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跟着問道:“你寫了摺子?是收到我出事的消息後寫的,還是提前寫的?”胤禎不耐煩了,說道:“萱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直說好了!小時候跟八哥怎麼說話,現在還怎麼說話!”我橫下心來,說道:“你送了海東青給皇上?”胤禩有些訝然,說道:“還沒有。我本來打算送的,但是因爲你出事,就把這個放下了。摺子上只寫了幾句話,除了定式的請安,就是我將前往花峪溝伴駕。”我長長地出了口氣,笑道“沒送就好!沒送就好!”
胤禩反過來問道:“萱兒,你怎麼知道我要送海東青給皇阿瑪?”我本以爲曾經警告過他,即使人算不如天算,我也不會再有機會阻止,因此沒有準備適當的謊言,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硬扛道:“天機不可泄漏。”邊說邊躲避着胤禩的眼睛。胤禎見狀,說道:“八哥趕路,沒用晚飯吧?這裡有乾糧,先墊墊吧。萱兒,你不是還要吃一個饅頭嗎?”我慌忙說道:“對!對!我還要再吃一個。”趕着坐下來,拿起饅頭片把自己的嘴堵上。
胤禎親自遞過酒囊,胤禩也坐下,接過小飲一口,笑道:“紹興的米酒?這個時候還能想着帶上?”胤禎亦笑道:“哪兒想得到!我的下屬都有個行囊,裝着行軍的物件,每天臨寢前整理一次。因爲聽到萱兒被劫走,我立刻調動親兵開拔了。我那份孫泰揹着呢!誰料到他替我準備了酒!”胤禩拍拍胤禎的肩膀,笑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皇阿瑪總褒獎你治軍有道,小事兒就能看得出來啊!”胤禎嘿嘿一笑,樣子很憨!我託着腮,又癡看我的老公。胤禩瞥見,眉宇間又籠起煙愁。他又飲了一口酒,叫了聲“萱兒”。我又想找地洞藏起來了。果然,他說道:“萱兒,十四弟也在。我希望你坦誠告訴我,爲什麼不讓我去給額娘獻祭?”胤禎見我使眼色,便想替我解圍。
胤禩擡起手,說道:“十四弟,不要岔開。之前都因風波迭起,應接不暇,現在安定下來,萱兒該答疑解惑了。這次我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你逃婚廢太子時,我託四哥送你出城,你曾說過‘敦肅皇貴妃年氏,巡撫年遐齡之女,長兄年希堯,次兄年羹堯,事世宗潛邸’。你當時的情形,分明意指如若你成爲年羹堯的妹妹,你必將成爲這位敦肅皇貴妃。而最近的這兩件,一件你使人送信給我,說沉默是金,另一件是不要給額娘獻祭,我還少說了一件,剛纔你說我要進獻海東青給皇阿瑪,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萱兒,不要騙我說,你打探來的,或者在我身邊留有眼線,你不具備此等實力或者心機。你做這些本意都是爲……”他千萬不要當着胤禎說出,我是爲他好,或者爲他着想的話來。我家十四是醋汁醞里長出來的。上回因爲“沉默是金”和憑弔良妃事件,胤禎差點把我碾成餡餅兒。這回要是胤禎聽見他說出此類的話,而又有他因我之安危馬不停蹄地趕來,我真懷疑我能不能見着明天的太陽!他頓了頓,說道:“我希望你能告訴這些好意的來源。萱兒,這些困擾了我很久了!”
我被逼得無處可遁,乞求地望着胤禎。胤禎卻凝眉問道:“八哥,敦肅皇貴妃這件事,我怎麼沒聽說過?” 胤禩答道:“事關重大,只有我和四哥知曉,不方便再外傳。”便把經過仔細講了一遍,又向胤禎備述當日我的失態與歇斯底里。趁他們兄弟說話,我絞盡腦汁地思考自圓其說的方法。該死的大嘴巴!我就沒有控制機密外泄的實力嗎?到底被這位人中龍鳳逮到機會了!我該說什麼?《啓示錄》?《諸世紀》?還是《河圖洛書》抑或是《周易》?遺憾的是我只知其名,而不知其詳!在他們面前拼古籍,無異於班門弄斧,很容易被他們拆穿的!不論是胤禎還是胤禩,我都不具備抗衡的能力!
難道坦白從寬?不行!我沒見過張明德,不知道胤禩對預言家如何看待;胤禎之後相信術士的鬼話,我更認爲是胤禛爲了詆譭這位偉大的將軍,而編出來的謠言!所以,他們會把我當成witch,我很可能就變成火刑柱上可憐的焦碳!好一點點,他們以爲我通鬼神,嚇得遠離我,我才叫欲哭無淚呢!還是拖一時是一時,方爲上策。驀然間,我有了主意。
胤禎聽了胤禩的敘述,也神情嚴肅地問道:“萱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公胤禎,你就不能不被你八哥牽着走?就算你想獲悉真相,至少把你八哥糊弄過去,再回過頭來問我也成啊!和你八哥一起弄清楚了,就好像你有多大好處似的。我定了定神,故作嚴肅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相,但是有一件,我醜話說在前頭,真相很恐怖,你們有心理準備!” 胤禩含笑道:“最多不過萱兒是仙女下凡,絕對不會是妖怪變的!”胤禎也笑了,說道:“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宋玉的《神女賦》?他自比楚襄王,把我比作巫山神女。兩片紅雲飛上我的面頰,嗔着叫了聲“胤禎”,又沒詞了。
胤禩幽幽一嘆,也背道:“徊腸傷氣,顛倒失據,黯然而暝,忽不知處。情獨私懷,誰者可語?惆悵垂涕,求之至曙。”這段是寫神女離去時,楚襄王求索之心境。我寧願理解爲比喻胤禎與我分別多日的相思之情!胤禎一笑,與我十指相扣,灼熱的掌心傳遞着溫暖。
剛纔混沌的思路,卻因捕捉至一點靈光而清晰起來。我擺出嚴肅地面孔,說道:“我和八阿哥打一個賭吧。”胤禎和胤禩都望着我。我說道:“有人想利用我,陷害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如果真是這樣,請八阿哥再問此事。”胤禩笑道:“我不賭。這是既成事實。敵人布這個局,把我和十四弟調過來,難道是讓我們儘快見到萱兒?”狡猾!但我的戰備是“拖”字爲上。我接着說道:“真正的風暴在皇上的行轅。如果我們兼程趕回去,興許還有轉機。我的賭注是化此危機於無形。”胤禩搖搖頭,笑道:“萱兒不擅長說謊!騙我回行轅,我很難再找到機會探詢此事。萱兒的小算盤打得好!”
不能漏餡,死撐到底吧。我豁地站起來,說道:“你以爲我就是爲了騙你?爲了拖一時是一時嗎?”因爲緊張,我脹紅了臉,氣息也略顯侷促地接着說道:“我曾經以爲,對方只是想構陷十四阿哥,使皇上對十四阿哥產生輕率、莽撞的印象,進而打擊你在皇子中的勢力!但是見到你之後,我發現我想得簡單了。對方心思之縝密,佈局之精妙,非我所能臆測的。他借我引來了十四阿哥,又騙來了你,卻既未設攔陰,也未狙擊你們,你們不覺得其中有更深的局在等着你們嗎?你是最有實力問鼎大寶的阿哥,可是其他阿哥不想爭大位嗎?大阿哥被圈禁,二阿哥被二廢太子之位,他們已無東山再起之可能了。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都無意帝位,十三阿哥被雪藏,餘者皆小,心有餘而力不足。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與你一黨,可還有三阿哥和四阿哥,他們排行在你之前,爵位在你之上,更深受皇上之器重,你就沒有想過,他們出手與你爭鋒,你有多少勝算?你爲皇上所忌憚,如有人推波助瀾,皇上不會藉機發難嗎?”胤禩沉吟了一回。胤禎起身說道:“不管有沒有陰謀,也不管萱兒分析的正確與否,我們都儘快趕回行轅。是迎刃而解,還是披荊斬棘,都得到行轅再作道理。八哥,與萱兒打不打賭,路上再商量。”然後吩咐集合士兵,連夜出發。
因爲維護自己的小秘密,導致幾百人的馬隊連夜兼程走山路,我很慚愧地低着頭欲上車。胤禎叫住我,說道:“乘車太慢,爺騎馬帶你。”我也要騎馬?雖然窩在胤禎的懷裡很舒服,但是上百里地,一路騎馬去?我有些打怵,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也只能硬撐着了。我乾澀地說道:“我的馬車……”胤禎果斷地揮手道:“丟掉。”孫泰早已替他拉過戰馬。他騰身上馬,大聲道:“各隊報人數!”只聽此起彼伏的報人數聲,然後他下令出發。又抄手把我抱了上去,打馬飛出。胤禎雖然帶着我,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一直衝在隊伍的前列。胤禩也施展着他良好的騎術,在後面緊緊跟隨。
顛得我頭暈眼花渾身疼痛,終於趕到花峪溝的行轅。胤禎和胤禩的騎術都很好,又兼他們心裡有事兒,時間竟然比胤禎預估得早了一個時辰。天色灰濛濛的,啓明星正在升起。胤禎引頭直入中軍,按我的建議直接找李德全。我心下忐忑,這緩兵之計就要穿幫了。胤禎不定怎麼罵我呢?我真要變成聖女貞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