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避免招搖,姜毅在車後面蒙上了一層黑布,這樣別人從外觀上就看不出運送的是什麼了。
椿柳好笑的說姜毅太過小心了。
其實不然,這個年代就這樣,社會上,坊市間有太多太多活不下去又不務正業的人,萬一要是不小心被賊人盯上,那真是一個覺也沒想睡踏實。
白莫愁的關係雖然打下來,但人家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的護着自己,所以打鐵還需自身硬,先保密一段時間再說。
上午的淮河藝館除了昨夜留宿不走的花客外,幾乎沒有客人,這就像乞丐不會乞討早飯是一個道理,姜毅兩人來到藝館後院,老王早就在這裡等着了。
幾天前他就聽嬛嬛說,今天會有好東西送來,擡眼一看竟然又是多日不見的姜毅,假裝虎着臉說,
“臭小子,又好幾天不見人影,幹什麼去了?”
“這不是給您弄好東西去了嗎?上次的慾火焚身酒早就喝完了吧?”
姜毅跳下馬車很是輕鬆的和老王聊着,張勇掀開黑布,車架上密密麻麻擺放着三十壇貼着紅紙的蒸餾酒。
老王眼睛瞬間就盯上去,差點流口水。
咕嘟嚥了口唾沫,
“我說小毅,這些酒都是你姐姐釀的?”
“那是自然!”
“天吶,這麼多酒,看來以後你要發財了啊!我不管啊,你叔叔永遠是你叔叔,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
“沒忘沒忘。”姜毅親切的拉着他的手來到車架邊,抱起一罈酒遞給他,“這一共是31壇酒,這壇是我送你的,三十壇你找個地方給嬛嬛姐卸掉吧。”
“嘿!真是沒白疼你這小子,好傢伙,那個那個誰,趕緊卸車!”
老王抱着酒罈子就顧不上別的了,趕緊跑到馬棚下面偷摸先喝上一口,另外有三個藝館小廝跑出來幫忙卸車。
無一例外,這些人看姜毅的眼神依舊充滿怨毒、嫉妒。
那是一種對帥哥的嫉妒,是一種對帥哥招美女喜歡,然而自己比不上的怨毒。
姜毅摸了摸鼻子,看來無形中因爲自己長得帥,這樑子已經結下了。
總共三十壇酒,加上張勇的幫忙很快便卸好了,這會兒嬛嬛姐才扭着纖腰,搔首弄姿的姍姍來遲。
人未至,笑先聞。
“哎呦咯咯咯咯,我說小毅,這些日子可把姐姐想壞了,過來讓姐看看長大了沒。”
姜毅感覺兩腿中間涼颼颼的,好似有無數利箭穿過一般,趕緊躲開她炙熱的目光,側過身道。
“東西都帶來了,姐姐是不是該給我結賬了?”
“哎呀急什麼急,來都來了吃杯酒再走嘛,姐姐去找你最喜歡的玥兒姐姐陪你好不好呀?”
“嬛嬛姐你快饒了我吧,我這小身子骨可禁不起你們這些老油條的摧殘,趕緊付錢!”
“瞧你那死相兒,錢錢錢就知道錢,比我們青樓女子還愛錢,跟我來。”
嬛嬛姐翻個好看的白眼,扭着翹臀在前面引路,姜毅與張勇跟在她後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姜毅總覺得張勇的眼神很猥瑣,好似從沒有離開嬛嬛姐的翹臀一步。
男人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上過戰場,有了孩子,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張勇也是如此。
嬛嬛把兩人帶到賬房,賬房先生與姜毅不熟,主要還是以前來往的少,不過一個包袱的銀錠早就準備好了。
南楚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出現了“交子”,也就是銀票。
但姜毅總覺得這玩意不安全,若戰爭來臨可能會貶值的很快,還是銀錠來的最實在,同時銀錠也是比銅幣更好用的硬通貨。
本來姜毅是想要黃金的,但是嬛嬛姐卻說沒有,一兩都沒有,因爲這個時候很少會有人用黃金出來做交易,最終無奈只得作罷。
三百兩銀子差不多就是三十斤重量,張勇一隻手拎着,率先離開賬房。
他走以後,嬛嬛神情有些惆悵,幽幽的嘆了口氣,
“小毅,你說姐姐是不是太勢力了?”
姜毅不明所以,
“怎麼突然這麼問?”
“唉,年輕的時候我也不是這個樣子的,也罷,跟你一個孩子說這麼多幹嘛,快回去找你的椿柳姐姐吧,有了錢,晚上吃頓好的。”
“得嘞,那姐姐忙着,小毅先走了。”
嬛嬛看着姜毅離開的背影,忽然閃過一抹不捨,那是種姐姐對弟弟遭遇的心疼,轉過身又對賬房說。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他還是個孩子。”
一直揹着身的賬房停下手中的筆,陰沉的道。
“國家大事,人人有責,別說一個少年,就算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也有爲國家奉獻的義務。”
他說的很高亢,末了可能覺得自己說的太重了,也同樣嘆了口氣。
“唉,現在金、遼兩國對我們虎視眈眈,尤其是金國,他們的兵馬已經開始向長江沿岸駐紮,什麼時候兵犯都是未知數,所以我們越是苛求,就越是在爲國家做謀劃,別想那麼多了。”
“南楚萬歲!”
“南楚萬歲!”
嬛嬛想到家國情懷,眼神瞬間一片清明,也緊跟着說。
他們的貓膩,包括這座看起來只是高端青樓的淮河藝館究竟有怎樣的背景,姜毅一概不知。
與張勇兩人拎着銀子坐着馬車晃晃悠悠的回酒肆。
張勇現在很激動,一方面是沒見過這麼多錢,二是對姜毅的佩服。
三百兩銀子啊!可不是三百文錢,這得幾輩子才能賺回來?他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讓自己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馬伕拿着,沒有絲毫的懷疑!
這種信任,是不是就是老伍長他們說的:士爲知己者死?
“張哥,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老闆,您別叫俺張哥,聽起來怪怪的,要不就喊俺老張,或者喊俺虎子也行。”
姜毅輕笑,看來在他心目中,等級階級的思想觀念是根深蒂固的,也罷,入鄉隨俗沒什麼不好。
“那我就叫你老張吧,這個順口,虎子聽起來更像是你爹孃叫的。”
“張勇這名字還是俺當兵的時候老伍長給起的呢,他是希望俺張弛,勇武。虎子是爹孃給起的。”
這點倒是不稀奇,古人文化水平低,起名字也只是起簡單好記又上口的,再有就是老一輩人都說,名字簡單的孩子好養活。
像什麼虎子啊,柱子啊,二蛋啊,都是如此。
“那你父母可還健在?”
“嗐,他們早就死了。那年兵荒馬亂的,朝廷又不作爲,金遼聯合南下,俺老家就在長江下游不遠,被屠了。”
“抱歉啊老張,我不是故意的。”
“老闆您說什麼呢,哪有老闆給奴才道歉的。”
“你繼續說。”
提起當年,張勇好似很感慨,也很看得開,絲毫沒有別人提起逝去的親人時,那般的傷感與難過。
“俺娘臨死前把俺藏進菜窖,這才保全了性命,後來餓的實在受不了就爬出去找吃的,可俺哪個村已經被屠乾淨了,能搶那羣野蠻人也都搶走了,什麼都沒有,最後爲了不餓死就吃了些屍體。”
“說起來您可別先腌臢哈,俺就是個粗人不太會說。”
“俺吃的正香,突然官道上就來了批穿着黑色鎧甲的人,當時害怕極了,還以爲又是野蠻人回來了,就打算逃跑,那羣人也發現了俺,還以爲俺是敵國奸細呢,就把俺抓了起來。”
“後來老伍長見俺可憐,就收俺在賬下當了兵,也是那個時候俺才知道,他們是林家軍的人。”
“林家軍給了俺吃食,給了俺錢,還給俺機會替爹孃報仇,所以俺當時就決定,這輩子這條命就賣給他們了。”
“俺們的將軍,也就是現在南楚的開國皇帝,但是他沒當幾年就禪位給了自己兒子。”
“之後俺開始隨軍打仗,中間路過金陵趙家村結實了一位姑娘,也就是俺老婆,嘿嘿嘿,俺稀罕她。”
“從江東打到蜀地,最後要過長江的時候將軍說不打了,要歇一歇,也就一直到了現在。”
“不打仗,俺們就沒有戰利品,也就沒了收入,這時候俺老婆有了身孕,所以俺就想着回來找點事情幹,又能照顧她們又能賺點錢,等什麼時候打仗了俺再回去。”
“老伍長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所以還請老闆到時候別攔着俺,您放心,等打完了仗,俺肯定還回來給您拉車。”
姜毅閉着眼睛,聽着張勇在前面十分輕鬆的說着。
家國情懷,從古至今都深埋在每一個人有良知的華人心中,這種心存大義的感覺,令人熱血沸騰。
聽到他說有戰必回的時候,姜毅甚至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當然,若真的打仗了,我給你拿錢買最好的武器,最好的鎧甲,祝你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