯縫着:
“若他自此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懸崖勒馬還好,否則便怨不得老奴用些別的手段。雖然未必會要了他的性命,但讓他從此臥牀享些清福,卻是容易之至。”
“那麼此事便交給焦令監了。”虞炟滿意地點了點頭,再回頭望向桌上的晝食,莫名地就生出了些胃口。
焦作的反應極爲迅速:“來人,把這些菜都撤下去,再撿一些清淡的做好了送過來,要快!”
虞炟的脣角再度向上勾了勾。果然將焦作提到這個位子上的決定,是無比正確的,他想着。
廷尉府。張世昌剛剛審過了各地報上來的十幾樁要案的卷宗,便有小吏前來稟報:“大人,左將軍府來人了,給您送來了上官大人的信。”
“人呢?”張世昌皺眉問道。他的爲官之道向來是不朋不黨,從來懶得攙合進朝中三位輔政大人的鬥爭中去,所以這會兒收到上官錦的信,第一反應就是懷疑有人要陷他於不義。
“那人送了信就走了,只說上官大人交代過了,將信送到即可。還說他盡到了提醒的責任,至於大人看或不看,又或者是看過之後要如何處理,都與上官大人全不相干。”
小吏退下之後,張世昌盯着那信看了良久,方纔嘆了口氣,用手拈起信封,拆了開來。
不能否認,來人轉述的那番話,確實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雖然明知那上官錦就是隻老狐狸,但也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看。
沒想到這一看,他就直接氣了個仰倒。
“呯!”的一聲,張世昌重重地擊到了桌子上,將幾份剛打開的案卷都震到了地板上。
“大人,這是青州剛送過來的,涉及一家十幾口的滅門大案.”廷尉丞抱着一摞卷宗剛進了門兒,就見張世昌鐵青着臉,緊攥着拳,就似沒看見他一般,大步流星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