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萬壽節,展眼又到了木蘭秋獮。胤禎真格兒把我扮作丫頭隨着御駕出發了。我不是不懂道理,也不是非要拖着胤禎“違法”!今年會再廢太子,而這個決策是在木蘭秋獮中完成的。我忍受不了困守在家中等待消息。我更擔心胤禎有事,儘管歷史沒有記載他發生任何事情!尤其是現在板上釘釘沒有敦肅皇貴妃了,我真擔心那條平行的時空曲線扭向另一方。
一路上,胤禎忙得不可開交。雖然康熙指名胤祹和胤禎共同負責防衛事務,胤祹只做制度中的事,別的一概回覆問十四阿哥。胤禎變成總督,事無鉅細,都要過問了!
顛簸中,我們到了避暑山莊,便把這個家安置下來。上次到避暑山莊的事兒麻煩真多!爲了避免麻煩,我連門不出一下,只在房裡當宅女!至於胤禎不但整天見不着人影,更有甚者夜不歸宿!碧雲抱怨了一番,我笑說她皇帝不急太監急。碧雲苦口婆心地說我幾個月都沒有動靜了,十四爺這麼着,我們什麼年頭纔能有孩子!這話倒觸着我一直敏感的神經。胤禎除了那個八個孩子,再之後就是乾隆年間生了兩個女兒!而這二十幾年將近三十年,都沒有孩子,不會是因爲我不能生寶寶吧?又一想,可能問題不在我!他最小的兒子和女兒都六歲了。這六年,這三個女人和可能存在的小四、小五都沒有生孩子,該不是胤禎……,但不管怎麼說,我要有我們的寶寶啊!我們再努力!是我們還不夠努力的嗎?似乎除了生理期,每天都在努力了!我哀嘆了一聲!是不是努力得太多了?我還是放一放吧!
安靜日子剛過了兩個月,康熙宣佈要啓駕前往木蘭圍場行圍。胤禎自然隨駕,我這個“貼身丫頭”自然跟隨。我正亂着打點東西,傳報八阿哥來了。我要躲,又想他必是得到消息來的,躲也無益。我對着鏡子理了理妝。今天穿着雪白的旗裝,套着水粉色的小坎,蹬着花盆底兒,頭上只用了琺琅扁方纏着旗頭,掛着一支珠釵,打扮得比素淨的。我確認無誤便請他進來。
胤禩進來,我向他蹲身行禮。他虛扶了一扶,揮手命人都退下。我想叫碧雲留下,但看他似乎有話要說,我只得命碧雲也出去。房內再無別人,他只站在門前。幾個月沒見,他清減了許多,瘦削的兩腮上,泛起青青的須茬。今年他才三十一歲,正是昂揚意氣之年,卻籠在一縷煙愁之中!我剛叫了聲“八阿哥”,他說道:“不要說話。你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像一幅淡彩的水墨!我的心就靜下來了。”他心情不好?但是他是一位很有自制力的男人!他太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良久,胤禩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我本想來問你過得好不好?看來不用問了!我走了。”我道謝,他欲走。我叫住他,說道:“良主子的事兒,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會發生……”他沒回頭,只說道:“對額娘未嘗不是一個解脫!額娘再也不用回憶那段痛苦的日子了!也再不用癡望皇阿瑪駕到了!”他頓了頓,說道:“我都知曉十四帶你來避暑山莊,想必包括太子在內也都知道了。木蘭圍場風雨多,凡事小心!”他走了。我累了。只幾句話,卻把我累得直出虛汗!
接着胤禎就撞進來了,進門就緊張地問道:“八哥來了?”我說道:“走了。”他鬆了口氣,又問道:“八哥說什麼了?”我答道:“他說可能皇上和太子都知道我來了。還說讓我小心。”他拿袖子去拭額上的汗,說道:“沒說別的?”我拿帕子給他擦汗,笑道:“沒說別的!看你急的,一路跑過來的?”他握住我的手,說道:“能不急嗎?誰讓來的不是別人是八哥呢?”我用指頭狠狠地戳在他的額上,他笑着捉住我的手,說道:“爺想起來了!還有四哥!”我嗔着說道:“不許提他!”他把我拉入懷中,吻了過來。他喘息着說道:“晚上不許睡着,等着爺!”我紅着臉嗯了一聲,他又說道:“前往塞外後,小心再小心!”我答應了。
晚上胤禎沒回來!
第二天,我坐上去塞外的馬車。碧雲和淡月陪着我。花影和疏簾究竟是紫萱的舊人,我跟她們總像隔着一層,只有碧雲和淡月像真實的。馬車晃晃噹噹遊走於草原之上,當年康熙在五臺山箭射四方以伐木,這木蘭圍場又該如何呢?
到了圍場,康熙紮下營盤來,綿延數裡。當年劉先主連營七百里,被陸伯言火燒七十萬大軍。康熙這種結營方法,是不是要重蹈覆轍?我又啞然失笑,康熙年年秋獮講武,結營也不下二十次了吧?怎麼會讓我這半瓶的酸人逮到把柄呢?好笑!真好笑!丫鬟、太監、侍衛在那邊忙碌,我則席地而坐結花環。小時候總做不好這件事,那會兒花也不像現在這般豔麗芬芳,有着泥土與自然的味道!我輕聲哼着《我心永恆》,“你讓我無憂無懼,永遠的活在愛中”,“那純真的一刻愛上你,永不離,今生你我永遠相依”。胤禎,今生你是我不離不棄的愛人!我笑了!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爲零!而且總在傻笑!
忽然眼前一暗,卻見胤禛站在我面前,手中的花環掉落下來。我掩住驚叫,起身向他行禮。胤禛俯撿起花環,看了看,說道:“手工很粗陋!”又不是送給你的!但胤禎沒在身邊,我想囂張也沒有實力,便低頭不語。胤禛說道:“見着爺很意外?”我答道:“很意外!我聽說四爺留守京城,當監國阿哥。”胤禛說道:“皇阿瑪以六百里加急宣爺來的!”他也是胤禩說的風雨之一吧?我有些不解,胤禎爲何對此隻字未提?胤禛負手望着遠方,說道:“把那首歌再給爺唱一遍!”我退了幾步,說道:“四爺想聽曲去坊間找戲子,青樓找□都好!我只給十四阿哥唱歌!”胤禛冷然回過頭來,說道:“你在跟爺說話嗎?”我再退了退,蹲身說道:“和碩雍親王,奴婢皇十四子固山貝子之嫡福晉,可以給您請安,但不能給您唱曲兒!”站起來扭身就走。我賭康熙召來,是有大事,他不會自毀長城!我賭他是一位謀定而後動的梟雄。所以,我平安回到自己的帳中。
胤禛、胤禩、胤礽都到場了!這場塞外的風暴有多大呢?歷史的真相如何呢?歷史只大書特書康熙一廢太子,這二廢卻只記載了皇太子胤礽“復以罪廢,錮於鹹安宮”。是因爲一廢太子的過程是從政治上、精神上攻擊胤禩和胤禎的武器嗎?而二廢太子,胤禛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胤禎是不是也在此承擔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力量?我伏在桌上,想了半日也沒有一點進展。
晚上胤禎回來,我端上來花果茶。望着他沉浸在花果之甜香中,我忽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說道:“萱兒,想什麼呢?”我笑着搖搖頭。他說道:“你有心事。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什麼事兒不能告訴爺呢?”我猶豫了一下,問道:“皇上亟召四阿哥來塞外,不知道有什麼事兒?”他笑道:“就這個?”轉而正色說道:“爺會料理,你不要擔心!”我揉弄着帕子,說道:“我害怕!”他把我抱到膝上,說道:“有爺在,你什麼都不用怕!”我靠在他的肩頭,說道:“我怕你不在的時候!”我貼近他的耳朵,說道:“皇上在塞外會再廢太子!我很害怕!”他的肌肉繃緊了,捧起我的面頰,說道:“這話你說過不止一回。萱兒,你怎麼知道的?”我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說過,他看出我眼底的困惑,說道:“你對常明說過相同的意思。”我垂下眼簾,說道:“你不信嗎?”他說道:“爺信!”我倒怔了,仰望着他。他說道:“爺會把這件事兒變成現實。”他真準備了?我更緊張了!他低聲地說道:“不是我,而是太子籌備了大事!他已經察覺到他的地位岌岌可危!四哥被皇阿瑪宣來,證明事情比想像得還要糟糕!八哥……”他頓了頓,說道:“萱兒,不要問了!你很聰明,但是心機太淺!有些事不適合你知道!”我伏在他的懷裡,說道:“那你要答應,任何事,只要略有猶豫,就要找我商量!”他摟緊我,說道:“爺答應!”我說道:“你發誓!”他笑了,說道:“好!爺發誓!”我總覺着不放心!但是他是那種大男子主義的人!他還有沙文主義的作風!我只能靜觀其變!
胤禎已熟睡,我悄然起身,抱膝坐在帳口深深地呼吸着。塞外的夜晚十分寂靜!漆黑的夜空,點點繁星閃爍!不知名的蟲兒和着吟唱着沙沙地草葉兒情歌,微風送來淡淡的野花香味。胤禎翻了身,踢掉了被子,我回去給他蓋上,他口齒纏綿地叫了聲“萱兒”,把我帶入懷中,繼續睡覺。我們只要在一起,他每晚都要擁我入眠!爲這事兒,永和宮出來的老嬤嬤向他嘮叨了不只一回,說皇族爲了防枕邊人行刺,一向都是獨寢的。我問他是這樣嗎,他說以前他也是獨自就寢的,但他又說摟着我入睡他有安全感!我明白,他小心地照顧到我的感受!其實是我沒有安全感。我蜷在他的懷裡,纔有“夢裡不知身是客”的感覺!我纔不會恍乎“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