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玉來，是個天才。”
吳玄燭緩緩開口道。
他早已察覺到周圍止戈基地的成員們已經包圍了這裡，只是不敢靠近。
不過他也並不當一回事，只是悠哉的找了個高度剛好的大石頭，當成椅子坐在了上面，手掌放在了自己膝蓋上，一副要開始講故事的樣子。
“老夫很少會以‘天才’二字稱呼別人。”
吳玄燭說道。
“任何領域，只要還沒死，人最終能達到的高度是不確定的，武道也是如此，並不是誰練武更快，誰更早破限就代表誰更強……沒死之前，一切都無法蓋棺定論。”
“老夫年近五十方纔破限，被不知道多少所謂的‘天才’甩在身後，連他們的背影都遙望不見，但最終的結果是，老夫依舊站在這裡，立於頂端，世人以槍聖稱譽，盛讚我乃技之領域的最絕巔，而‘天才’們，大多早就被時代遺忘了個乾淨，此刻連與老夫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說到這裡，吳玄燭頓了頓。
“但，哪怕老夫有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依舊有一些人的存在，會讓老夫不得不以‘天才’二字才能將其概括。”
他伸手指向薛璟。
“今天又多了一個……加上你的話，老夫見過的能稱之爲‘天才’的人，一共有七人。”
薛璟笑了笑，說道：“聽起來不算少呢。”
吳玄燭看了他一眼：“老夫活到現在近百歲了，見過的武道家比你想的要多得多，三十歲以下躍過龍門的如過江之鯽，二十歲以下的也爲數不少，‘七人’這個數量，可比你想象中要少多了。”
“便是昨天想來殺你的‘白帝’陸神流，也不曾被老夫認爲是‘天才’。”
“但萬玉來卻是。”
吳玄燭伸手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看上去完全不像老人的壯實小臂。
“‘天才’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其實是有點讓人絕望的，它將人所經歷的努力、艱辛、運氣、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歸咎爲上天所賜予的天賦。”
“老夫不喜歡這兩個字便是如此，而萬玉來卻是個跟你一樣，具備着完全不講道理，讓老夫不得不以‘天才’二字來概括的離譜情況。”
薛璟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吳玄燭頓了頓，接着道：
“李七年輕時曾經與另外兩人一起，被稱爲‘玉城三傑’，被衆人讚歎爲將來非常有可能觸及到七大頭銜的三個年輕人。”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除了出意外的李七以外，同爲玉城三傑的周烈雄，陳不言，如今都已在劍指頭銜了，老夫兩年前還在天鏡湖見到了修羅刀陳不言，他參與了天鏡湖的‘兵主戰’，雖最終未能奪得‘兵主’之銜，卻也能在擂臺上與衆強爭鋒。”
“而同爲三傑之一，甚至隱隱有三傑之首意思的李七，無疑算的上是個厲害人物，卻在四十多歲時，被一個年齡不到他二分之一的小輩挑戰了。”
“他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這種登門挑戰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他一向是來者不拒……”
“然後，他就被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擊敗了。”
“敗的無比悽慘，被一拳打殺了心中養了幾十年的真龍大勢，折斷了雙腿，跪倒在地。”
吳玄燭感慨道：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老夫在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有點難以相信……那時的李七已經臨近二次破限，品性暫且不論，僅武力而言，舊武圈對他評價頗高，衆人都相當看好他，覺得他有機會能在二十年內拿下‘真龍’頭銜的，這也是他的夢想。”
“而這個年輕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沒聽過他的名字。”
“在這之後，以李七爲踏腳石，所有人就都認識他了。”
“昔年的‘龍王李’李七，如今便成了‘真龍’萬玉來背景板戰績中微不足道的一筆。”
薛璟微微歪頭，疑惑道：“萬玉來爲何會挑戰我師傅？爲什麼下手會這麼重？是有什麼仇怨麼？”
吳玄燭搖了搖頭：“李七爲人猖狂好鬥，最愛惹是生非，仇家數不勝數。”
“但偏偏讓他淪落到這般地步的萬玉來，與他卻是毫無關係。”
“當時擊敗李七之後，萬玉來說了一句話。”
“‘龍王這個稱號……聽着讓人不舒服。’”
薛璟神色轉爲平靜，毫無波動，不置可否的‘嚯哦’了一聲。
吳玄燭繼續道：“李七當時唯一的弟子……老夫記得應該是姓孟的吧，名字忘了，他質問萬玉來爲何要下這麼重的手。”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幽深，“萬玉來說：若出手不重，世人又豈知我對‘龍王’二字心懷不滿？”
薛璟眼底不帶笑意的笑了笑：“挺有意思的人。”
吳玄燭點了點頭，悠哉道：“是挺有意思的。”
“李七這個人，好勇鬥狠，自己打殘打死的人也不少，頗爲不得人心，有這個結果是情理之中，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
“但萬玉來尋上他卻並非與他有仇，也不是要行俠仗義，而是以一個雞蛋裡挑骨頭似的理由看他不爽，可謂是一報還一報，天道好輪迴。”
“如今的萬玉來，經過十幾年的時間，在兩年前以三十三歲的年齡打破紀錄，成爲了最年輕的‘真龍’頭銜所有者。”
“此後兩年來，連戰連捷，於‘千年島’上又再次連續拿下兩屆‘真龍’，均是表現出了碾壓級別的戰力，無人能與之爭鋒，被譽爲‘未加冕的永世真龍’。”
“哪怕是老夫對上了他，也不敢輕易言勝。”
吳玄燭笑了笑，對薛璟說道：“如何，聽完之後，你有什麼想法？”
薛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想了想，詢問道：“吳前輩，萬玉來使用的‘演龍流’是什麼流派，與我‘藏龍流’是否有關？”
吳玄燭對薛璟頗有好感，也不在意他以問代答不太禮貌，而是笑道：
“這世間名字裡帶‘龍’的武道流派數不勝數比比皆是，偶然間撞上並不奇怪，大概只是個巧合罷了。”
“藏龍流是你家師傅李七從一式名爲‘袖裡藏龍’的古武中參悟而來，算是個半原創的流派，他是半個祖師爺。”
“而演龍流的來歷頗爲神秘，在萬玉來出手之前從未聽說過。”
“萬玉來再是天才，也不可能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自創自修出一套完整強大的流派，積累不夠卻無中生有，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
“不過他也從來沒提過演龍流的來歷，估摸着是有隱姓埋名的厲害人物教他的吧。”
薛璟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多謝前輩解惑。”
他目露沉思。
古武，袖裡藏龍，演龍……
吳玄燭從石頭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因爲剛纔打鬥而沾染的塵埃，開口道：
“行了，聊的有點多了……該說說老夫今天來見你的目的了。”
薛璟目光看向他，點頭道：“前輩請說。”
吳玄燭斟酌了一下，說道：“你和老夫那個不爭氣的弟子之間，嚴格來說，並不存在原則上的矛盾，他是一把別人手裡的武器，而不是本身跟你有衝突，要斬你的另有其人。”
“老夫此前已經看過他了，基本上是個半廢模樣，這是他咎由自取的下場，自是不提。”
“希望你能賣老夫個面子，儘量別與他計較……這算是個請求，你不聽也無所謂。”
“作爲他曾欲侵害於你的補償，老夫會傳你一式你現在應該很需要的武學。”
薛璟笑了笑，說道：“擂臺上的事情結束便結束了，他雖然想殺我，但就如同獅子不會在意一隻兔子有多大惡意，看在前輩的面子上，只要他不再來招惹，我自是不會再對他動手。”
吳玄燭點頭道：“他若真的還敢，那老夫也不會再爲他說情……這件事便這樣，小璟，你是個有好心氣的。”
“老夫是幼晴的長輩，你又跟幼晴……倒是得給你個好的見面禮。”
他的目光看向了插在不遠處地面上的遺忘巨劍。
“小璟，你有使飛劍的手段？這是神賜秘術？”
薛璟點了點頭，這沒什麼好不承認的：“是最近領悟出來的用法。”
他伸手朝着遺忘巨劍的房間，比作劍指，手指一動。
遺忘巨劍頓時原地憑空拔出，浮空而起，快速來到薛璟身邊，不停在他的周圍盤旋遊弋着，像是一尾靈活的游魚。
吳玄燭目光微擡：
“這靈活性……”
雖然剛纔他就稍稍體驗了一番，但此刻看到那柄像門板一樣的沉重巨劍在輕巧遊弋着，好像全無重量一般，才深刻體會到其靈性。
“老夫不懂神賜秘術的原理，不過，既然能靈活操控到這般地步，那想必你是可以修煉這門奇功的。”
吳玄燭開口道。
“今日老夫便傳你一門世間絕頂的飛劍術。”
“其名爲——大乘飛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