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漢大校園裡樓影幢幢。
“就送到這裡吧小星。”
蘇月涼把包包改爲手提狀,隨後將身上的外套還給小星。
“那裡就是我的宿舍。”
蘇月涼指了指面前這幢宿舍樓那與衆不同的最高一層。
“哇”
小星擡頭遠望,眼中閃過幾分嚮往之色。
“還記得路嗎?”
“記得,就算不記得,也可以用手機導航。”
小星笑嘻嘻地舉起手機,她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好。
“嗯啊,那明天見。”
蘇月涼最後衝着小星揮了揮手。
小星站在原地,似乎要親眼看見蘇月涼進宿舍樓才放心。
林啓他在哪呢?
蘇月涼一邊在宿舍樓大門前通過了人臉識別,一邊在心裡琢磨着。
離開店裡的時候林啓就給她發了條消息,說會在後面遠遠的跟着,到時候再接她回去。
關上宿舍樓大門的那幾秒鐘,蘇月涼看到的依舊只有小星遠去的背影,完全沒見到林啓的身影。
她拿出手機,給林啓發了一個『你在哪?』
林啓消息意外地回得極快。
『我在那顆香樟樹下面。』
咦,香樟樹.
蘇月涼剛纔其實有觀察過那顆香樟樹,那裡並沒有人影。
“蘇同學,你這是?”
蘇月涼正準備探頭再往外望望,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叫她名字的聲音。
蘇月涼嚇了一跳,立馬轉頭。
是這棟樓的宿管阿姨。
“阿姨,我.”
蘇月涼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有種莫名的心虛感。
“我東西丟了,在找.”
這麼短的時間裡蘇月涼只能想出這個蹩腳的理由。
“嗯?還記得掉哪了嗎,阿姨幫你找找?”
宿管阿姨對待蘇月涼的態度顯得格外鄭重其事,不僅通過背影就認出了她,更是第一時間從值班室裡站了起來。
“誒阿.阿姨,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了”
蘇月涼臉上浮現出一抹慌張之色,她哪裡是在找什麼東西,分明是在找林啓。
“沒事沒事,阿姨這會閒着也是閒着。”
阿姨表現得極其熱情,堅持要幫蘇月涼找遺失的東西,從抽屜裡拿出手電筒就過來了。
“我我.”
蘇月涼語無倫次,一想到待會林啓和宿管阿姨面面相覷的模樣,蘇月涼頭都隱隱有些發暈。
這可咋辦啊.
可再暈也沒有用了,因爲宿管阿姨已經打開了大門,手裡拿着手電筒在外面的空地上照來照去。
“小蘇啊,你丟的是什麼東西啊?”
阿姨轉頭問了問。
“是一個.一個髮卡.”
蘇月涼此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編一些瞎話了,再怎麼樣也不能說自己在這裡等一個男生來接自己。
“髮卡啊那可真是不好找。”
宿管阿姨嘀咕了一聲。
如果換做是別人,宿管肯定覺得一個髮卡而已,丟了就丟了。
可這個大閨女不一樣,她身上隨便丟點什麼東西都估計能抵自己一個月工資了,那就不是什麼小事了。
“我去那邊樹下看看吧。”
宿管拿手電筒掃視了一圈,再借着不遠處路燈揮灑過來的光亮,並沒有在這邊的空地上發現有類似與髮卡的東西。
“樹”
香樟樹!
天,林啓不是在那邊嗎?!
這顆女生宿舍樓前的香樟樹十分高大,據漢大校史記載,起碼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歷史,因此它的粗壯程度足以把一個成年男子完全遮擋在樹後。
林啓肯定就在樹的背面,宿管阿姨馬上就要過去了,要是她發現這個點還有一個男生在樹下鬼鬼祟祟的躲着,會怎麼想呢?
流氓,還是,變態?
蘇月涼臉上一白,慌亂之中她拿出手機就給林啓發了個『快躲起來』。
林啓能看懂嗎?
蘇月涼呆呆的站在宿舍樓門前,大腦已經完全亂成了一團。
該怎麼辦?
就這在慌亂恍惚之間,蘇月涼發現自己的肩膀被人蓋住了。
誰?!
蘇月涼的全身都顫抖了一下,因爲她完全沒注意到有人繞到了她的後方。
“嗚——”
她正要發出一聲叫喊,卻發現自己的嘴巴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捂住了。
這個味道
精緻的瓊鼻翕動了兩下,蘇月涼認出了這隻大手的味道。
是林啓。
“噓——”林啓示意蘇月涼不要說話。
蘇月涼着急想轉過身給林啓解釋此刻的情況,卻看到林啓手指早已在她面前作出了“ok”的手勢。
蘇月涼這個時候才發現林啓的打扮有些奇怪,一身黑衫黑褲不說,臉上還戴着一副格外誇張的墨鏡。
難怪剛纔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影,這身裝扮直接和夜色合爲了一體。
但這時宿管阿姨的對香樟樹區域的尋找已經結束了,她即將轉身看向蘇月涼這邊。
蘇月涼心跳在一瞬間就開始砰砰亂跳起來,她剛想做點什麼,林啓的手就從她頭上輕輕掠過,一個小小的髮卡落在了他手裡。
“你是誰?!”
宿管阿姨的反應和蘇月涼預想得完全一樣,她一直都是以嚴格著稱的,男生別說偷偷溜進女生宿舍了,靠近這棟樓幾米之內她都會第一時間衝過去問詢。
沒過幾秒,宿管阿姨就已經氣勢洶洶地衝到林啓面前。
蘇月涼剛想擡手組織宿管阿姨的“拷打”,林啓卻突然說話了。
“大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他的語氣恭敬中帶着一份厚重感,聽上去就給人一種特殊的安全感。
“大小姐?”
宿管阿姨剛想把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從蘇月涼身邊扒拉開,聽到這句話突然愣了一下。
她看了看林啓攤開的手掌中的那個小物件。
那不就是一個髮卡嗎?
等會,這個裝束,是不是有點像那種保鏢?
宿管阿姨現實中當然沒有遇到過帶着保鏢的大排場人物,但是電視劇裡見的可不少。
高大強壯的個子,整齊幹練的外表,還伴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氣場,這還真對得上!
“還有,夫人已經在南門外等您了。”
林啓再次發言,這次的說話的內容顯得更爲正式和禮貌了。
“小蘇,這是?”
宿管阿姨這會已經收起了剛纔那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了。
蘇月涼此刻就算再笨也猜出來林啓這是在幹什麼了。
只是,他真的演得好像啊.
“這是我家的保鏢”
蘇月涼紅着臉撒了個謊,但好在這裡光線夠暗,難以看清臉上的細節。
“哦——”
宿管阿姨這下徹底明白了,她看得出來蘇月涼說話有些扭捏,但這不僅沒有讓她懷疑更多,反而是更加確信這就是她家的保鏢護送她回宿舍了。
因爲這很符合蘇大小姐平時低調內斂的性格!
她和其他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不一樣,平時待人極爲謙遜,從來不在普通人身上找優越感,平時逢年過節和她住一起的那個程大小姐還會給他們這些工作人員送一些慰問品,總之,是兩個很招人喜歡的好丫頭。
宿管阿姨爽朗一笑:“東西找到了就好,那阿姨先回值班室了。”
“嗯謝謝阿姨。”
林啓也在蘇月涼答話後對着宿管阿姨微微躬身。
這素質,真專業啊
宿管阿姨在心裡暗暗稱讚。
見宿管阿姨離開了,蘇月涼那緊繃的弦終於是鬆開了。
“好險.”
“雖然但是,這好像是大小姐自己導演出的一出好戲。”
“別說啦——”
蘇月涼耷拉着腦袋,一臉的羞恥難當。
可.我就是臉皮薄啊.
蘇月涼在心裡替自己無力地辯解着。
“好啦。”
林啓輕輕地幫蘇月涼別好了那個髮卡,又替她把被夜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髮理了理。
“上去拿件厚點的外套再下來吧,不然宿管阿姨會覺得很奇怪的。”
蘇月涼這才反應過來林啓說的是對的,畢竟她既然回宿舍了,那總得有個目的才行。
考慮得真周到啊.
“那,幫我拿下包包吧,保鏢先生。”
蘇月涼又重新找回了輕鬆愉悅的心情,親手把包包的掛在了林啓的肩膀上。
林啓看着她離去時嘴角的那一抹甜美的笑意,內心也升騰起了一陣滿足感。
這樣的日子,過多少天也不會膩。
晚上十一點,貓咖店二樓林啓的房間。
蘇月涼已經在大牀上安安靜靜地躺下,散開的長髮鋪滿了整個枕頭。
房間的空氣裡滿是沐浴後的清香,林啓一邊嗅着這股好聞的味道,一邊將打地鋪用的被子乾淨利落地鋪開。
和上次一樣,林啓和蘇月涼在同一個房間睡覺。
今天的蘇月涼沒有像上次那樣饒有興趣地看着林啓忙碌,反而是一直盯着房間裡的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林啓。”她突然輕聲喚了一聲。
“我在聽。”
“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蘇月涼的語氣裡透露着一種林啓從來沒有聽過的認真感。
“喜歡。”
林啓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這本來就是一句實話。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失去了一部分自由,但他如今還有能有這樣一種愜意輕鬆的生活也全是拜蘇月涼所賜。
如果沒有她,自己將失去一切。
“我也喜歡。”
蘇月涼聲音輕顫,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但我完全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很可笑?”
說着這話的蘇月涼既像是在傾訴,又像是在自嘲。
我又何嘗不是呢.
林啓在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我想着,要做點什麼纔好,就算比起爸爸媽媽來要差遠了,但至少能讓自己感到安心。”
爸爸媽媽。
林啓知道這是蘇月涼第一次主動在他面前提起她的父母。
“阿涼的爸爸媽媽,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們,是很厲害的人,我看不透,也讀不懂,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對的,因爲他們從來都沒有錯過。”
蘇月涼說出了一番讓林啓無法理解的話語。
“至少,我比普通人要幸福多了,對嗎?”
蘇月涼攥緊了身前的被子,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着。
“阿涼.”
林啓緩緩放下手中的被子,走到蘇月涼牀邊。
“但是.但是我真的,我真的.”
蘇月涼的眼睛裡漸漸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聲音也開始變得哽咽。
“阿涼.”
林啓伸手的動作彷彿加速了她眼中淚水的聚集,蘇月涼開始緊緊地咬住下脣,想讓眼淚不那麼輕易地流落下來。
可她還是失敗了,嬌柔的眼眶再也擋不住淚水的決堤,一滴一滴的淚珠紛零散落,濡溼了蓋在脖頸間的被子,在上面泅出一道一道的淚漬。
“好羨慕好羨慕.”
林啓一次一次替蘇月涼擦拭,可她的眼淚還是源源不斷地涌出。
和眼淚一起流出的,是她那積蓄已久的委屈和哀慟。
她不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但在某些方面,她卻比那些沒有父母的孩子更加可憐。
“阿涼,看着我。”
林啓輕輕捧起蘇月涼那淚流滿臉的臉龐。
“沒關係的,有我在,沒關係的”
“我們一起做點什麼,做怎麼都可以!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不需要在乎別人的評價,只要你喜歡,我都會陪着你!”
“林啓.”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一直,永遠”
夜已深,蘇月涼宛如童話中的公主一般,沉沉地在大牀上睡去。
林啓幫她蓋好被子後,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
電話那頭保持着沉默。
“我可以知道從你這裡得到她父母的聯繫方式嗎?”
“她又哭了,對嗎?”
電話那頭是程雪瞳那顫抖的聲線。
“是。”
“呼——”
程雪瞳深深呼了一口氣。
“別問了,休息吧。”
“爲什麼?”
“因爲沒有用。”
程雪瞳的嗓音突然變得很疲憊。
“那兩個人是改變不了的,聽我的,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那她家裡就沒有其他正常的親戚長輩嗎?”
“呵呵,你說對了,沒有,什麼都沒有,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選之子吧,那兩個都是,從零開始,只用了不到十五年的時間,就超越了我家四代人的努力和積累,很恐怖對不對?”
“總之,沒有什麼好問的,該告訴的都告訴你了。”
“保護好她,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這就是你該做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