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世光家就住在南門附近,規規矩矩的一座老宅子,家中只有一個老母,白日裡不在的話就花錢託隔壁的阿嬸來照看。
餘世光確實是個大孝子,推門一進來就高喊着:“娘!我給您請了個仙長來給您看病。”
“咳咳咳!”
屋內傳來咳嗽的聲音,一位老邁的大娘坐臥牀榻之上,微微支起窗戶縫隙看向外面。
“兒啊!你看戲回來了?”
“快進來和爲娘說說那神仙傳的第三場是什麼樣的,神仙有沒有驅走蝗災,靈州的大旱有沒有解?”
老人家年紀越大,越是篤信神仙,更喜歡聽這些關於神仙下凡懲惡揚善的故事,更別說這樣的故事還是真的,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更別說,年紀越大,就越享受和兒女在一起的時光,每日單純的聽着餘世光坐在身邊給她說戲本上的故事,臺上那精彩的戲幕。
雖然不能親自去看,光是聽着兒子說,卻比親眼看到更讓她樂開花。
不過老人家立刻又發現了,進院子來的不止一人:“怎麼今天還有客人來?”
餘世光提着盒子急衝衝進屋,坐在牀前,替母親蓋好被子,將一件外衣披在了其身上。
“老婦見過小道長!”
道人點頭一笑。
老婦說完又抱怨自家兒子:“兒啊!你又麻煩別人,爲娘這病治不好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這次不一樣,今天來的是個真正的仙長,活神仙一般的人物。”
“保證給治好,你也不用苦熬着疼痛,夜夜睡不着覺了。”
“你啊!”老婦不太相信這位年輕得有些過頭的小道長,有這麼厲害的本事,不過也抵不過餘世光的一片孝心。
餘世光立刻將道人請到了裡面:“仙長,您看看可能治好?”
空塵子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什麼難題,只是老人家身虛體弱,加上年事已高又臥病在牀,所以這病症尋常大夫感覺無從下手,只能緩解,無法根治。”
餘世光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其他大夫也是這般說的。”
“貧道昔日煉了一爐活死丹,治理此症綽綽有餘,應當還剩下幾粒,待貧道找找。”道人說得輕描淡寫,更是讓餘世光和牀上的老婦喜出望外。
只是當道人從袖子拿出這丹藥的時候,卻更將他們嚇了一跳。
“兒啊!莫不是我眼花了,這藥丸竟然在放光?”坐在牀榻之上的老人家緊抓着兒子的衣衫。
“這?”餘世光看着這玉瓶裝着的丹藥,散發着淡淡清輝,也驚到了。
餘世光看着道人:“仙長這恐怕是傳說之中的靈丹妙藥吧?作價幾何?”
餘世光之前雖然說願意傾盡所有,但是此刻卻知道,別說傾盡所有了,就是找遍這燕定府,也沒有幾人能夠買得起或者見過這等神藥。
道人搖頭而笑:“世人萬金不賣,只贈有緣之人。”
“不必多說,速速給老人家服下吧!”
餘世光感動得熱淚盈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接下活死丹,倒出就水,扶着母親用下。
沒有多久,就看見那靈光和血氣陪着丹藥散開,傳遞全身。
原本咳嗽個不停的聲音,逐漸平息,臉上逐漸的出現了紅潤之色,原本一片模糊的眼睛,也變得明亮了起來。
身上各種多年頑疾,頃刻間自愈。
“好了!好了!”
“不咳了,胸口也不痛了!”
老人家一激動,突然腿也跟着一起動了。
“娘!您的腿!”餘世光驚喜看着被子下面的腿。
老人家也發現了什麼,在兒子攙扶下嘗試着下牀,發現自己真的能走了,還跟着跳了兩下。
臉上現出了淳樸的笑容:“唉喲,這真的是神了?”
“真的太神了。”
老人家看向了道人,激動的上前:“活神仙!您真的是活神仙啊!”
餘世光也跟着一起跪下:“如此大恩大德,餘世光當真不知如何報答,仙人但管吩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餘世光也一定照辦。”
空塵子搖頭大笑:“不必上刀山下火海。”
目光在屋內巡視了一圈,揮手就看見提盒之中的竹簡飛了出來,落入掌中:“就這個竹簡吧!”
餘世光感嘆仙人之高風亮節:“這是恩師贈予我的,據說是昔日學宮流傳出來的古簡,但是也不過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竹簡,怎抵得上仙丹妙藥。”
道人答曰:“在貧道眼中,此物卻勝過千萬粒丹藥。”
餘世光只當是仙人安慰自己,更是感激涕零。
道人拿走了竹簡,拂塵一甩,轉身大踏步跨門離去:“若是真的謝我,就將那戲本早日寫出來吧!”
仙人走出門外,這個時候餘世光才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衝了出去。
“失禮失禮,方纔心中急切,竟然還不知仙長名諱,出自何方?”
人早已經沒有了蹤影,只餘留聲音傳來:“鞏州雲天觀。”
“空塵子!”
餘世光看向了懷中揣着的,今日在那梅園之中抄錄的戲詞臺本。
之上,還寫着空塵道君的名字和故事。
沒想到轉眼之間,這位神仙就從戲本之中走出,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餘世光更是心神震撼,感覺今日的一切恍若一場大夢:“原是空塵道君當面。”
餘世光回頭激動的和老母大喊:“娘,原來這位就是在靈州哪位拿住了蝗神,和之前和您說的那位救活了整個靈州的神仙啊!”
二人對着門口又躬身又拜,連續三次之後才停下感嘆。
“爲娘早就看出來了,不是神仙哪裡有這樣的神藥,只是我聽別人說,神仙不是又迴天上去了嗎?”
“這肯定是知道娘您的虔誠感動了神仙,所以神仙又特地下凡,爲您送藥來了。”
老婦開懷大笑。
餘世光更是想起了之前城門口的場景,自己那般,神仙都沒有怪罪。
也只有空塵道君這般道德真仙,纔會如此吧!
“真仙當面卻不知,反而將真仙當作假道人,我餘世光原來也是個有眼無珠之人啊!”
此刻想來方覺得本該如此,那些道經本就是其他神仙傳下來,開啓凡人智慧,消災解難的。
而空塵道君怎會去背誦傳其他神仙傳給凡人的道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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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道人一手握着竹簡別在身後,一手拂塵搭在肩上,悠哉悠哉的穿過城中。
心中歡喜,待竹簡點化之後,便又是一位護法神隨身。
夕陽斜下,青石板街。
迎面是四個人擡着的轎子,擡轎子之人像是江湖中人,只是衣着打扮有些奇怪,不似今朝,頗有些類似前朝古風。
轎子裡是一身穿白裙紅衣的女子,大膽的看着路上行人。
轎子兩側站着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少女,其中一個和轎內小姐笑着說道:“小姐!看那道士。”
女子羅扇掩面一笑,一雙眸子露出笑意,對着高羨點了點頭。
高羨只當是平常,一心只在竹簡護法之上,回笑而過。
卻不知,這一切,都和百年以前江州的某一幕一模一樣,轎中女子內心的重映。
只是如今夕陽依舊,卻早已物是人非。
擦肩而過,漸行漸遠。
羅扇掩面的女子緩緩放下繡着青鸞的扇面,露出一張仿若天人,美得有些沒有香火氣得容顏。
絕美的臉上露出瞭然神色,繼而化爲落寞:“果然,他早就忘了。”
“呵呵~”
“凡塵衆生,我等皆不過是他長生路中一過客。”
只是說到這裡的時候,女子的手緊緊的握着扇柄,內心極度不平靜。
最後,萬般苦澀涌上心頭,只化爲了一句充滿了冷意的唱腔。
“塵世蚍蜉!朝生夢死!”
那綿長的戲腔穿過街頭,向着遠處飄去。
走在路上,悠哉悠哉的道人突然一皺眉頭。
回頭望去,卻發現那轎子與人早已消失在了街頭人羣之中。
轎子停在了空無一人的登仙觀下。
轎內女子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簾子:“你們兩個留下!按照我說的去做!”
“是!神主!”雙胞胎少女立刻停下了腳步,跪在地上。
“不用看了!”
“回京城!”
轎子猶如一道紅光掠過巷尾,頃刻間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