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遠有一個習慣,這個習慣和阿欠一樣,就是在遇到什麼難以下決斷的事情的時候,就會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邊走還一邊使勁地撓頭,直把紛飛的頭皮屑和根根青絲撓得滿天飛舞,佈滿整個房間。若不是吸血鬼的身體實在是很強悍得變態的話,他也會同阿欠一樣,年紀輕輕地便在腦門中部出現一個光彩照人的地中海。
杜遠一邊走一邊痛罵已經死去的世祖皇帝:
“什麼玩藝嘛,這傢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選擇繼承人這麼大的一件事情自己不去做,卻偏偏交到了我們手上。要是早跟我們商量商量也沒那麼麻煩嘛。”
卓非凡搖頭笑了笑:“你也別那麼着急,這事其實也沒有看起來那麼難辦嘛。咱們選好了繼承人,拍拍屁股就走人。也不用與那個什麼太乙國師打生打死的,我覺得我們還賺到了呢。”
杜遠突然停住,轉身惡狠狠地盯着卓非凡:“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很好辦嗎?”
卓非凡在他的威脅之下,只能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承認這件事情的確不太好辦,不過咱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吧。”
不好辦?其實這件事簡直是太不好辦了。
如果單單只是選出一個張三或者李四來當皇帝的話,那這件事倒了不難辦。問題是依着世祖皇帝的意思,這個選擇繼承人還得考慮到延續他的政策這個因素。而在儒家文化大行其道的社會環境之下,要找到一個符合這樣要求的繼承人就實在是太難了。
找個英明神武的吧,他又肯定不甘心君權旁落,勢必用盡各種手段收回君權,完成在封建體制下全國政權的大一統。
找個儒弱無能的吧,又怕他未必能保得住手中的權力。一旦權力落在別的皇子甚至是朝臣、太監的手上,免不了又得造成社會動盪和一場腥風血雨。
其實如果杜遠和卓非凡真的願意像其他人所猜測的一樣,擁立一個傀儡皇帝,而自己把持大權,以上這些擔心倒也沒有必要。可他們偏偏卻又不想在這南京城這個大明國政治環境最複雜的地方待得太久。
杜遠苦笑起來:“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初我們一來南京,實在是應該好好的做一番大事,也算是立個威,聚攏聚攏人心。這樣搞獨裁也方便一些。總比現在束手無策要好得多吧。”
卓非凡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當初不是你說的要偷懶嗎?現在怎麼又後悔了。咱們在北清太學院搞的那場改革倒是不錯,但放在朝庭大局上講,卻只是一場小小的變革而已,根本提不上臺面。根本沒有人會重視。”
杜遠現在的確是非常後悔。如果他曾經在朝中聚攏一些人脈,甚至是把持過一段時間的朝政的話,挑選繼承人這件事將會更加容易得多。
只要把某些不聽話的傢伙明升暗降,調離他們所處的重要崗位,再把自己人給換上去,至少可以在他們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面,他們還可以遙控事態的發展。
可如今他們倆在朝庭官員之中,只對賀博與陸雨軒稍稍熟悉一些而已,但以這兩個人的性子,偏偏又不適合勝任這樣的工作。
賀博受了多年儒家思想的洗腦,滿腦門子都是如何忠君愛國。要他當一個清官容易,但要他自如地處理朝庭的大小事務可就難了,更別提讓他去做一個能夠與皇權分庭抗禮的旗手,隨時糾正皇帝的錯誤指令。這也是他雖然很受世祖皇帝的寵信,但除了幾個不重要的閒職之外,依然只是一個監察院御使的原因。
陸雨軒就更加不用提了。他分明就是世祖皇帝養的一條忠犬。只要主人下了命令,無論誰他都會撲上去咬一口。現在世祖皇帝下命令讓他協助杜遠和卓非凡挑選出繼承人,他當然會一心一意地聽從杜遠與卓非凡的吩咐。但新的皇帝一上任,他立馬便會改換門庭,哪怕新皇帝讓他對付杜遠他們,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照辦。
朱喜?周樹人?程光明?
——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樣的人是有奶便是孃的主,一旦杜遠和卓非凡離開朝庭,恐怕第一個出賣杜遠和卓非凡的就是他們了。
頭痛啊!頭痛啊!
杜遠一邊思考一邊不停地在房間裡頭踱來踱去,滿天飛舞的頭皮屑就像雪花一樣當空飛舞,讓卓非凡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當年某品牌的洗髮水廣告來。
卓非凡見杜遠不停地走過來、走過去,眼睛都被晃花了,忍不住說道:“你與其一直考慮該怎麼做,不如先想想我們能怎麼做吧。現在我們手上的籌碼看似很強大,但其實卻並不多。要不——”
卓非凡猶豫了一下說道:“咱們寫信到正氣山莊,調些莊丁過來怎麼樣。順便把費正彬和吳宇林、佟湘玉他們都調過來幫忙。這樣我們也有了自己的武裝力量,還多了不少可用的人。”
杜遠緩緩地搖了搖頭:“且不說一個月內他們能不能趕到南京,就是他們能夠趕到,我也不能用他們。”
卓非凡詫異地問道:“爲什麼呢?”
“因爲我不想把他們捲到這個是非圈裡面來。他們在東疆過得安安樂樂,如果一旦捲到南京城裡的這灘混水裡,對他們未必是件好事。到時候我們要抽身而走容易,他們想再回復原來的平靜生活可就難了。”
卓非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錯,就是這個道理。而且佟湘玉不管怎麼說當初跟朱元章也有着滅國之仇,而且她的野心又不小,在有心人的煽動下說不定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可是咱們手裡的籌碼再多,畢竟都是朱元章給我們的。一旦新的皇帝登基,就很難再用得上了。這樣一來,要想實現朱元章制約皇權的想法可就難了。”
杜遠恨恨地一跺腳:“事到如今也只有硬頂着上了。大不了咱們隨便給他選擇一個皇帝,任他胡作非爲就是了。”
不等卓非凡開口相勸,杜遠猛地向前幾步,將門拉開,衝着外頭大聲喊道:“金喜善,你給我滾出來。”
金喜善立刻便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地說道:“王爺,您有何吩咐?”
“你給我把馬如龍叫來。”杜遠說完想了想,把正要轉身就走的金喜善又給叫住了:“還有,你幫我寫兩張帖子,請南山侯賀博和東廠廠公陸雨軒今晚過府一趟,我有事跟他們商量。”
卓非凡奇怪地問道:“你叫他們倆來幹什麼?”
“能幹什麼。”杜遠沒好氣地說:“咱們現在最相熟的也就是他們兩人了。不管好用不好用,也只好用他們頂上去試一試了。”
卓非凡搖頭苦笑。事到如今,也只好用他們了。
突然卓非凡靈光一閃,從椅子上一下子蹦了起來:“不對,咱們還可以用上一路人馬!”
杜遠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地問道:“還有哪路人馬可以爲我們所用哪?”
“咱們不是和當今的幾位武林盟主都熟得很嗎?”
經卓非凡這一啓發,杜遠馬上想了起來,興奮地說道:“這倒是真的。這些武林人士雖然是欺世道名了一些。但好歹也都練過幾年鄉下把式。我們以攝政王的名義把他們請過來,再多少分給他們一些利益,他們就會站在咱們這一邊。再加上他們在民間多少也有一些影響力,也可以幫助我們安定一些民心。”
卓非凡看他這樣興奮,忍不住潑了盆冷水上去:“你也別太高興了。這些傢伙也都是些有奶便是孃的主。其他人雖然不能像我們一樣給予他們全體那麼多的利益,但要是收買一二個人或者是一二家小門派還是很容易的。真正重要的事還是不能交到他們的手上去。”
杜遠不以爲然地擺擺手:“這個我也明白,我叫他們來也只是爲了壯壯聲勢而已。你就放寬了心吧,我會提防着他們的。”
正說話間,馬如龍急匆匆地從外頭衝了進來,一見面就對着杜遠和卓非凡一個大大的擁抱:“哈哈,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們倆還真是夠可以的。這才幾個月的功夫,你們從侯爺就變成了王爺,現在居然成了攝政王了。爬得夠快的呀。”
還沒等杜、卓二人回過神來,馬如龍涎着臉摟住杜遠的脖子說道:“現在你們是攝政王了,我的小妹若冰自然也就成了杜王爺的王妃,你怎麼也得爲我這個大舅子找份長臉的工作吧。我的要求也不高,做個錦衣衛指揮使就可以了。反正我原來也算是錦衣衛系統裡的人,做這個位置正好是熟門熟路的。也不算外行領導內行。至於品級嘛,就不要太高了,超過正三品我可跟你急啊。”
杜遠擺擺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馬上回頭,找到若冰,把她送回正氣山莊裡去。待會我寫幾封信,你順便幫我交到河南少林寺的真觀大師和湖北武當山的沖虛真人。”
馬如龍一下子便了臉色,指着杜遠的鼻子罵了起來:“好啊,你現在當上了攝政王了,連日後的皇帝都要由你指定,自然不會再把若冰妹子放在眼裡。你這是始亂終棄,你就是新時代的陳世美。我馬如龍算看錯了你了。從今天開始,咱們就當不認識了,咱們割袍斷義。”
還沒等他罵完,杜遠便臉一板:“你既然知道我當上攝政王,也知道下一任的皇帝由我指定,便應該知道這灘混水有多深。要是若冰留在我身邊,說不準就會有人打上她的主意。你難道希望若冰出了什麼事你纔開心嗎?”
杜遠這一罵,馬如龍立時氣焰全滅,不敢再頂嘴。
卓非凡忙跑出來做和事佬,安撫了杜遠幾句,又把馬如龍拖到一邊低聲罵了起來:“你也是的,虧你還當過錦衣衛,這裡頭的道道你還看不出來嗎?咱們現在雖然看起來風光無限,可其實是危機重重。在這當口上你還說這些,這不是找罵嗎?”
馬如龍低下了頭,小聲地說道:“我也是心急若冰妹子嘛,好好好,你們說什麼我就做什麼,這總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