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爲在場的醫生們都知道,現在不是沉默的時候。
“滴滴!滴滴!”
監護儀依舊在瘋狂的尖叫着。
彷彿是一聲聲催命符。
哪有時間傷春悲秋?
只能,抓緊時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咔嚓!咔嚓!”
張天陽飛速截圖,然後把已經沒用了的探頭直接往B超醫生手裡一塞。
被當做工具人的B超醫生沒有生氣,很“乖巧”的抽了機器旁帶着的紙,擦拭探頭,又去擦拭患者的肚子。
張天陽行雲流水一般的操作向他證明了,自己是懂行的。
B超醫生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強行的去爭主動權。
如果在爭分奪秒的時候還要在乎自己的面子不面子的事情,那簡直是太不尊重患者的生命了!
而且,儘管知道張天陽肯定已經對患者的B超結果瞭然於心了,B超醫生依舊盡職盡責的開口。
是向急診科小醫生解釋,也是向張天陽求證。
“患者目前腹腔大量積液,左腎未見明確顯示,考慮腎出血可能。
等會我回去優先出這個病人的結果。”
“好。”
張天陽沒有跟他客氣,轉臉直接開始跟急診科小醫生交接。
“抽血了沒?常規檢驗檢查那一套做了嗎?有沒有去催檢驗科?”
急診科小醫生對這種雷厲風行的節奏顯然不是很適應。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張天陽是誰!
但他下意識的就開始迴應。
“已經抽了,家屬送過去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催!”
“全腹增強CT約了嗎?”
“約了,額,約的是普通CT......”
“現在改增強!然後給CT室打電話!等會就過去!”
“好......”
“病史問清楚了嗎?”
“剛剛簡單問了一下,大概是......”
“算了我自己去問!你趕緊給CT室和檢驗科打電話!”
張天陽氣息沉穩,語速飛快,分配了任務之後轉身就往屏蔽門外走去。
急診科小醫生終於從緊張的問答環節中脫離了出來,只覺得自己後背已經浸出了一身冷汗!
空調一吹,他猛地打了個哆嗦。
迅速的閃到電腦旁邊,把普通CT改成全腹增強CT之後,急診科小醫生才緩緩的回過神來。
一邊給114打電話詢問CT室和檢驗科的號碼,他這時候纔開始在心裡思索開。
剛剛那個醫生,到底是誰?
是急診科的醫生嗎?
不像!
是B超醫生的同伴嗎?
也不太像!
雖然他早就看到了張天陽的胸牌,看到了那張藍色底的照片,和胸牌上顯眼的“實習”字樣。
可是,這位難道真是實習生?
怎麼可能!
你見過哪個臨牀實習生能熟練運用B超機器的?
你見過哪個實習生能看懂B超畫面的?
你見過哪個實習生遇到這種危重病人,監護儀還在那裡瘋狂尖叫呢,他臉上一點不帶慌的?
你見過哪個實習生過來一個不是自己科的科室,往這裡一站,能理直氣壯的把這個科室的小醫生當自己的下級醫生使的?
而且,面前這個醫生雖然看着面相年輕,但這沉穩的氣勢,就很不一般啊!
怕不是哪個本來已經回家休息的大佬,被緊急召回來,然後順手拿了那個叫做“張天陽”的實習生的衣服來穿吧!
急診科小醫生心裡認定了張天陽的“大佬”身份。
一股子比剛剛更甚的緊迫感不由得襲來。
“這個病人的病情,是真的非常非常嚴重啊!”
“得趕緊催檢查,結果出來才能急診手術啊......”
下意識的,急診小醫生的脊背都直了不少。
......
患者的病史一點也不復雜。
單純的就是,從3米高的架子上摔下來。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送他過來的工友提到,這位患者以前也曾經有過高處墜落的經歷。
而且當初似乎也是左邊着地。
腎臟本來就是一個非常脆弱的器官。
同樣脆弱的腦有頭骨保護,心臟和肺有肋骨緩衝。
唯獨腎臟,孤零零的懸在腹腔裡,周圍沒有一點有硬度的外殼保護。
一碰就碎。
更何況患者是從三米高的地方摔下來的呢?
重力加速度,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重量.....
嘶......
跟急診科小醫生一起推着平車叮叮咣咣去CT室的時候,張天陽的心裡就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十分鐘後,黑白圖片已經更新在了醫生工作站裡。
CT室的醫生們還沒來得及閱片並給出文字結果和建議。
但張天陽自己會看。
心,於是就更沉了一點。
又五分鐘,急診科小醫生的電話打到了張天陽的手機上,親自彙報了檢驗檢查的結果。
檢驗科那邊上傳結果還需要點時間,但口頭先告訴一聲,是沒問題的。
三點二十八分,張天陽完成了病史總結,打印機開始不知疲倦的嗡嗡作響。
三點三十分,陸續有白大褂們到場。
明明是凌晨時分,窗外的黑色還濃稠,但泌尿外科醫生辦公室裡卻燈火通明。
住院總女醫生抱出了一箱礦泉水,開始給每個位置上的白大褂們分發。
張天陽也抱着一疊分門別類的A4紙,開始分發。
有些出乎意料的,但似乎又是理所應當的,張天陽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比如,前不久纔在屏幕裡見到過的,肝膽外科的那位主任。
比如,當初在急診科,處理那個老太太的家屬的事情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醫務處的老師。
再比如,腎內科的劉教授。
患者出問題的地方是腎,自然少不了他們腎內科。
張天陽對於在這裡看到這位對自己“賊心不死”的劉教授,一點也不意外。
但劉教授似乎挺意外的。
“謝謝。嗯?你!”
劉教授接過了印着患者資料的A4紙,下意識的擡頭說謝謝,卻雙眼瞪大愣在了當場。
“你小子怎麼......”
張天陽衝劉教授輕輕點頭,然後開口。
“病人重要。”
病人重要。
所以您先看資料,嘮嗑的事情,以後再說。
張天陽的話說的算是很直接了。
劉教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也沒有開罵。
而是“聽話”的低頭,開始翻看資料。
張天陽的性子他是清楚的。
遇到事情,不會驚慌失措。
但同時,也一樣不會大驚小怪。
催促自己先看資料,只能說明一件事——
患者很棘手!
劉教授深吸一口氣,眯着眼,仔細閱讀。
三點三十五分,空出的位置上基本上都坐上了白大褂。
除了張天陽認識的那幾位之外,胸外科、介入科、影像科、重症醫學科、輸血科都來了人。
泌尿外科這邊,除了住院總女醫生和趙查趙天王之外,大主任也來了。
“準備開始吧。”
泌尿外科大主任顯然是從自己家裡趕來的。
他的臉上還帶着幾道粉色的印子。
張天陽眼神好,甚至能看得出來,大主任家裡的牀上一定鋪的是橫條紋的席子。
但在場的醫生們誰都不會想去笑話他。
半夜從家裡被喊過來,固然是職責所在。
但,除了特定的幾個職業之外,又有誰能夠堅持“恪盡職守”呢?
“下面由我來彙報病情。”
張天陽捏着印着患者資料的A4紙,走到了大桌子的末端。
“患者男,52歲,因......”
“呼——”
門口,喘着粗氣的白大褂奔了進來。
弄出的動靜讓張天陽不由得停頓,也讓在場的白大褂們不由得挪移目光。
“對不起對不起!”
潘麻醉一手捂着有些微微痠痛的腰,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解釋。
“剛剛去評估病人了,來的晚了點,抱歉抱歉......”
一路道着歉,潘麻醉溜到了自己的位置前。
隔壁,腎內科的劉教授貼心的給他遞上了一份患者的資料。
“呼——謝謝,謝謝......”
潘麻醉顯然是跑過來的,深呼吸的時候肺部像是扯着風箱一樣。
他努力的平復着自己的氣息,終於漸漸緩了過來。
伸手,翻動着患者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