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大,爽不爽,叫......
呸!
竄戲了!
張天陽眨眨眼,不去看icu主任臉上那像極了“叔叔帶你去看金魚”的笑容。
“可能叫錯了吧。”
“沒叫錯。”
icu主任笑容更勝,卻又強壓下去,故意做出嚴肅的樣子。
“臨牀嘛,就是達者爲師的地方。”
說着,還撇了撇嘴。
“你看看病房裡那些進修的醫生,哪個不是在他們自己的醫院混到主治、副主任、主任的,過來一樣要叫我們的住院醫師叫老師。”
安慰了張天陽一句,他臉上剛壓下去的笑容再次泛起。
“不過呢,職稱還是有影響的,也就是咱們科,崇尚知識,怎麼樣,要不要在這多留個把星期幾個月的?”
“教務處那邊啥安排不重要,只要你點頭就成,我去跟他們說!”
icu主任下意識的摸着自己的半拉地中海,興奮得頭頂都變紅了一個色號。
旁邊的主治醫生看了自家毫不掩飾的主任一眼,以手扶額。
領導啊喂,你好歹掩飾一下,迂迴一下啊!
太赤果果了!
會把人嚇跑的好不好!
果然,張天陽眨眨眼,開始裝傻。
“主任,家屬好像過來了。”
icu主任扭頭一看,果然走來了幾個互相攙扶着的還有點一瘸一拐的便裝生面孔。
跟自己的小醫生們打鬧是允許的,但是在病人和家屬面前,icu主任下意識的保持了身爲主任醫師的尊嚴。
張天陽扭過頭再看他的臉的時候,就發現剛剛“看金魚”的笑容已經全部收斂完畢,只剩下緊鎖的眉宇。
“你們是69牀的家屬?”
“是的是的,我們是。”
眼看着被有些焦急的家屬們圍在中間,依舊淡定自若,周身散發着屬於“主任”的王霸之氣的icu主任,張天陽不由得嘖嘖稱奇。
果然,人都是有兩面性的啊!
......
“白肺”的病情交代很有技巧。
跟病人交流的時候,會盡量把疾病往小了說,以便增強病人對抗病情的決心和毅力。
臨牀上這個東西有個專有名詞,叫做“安慰劑效應”。
就是有時候其實醫生們給你的藥啥病都治不了,但是因爲你相信這個藥可以把你治好,你的心情好了,抵抗力上來了,病也就好了。
這也是爲什麼一些巫醫和神學可以長盛不衰的原因。
但是反過來,跟患者家屬交流的時候,就要把這個疾病的嚴重性和各種可能繼發的嚴重後果交代清楚。
既出於知情權,更出於引起家屬的注意和調動他們治病的積極性。
雖然把張天陽和主治醫生叫來一起,其實全程都是icu主任在溝通。
他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我帶着你們,你們好好看着”。
潛意識裡,這是把張天陽跟主治醫生一起,看做是自己的嫡系了啊!
張天陽也不浪費機會,認真的看着icu主任怎麼跟家屬交流和溝通。
跟不同的病人和家屬們打交道是一門值得深究的學問。
張天陽可以在系統空間裡把自己的基礎知識和各項操作技能練的爐火純青,可在與人交往這一點上,他永遠都是個弟弟。
好在,69牀的四個家屬看起來還是很好說話的。
尤其是在被自家病人一腳一個之後,四個人表現出了極高的醫從性。
表示一切聽醫生的指揮。
而在icu主任示意他們可以百度一下“白肺”這個專業名詞之後,家屬們差點當場哭出來。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老漢啊!”
“會的,我們已經在昨天收到病人的第一時間用上了最強的藥物,現在各種後續治療也在跟進。美平萬古聯用雖然有點貴,但是是強力的治療了,希望你們理解。”
“理解理解,醫生你們一定要救救他啊!”
......
張天陽全程旁觀,心中頗有些奇妙的感覺。
自己在神經內科直接或間接經手的患者有五個,其中三個是宋長空的,兩個是自己的。
五個病人,年齡跨度從二十多到八十多,家屬們的表現也很不一樣。
張天陽想得有些出神,眼神下意識的在周圍逡巡,竟然很輕易的找到了那些家屬。
76牀老太太的家屬依舊是那個孤孤單單的老頭。
滿頭銀髮,滿臉皺紋,腿腳也不太靈便的他,依舊挎着自己的那個破布小包,湊在神經內科的宣傳欄前。
他的眼睛因爲老花看不清,眯成了縫縫,手裡抓着一隻最輕的圓珠筆,卻依舊抑制不住顫抖的筆尖。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的他,到底怎麼寫出那麼多張A4紙工整的字跡。
“大爺,您歇一會吧?”
護士站裡的小護士主動的給老頭搬了張凳子。
這是在週一張天陽給老頭搬了椅子之後,她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
雖然老頭從來都不坐,但是她們每天都會堅持搬。
就像是默契一樣。
老頭以這樣的方式告訴老天爺,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等到他的老伴回家。
而醫生和護士們則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他,我們一直在努力。
“咔噠”
打火機的聲音在遠一點的地方響起,剛剛搬了凳子的小護士聞聲走了過去。
張天陽的聽力好,剛好能聽到她小聲的提醒,“大叔,這裡不能抽菸哦。”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忍住。”
抽菸被抓住的中年男人正是78牀那個紋身的青年男性的父親,這時候正滿臉不好意思的掐滅了菸頭。
說是掐滅,就真的是掐下了一小段煙身,爲此還稍微燙到了他自己手。
齜牙咧嘴甩甩手,他把剩下大半截煙又放回了煙盒裡。
“對了,妹子,你們這裡有沒有充電的地方?”
中年男人陪着笑問着,一邊從包裡小心的翻出一臺手機。
“我兒子的手機快沒電了,今天下午還得用呢,你看......”
張天陽眯着眼,很輕易的就看清楚了那臺手機。
正是那天下午,他看到的,被放在78牀患者耳邊的那一臺。
手機的屏幕大而光潔,看起來很高檔的樣子,被中年男人小心的捧在手裡。
而他自己那部有些破舊的老款手機,早就被他揣進了兜裡。
“門診樓一樓有可以租借的充電寶,你可以去看看。”
“誒,好嘞!”
中年男人跺跺腳,又衝着小護士笑了笑,轉身按電梯去了。
眼神收回,重新落在站在他面前的四個悽悽慘慘的家屬。
四個人裡有三個人都遭了秧,不僅上了藥,還用上了紗布包紮,本身也是個病人的模樣。
但他們一個個目光專注,認真的聽着icu主任的每個字每句話,臉上的焦急和期盼,甚至蓋住了疼痛。
“會好的。”
“你說什麼?”
主治醫生沒聽清,張天陽只是笑笑。
病人們,不管是老太太,還是紋身的漢子,還是白肺的大叔,還有小黃雞大漢,搖頭證明活着的大爺。
都會好的。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