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過分……”
看到焦土一般的村子,皇緋劍幾乎想要捂住眼睛,可是她也十分清楚,只要一閉上眼睛,過去村子的模樣就會在腦海當中重現。
貧窮,每個人心中卻都點燃了希望,爲了自己的明天而努力生活下去的隱匿村莊。
跨越了心中的傷痕,跨越了軟弱的自我,等同於重生一次。
脫胎換骨的人們齊心協力所建立起來的世外桃源,在這裡曾經可以聽到暢快的笑聲,看到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以及不算富裕卻承擔着大多數人生命的農田。
視野範圍內的農田被燒光了大半,皇緋劍不知道接下來這裡的人們要依靠什麼而生活。
一座又一座徹底毀掉的房屋和地上留下的深坑和焦土也都在訴說着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至於屍體,更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物件。
活着的人,也不是沒有。
依靠着半座勉強還能夠支撐的房屋,裡面躺着幾個不知道還有沒有氣的傷員。
“是大叔!”
梅菲斯特一眼就發現了傷員當中看上去受傷最嚴重的那個。
“果然被聲東擊西了……爲什麼會這樣,我們的行蹤按理說不可能這麼快暴露的,這裡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夠迅速傳遞信息的工具存在,除非是……咒法?”
班長的眉皺得比平時厲害十倍,已經看得出來頭上籠罩着愁雲。
知己知彼方是取勝之道,這點是誰都明白,除非有絕對的實力碾壓否則放在哪裡都是真理,然而在相互都不大可能相互瞭解的情況下單方面被奇襲,事情就有點難以理解。
但如果真有某種類似於千里傳音的咒法,那就未必做不到,可是這麼想也會覺得過於牽強,有點強行去找個合理的理由的感覺,班長不認爲這能夠說服自己。
“忍住別死!我給你們治療!”
梅菲斯特練習的回覆系咒法效果驚人,幾秒鐘之間,那幾個奄奄一息都不確定是否還能繼續活下去的人臉上紛紛有了血色,斷掉的肢體也回覆了原狀,唯獨大叔還在昏迷。
司命在車上隨時待命,現在估計是已經睡着了。
“什麼情況?”
皇太一跟上來問道。
同時班長帶來了清潔的飲料給他們飲用,幾個傷員體內的血都有缺失,現在正乾渴得幾乎要窒息,看到了水,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痛飲一陣。
“我們被不知道從哪摸進來的軍隊……襲擊了……”
回答這句話的也是個大叔,四十歲上下年紀,面向粗魯兇暴還一臉鬍子,可是他話剛說到一半就大聲抽泣起來,幾乎不能繼續開口,也沒法問出個什麼來。
“嗚……”
皇緋劍心痛得咬緊了嘴脣。
“大叔什麼情況?不對啊,這個。”
皇太一覺得大叔這麼強的人,不應該現在還醒不過來。
“別問,問就是死者蘇生。”
梅菲斯特難得的露出一點疲憊表情,勉強回答了一句之後,繼續口中唸唸有詞,施展回覆咒法。
其餘的傷員也哭得七上八下。
皇太一更是發現活着的人好像也就這些,這個數量絕對算不上多。
萬幸另外還有避難所,小孩子都在那邊,村子的未來不至於就此斷絕,想必大叔也是經歷過一場激戰才重傷倒下的,揹負着無數生命而戰鬥的人,真的很可敬。
“行了……要是晚一點,估計真的要出事,大叔體內的燒傷非常嚴重,表面上是不大看得出來。”
梅菲斯特總算從蹲着的姿勢站了起來,仰起頭站在皇太一面前,要求獎勵。
“好的好的,趕快去看看還有沒有能救過來的人。”
皇太一習慣了擼狗動作,不停搓着梅菲斯特的頭,她也眯起眼睛蹭來蹭去,蹭了幾下之後就跑開去找活……還沒死透的人了,也不知道能否有所收穫。
“嗚……我……哈哈……地獄?果然……”
大叔用盡全力想要睜開眼睛,結果模模糊糊看到的只有戰場的痕跡,這不是地獄還是什麼?
“大叔你醒醒!你還活着!”
皇緋劍不知道對方狀態究竟如何,也敢去動手搖晃傷者,只能嘗試用聲音把他喚醒。
人在混亂中難免認不清楚當前狀況,更不用說幾乎是在快要死了的狀態當中強行被奪回了一命,大叔的眼神一直都是死的,只有身體恢復了人類的機能,皇太一記得好像哪裡說過這是大腦瀕臨死亡導致無法思考的緣故,很可怕的是有可能造成永久的傷害,甚至植物人。
植物人也算是“活”着的。
只希望事情不會到這種地步。
“危……危險……嗚……”
大叔除了眼皮以外,身上就沒有多少地方還能動,連嘴脣也是一樣,他的喉嚨裡能夠發出一點十分難以辨認的聲音,只有幾個詞還算能夠勉強聽明白。
不是什麼好兆頭,皇太一已經清楚現在自己對語言的理解是建立在“表達意義的舉動”之上,可見大叔的神智依然非常不清楚,連想要表達的東西都表達不出來而不是單純的口齒不清。
旁邊那幾個人雖然身體情況要好上一些,精神上的狀態也非常微妙,有的在低頭落淚有的在張着嘴望天,實在是一言難盡。
“難道是大腦缺氧導致的?”
班長只懂得正常範疇的醫術,從她的經驗做出的判斷。
“有沒有什麼辦法?”
皇緋劍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大叔就這麼變得像個廢人一樣,但沒有人能夠給她一個帶有着希望的回答。
“等下先不要說話,他好像要告訴我們什麼!”
班長比出手勢讓大家噤聲。
“嗚……”
大叔的體力確實在持續不斷的緩慢恢復,他的一隻手能動了,手腕在地面上努力摩擦着,很快泥土就染上了血污,然而,手還是擡不起來。
“要告訴我方向嗎?放鬆身體,把位置告訴我!”
皇太一半跪在地上雙手托起大叔的手臂,閉上眼睛,全心全意感受着他身體肌肉的運動方向,這對精密控制的要求非常嚴格,和古代傳說中懸絲診脈已經相當類似。
當感受到一點牴觸的時候就立刻停下來重新判斷方向,這一工序反覆重複了幾次之後,終於固定在了一個方向,大叔的身體也像終於達成了最後的遺願一般失去了力量。
好吧並沒有死。
“你們……你們還能說話嗎!那邊到底有什麼!”
剛剛回來的梅菲斯特一邊施展回覆系咒法一邊帶着點怨氣地提高了聲調。
傷者們的狀況比剛纔好了一些,但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紛紛搖頭。
“梅菲斯特同學,他們有沒有生命危險?”
班長已經站起身眺望着大叔所指着的方向,那裡確實是不知道會有什麼,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樹林。
“還好,活倒是還活着,只不過接下來有沒有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另一回事了。”
梅菲斯特的回答異常的殘酷,卻又有着同等重量的現實,說出這些東西的同時,她只是掛着一抹扭曲了的笑意攤開了雙手。
只把一個人的生命挽救回來並不是難事。
看見上吊的人把繩子割斷就能讓他活下去,但沒有辦法讓這個人以後不再去自殺。
“我們過去看看!”
沒辦法,皇太一隻能抱起了大叔,不管怎麼不想做,這都是隻有自己才能夠做到的任務。
除了在車子裡看家的司命以外,全員奔向了大叔指着的方向。
皇太一不得不同時握着大叔的手,藉以得知他的想法。
都說了是沒有辦法……
還沒等跑出去多遠,大叔的手上就有了異樣的觸感,像是要發力按下去那樣,假如沒有理解錯誤,應該就是說在這裡停下來。
現在刷那個梗,應該是非常不合時宜。
“這兒不是……墓地嗎……”
皇緋劍的嗓音十分沙啞。
一個不知道接下來能否有活下去的希望的人,讓別人把他帶到墓地裡,只能聯想到一些不怎麼好的展開。
難道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只想要別人送他最後一程?這個結局不是皇太一想要看到的,但是又沒有辦法主宰一個人對生命的選擇。
“墓……我……的……”
大叔並不像是想要就這樣結束生命的樣子,反而還在費力地傳達着一些模糊信息,這讓皇太一重新有了鬥志。
是尋找特定的某一個墳墓嗎?
在活着的時候給自己留一座墳墓似乎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跟着大叔的指示,皇太一花了一點時間尋找到了正確的座標,分辨不出來上面的文字是怎樣,反覆確認之後認定就是這裡,大叔說話要消耗的力量更多,也許一直都在積蓄着力量。
“下……下……”
到現在爲止,大叔每一次能夠說出的文字似乎比起上一次一直在變少。
“話是這樣說,你是要我怎樣?”
皇太一這一次確實是無法理解了。
轟——
正前方的墓碑被班長一拳轟散。
“喂!”
“兄長大人快看下面!是地下通道!”
皇緋劍吹散灰塵之後,發現了一處四四方方的洞口。
“拜……託……”
大叔用盡了繼續的體力,陷入深眠。
還能怎麼辦?
叫回了司命之後,在洞口附近開了隱形迷彩,皇太一打頭,大家開始鑽地洞。
洞不算深,裡面有修築好的臺階。
下到最底部之後,皇太一立刻明白了爲什麼這個洞穴必須要被隱藏着。
地下是不知什麼人開拓出來的隧道,以及運用“鐵軌”的礦車,看上去還能用。
那是禁忌的東西,但是,大叔這種人早就離經叛道,使用些禁忌的物品也不足爲奇,但對於村子裡其他人而言就很難接受,難怪要藏在墓地底下。
不用想,一定是沿着礦車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