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照在河灘之上,仍舊留有餘溫。
道人騎驢在河灘之上留下一溜長長的蹄印,彷彿在和落日並肩而行。
高羨倒着靠睡在驢背上,目光看着那落日餘暉有些醉眼迷離。
搖了搖壇中美酒,所剩無幾。
一口飲盡,便將酒罈扔入江河之中,隨浪沉浮遠去。
道人將雙手枕在腦後,搖搖晃晃的開口說道:“你這驢子再磨磨蹭蹭,江庭郡的郡城都關城門了。”
驢子嘿嘿直笑,大仙這話之中可沒有責怪的意思,這麼久下來,它對上意可是揣摩得清清楚楚的:“沒事,小驢這不是爲了讓老爺多看看這大日落江的美景嗎?”
“再說,就算城門關了,小驢也能夠一躍而過。”驢將軍自信滿滿。
“聽說那江庭郡的城牆可是高七八丈,不是那鞏州城的城牆可比。”高羨一笑說道。
“哪怕是再高十丈,驢將軍也能飛越。”驢子最近膨脹得厲害。
高羨不認識路,不過沒有關係,只要沿着這條大江一直走,前面肯定就會到江庭郡郡城。
只是那湍急的江水裡,淺水邊沿着一路都有着一塊爛木頭隨波逐流,總是在後面不緊不慢的緊隨在一人一驢身旁。
有時是在遠方,有時是在近處,忽前忽後,飄忽不定。
誰也不會去注意江裡一塊爛木頭,畢竟和他一起隨波逐流的,還有這不少雜物,以及一個酒罈子。
此刻這爛木頭僞裝下面,一人套在一個木械裡面,腳好似長了蹼一樣踩着水,靈活的控制着速度。
“果然,就算是仙人,在我的僞裝術和天下第二十一的輕功面前,還不是發現不了我。”
這上半身藏在挖空的爛木頭裡面,嘴角微微翹起,洋洋得意:“若是天機榜要排天下第一僞裝術的話,我風某當仁不讓。”
爛木頭裡,這人熟練的刻下了道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空塵子丟棄酒罈一個,聞氣味應該是鞏州的醉仙釀,價值二十兩紋銀一罈。”
靈動的耳朵微動,聽得半清楚半不清楚,聯想一番之後刻下:“和驢妖密謀夜闖江庭郡城,恐有對神教不利的計劃。”
他受壇主命令前來於此,也是最近加入五神教毒神壇的一位護法。
第一件任務便被派遣來監視這位最近名震江湖,甚至被天機榜單獨列爲一冊的天下第一仙空塵子。
可見我風某是何等受到壇主重視。
這樣的人物,也只有我這樣的高手,才能夠不經意間接近,並且密切關注他的一言一行,提前得知他對神教不利的密謀和計劃。
剛剛記錄完這道人的密謀,擡起頭,突然發現江邊一人一驢的人影不見了。
“人呢?”天下第二十一的輕功高手風雨生心中一慌。
目光左右巡視,便看到,那驢子竟然站在江面上,就在自己的身後。
風雨生頓時脊樑一直,水裡明明已經夠冰冷了,風雨生額頭上卻冒出了細汗。
“什麼?能夠踏江而過的驢子?不是說這驢子只會噴火嗎?壇裡的那幫傢伙怎麼收集情報的,看每月發放一次的天機榜嗎?”
風雨生心中慌亂,動作卻如同條件反射一般,迅速停下裝死。
好似自己真的就是一根爛木頭一樣,跟着江水遠去。
那驢子踏着步子跟着波濤,不緊不慢的跟在風雨生的身旁。
驢大將軍用蹄子敲了敲爛木頭:“醒醒,別裝了,早看見你了。”
風雨生也知道裝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瞬間爛木頭四分五裂,一人從其中一躍而出。
輕功略過江面,如同柳絮隨風,落在了岸邊。
不過剛轉過身來,卻發現那驢子又不見了。
風雨生再轉身。
果然,那神出鬼沒的驢子和道人,正在自己身後。
風雨生這下不僅僅是額頭冒汗,連背上都開始流淌下溪流。
這是輕功?我堂堂天下第二十一的輕功高手,竟然連影子都沒有看到。
風雨生覺得自己今天懸了,不過心中卻勉強安慰自己。
莫慌,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五神教派來的護法,看我從容應對,定然能死中求生。
風雨生危機之中腦袋涌現一絲靈光,立刻找到了脫身之法。
他立刻作出一副江湖豪邁的姿態,抱拳以江湖禮儀相對:“在下風雨生,聽聞作惡多端,天下輕功第一的銀花魔頭死在了閣下手上,所以前來看看閣下是否名副其實。”
“畢竟在下輕功在天機榜上的排名,也是也是天下排名第二……”
二字剛剛落下,道人點了點頭:“天下第二的輕功高手,怪不得,這是想要爭奪天下第一的寶座?”
風雨生卡住了良久,沒好意思將後面的十一說出來。
“沒錯,不過今日遇見,閣下果然不凡,風雨生心服口服。”
“回去之後,定當再勤加修煉技藝,日後再前來請教。”
“山高路遠再相逢,雨生告辭,下次再會。”
風雨生一副被技高一籌所征服的模樣,黯然神傷,轉身離去。
剛剛轉身,還沒兩步,着傢伙就迫不及待的化作一溜煙的極速飛馳。
道人才不相信這人的鬼話,這個天下第二的輕功高手,十有八九是那五神教的人。
高羨正愁進城之後如何着手,畢竟一頭河神,就讓自己煉了一大爐子還元丹,每吃一粒,都感覺自己的身體氣血和靈韻增長一截。
而五神教,聽名字就知道了,還有四頭。
這得跑多少地方纔能湊齊,又得煉多少丹。
風雨生剛溜出來,鬆一口氣,後面一道聲音就傳了過來:“莫急,還沒比過,怎麼就知道我是不是比你厲害?”
開始的時候聲音還在遠方,還沒過幾個字,聲音已經在耳畔了。
我的娘咧,這傢伙追上來了,肯定是看穿我了,我命休矣。
風雨生哪裡還敢回頭,更是連話都不敢說,腳下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一雙腿跑的就差出殘影了,在江岸的夕陽下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但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驢子。
對方甚至還在羞辱性的圍着自己繞圈跑。
一會出現在自己的左邊,一會又出現在自己的右邊,一會在前面揚沙,一會又在後脖子吹風。
但是不論在哪邊,它都用那種恐怖而非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如同看着鍋裡的肉。
嚇的風雨生連連高喊。
“神仙!神仙!”
“認輸了!認輸了!風某甘拜下風。”
風雨生亡命狂奔,而道人在身旁騎在驢上老神自在的說道:“身爲一名江湖高手,怎麼能說不行。”
“江湖人,命可以不要,但是卻一定要奮戰到底,這纔是一個高手的尊嚴。”
道人的目光和善:“不如貧道來幫一幫你,只有在生死之間,才能夠體現一個人真正的潛力。”
“發揮出全部的實力,這樣纔是公平公正的一次比試。”
風雨生一愣,根本沒弄明白這道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爲,後面的驢子開始噴火了。
風雨生屁股着火了,一陣哀嚎,速度飆到了極限,兩隻手還不斷拍着屁股上的火焰。
但是速度只要一慢下來,立馬那火就燒屁股上了,再慢,他整個人都會變成烤肉。
夕陽西下,江岸之畔。
一個人影淒涼哀嚎的飛馳,一條驢子驢噴着火在後面一路撒歡的狂追。
那逝去的不是青春,是寂寞。
驢子嘎嘎嘎的笑聲沿着江岸傳遞。
“快!”
“快!”
“本驢大將軍要使出三分的力了。”驢大將軍興奮不已。
不過跑着跑着,風雨生突然倒在地上。
驢子停下過去一看,這人口吐白沫,瞪眼伸腿,一動不動了。
“大仙!他死了。”驢子正追的開心,撒歡的跑,放火的時候,這傢伙躺屍了。
“??”
“好像是?跑死了!”
“我還沒用力呢,他就倒下了。”
“沒死,跑暈了而已。”道人目光掃了一眼。
“不怎麼厲害嘛?還敢吹天下第二輕功?”驢子嗤之以鼻。
追着追着,遠處江庭郡郡城已經近在眼前。
城內大道縱橫,亭臺樓閣綿延不絕,遠不是之前的鞏州城能夠比擬。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了,城內不少人家亮起了燈火,尤其是臨江兩岸。
驢子咬着風雨生的領子,腳踏火焰,在黑暗之中一躍而起,如同追逐形成而去。
蹄踏風中,道人朝着下面望去。
江庭郡最亮眼的便是那穿過城中的濤濤江水,以及大江兩岸的煙花之地。
江面之上還有這畫船樓舫點滿着燈籠穿江而過,那是數不盡的風流韻和胭脂香。
十幾丈的高空寒風凜冽,吹得剛剛力竭昏睡之中的風雨生也醒了。
睜開眼便是從無盡高空俯瞰着整個江庭。
他從來沒有從這種角度看過整個江庭郡,美得讓人炫目。
“我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