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三百年的時空見到了你!你的淡定,你的運籌帷幄,你的溫潤如玉,正如我心中描摹的八賢王。我沒有選擇你做的丈夫,只是因爲我愛上了胤禎。但你確是我在這個時代最珍視的人,就如阿瑪、額娘,就如蘭姑姑、常明!你們都是我不可缺少的長輩、朋友、保護者。我不能容忍這樣子的你!兩行清淚滑過我的面頰。我大聲說道:“我不准你這麼說!我不准你這麼說!我承認,時也、命也、運也!但是人不是爲了失敗而生。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你這樣,枉費這麼多年我對你欣賞、仰慕了!”
胤禩苦澀地說道:“這不過是你寬慰我罷了。你清楚!我更清楚!你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十四弟,毫不留情地證明了我的失敗。額娘臨走前說,‘爾皇父以我出自微賤,常指我以責汝,我惟願我身何以得死,我在一日爲汝一日之累’,因而不肯服藥。我給額娘爭來的那個份位,不過是我聊以□罷了。我能力卓著,爲皇阿瑪所欣賞,可是皇阿瑪欣賞的是我爲人臣之能,而不是我爲君臨天下而生。”他說着說着聲音抖起來,他該不會不堪重負而崩潰吧?可是他迅速地調整了情緒,淡淡的微笑浮現在他的面頰上,就像一副完美精緻的面具,他柔聲說道:“今天是你的弘暐滿月,我不便往前頭去,就直接來此給你道賀了。我爲我的唐突向你賠罪。這是賀禮。”便從袖中取出一個長命金鎖,並下面綴着一溜五色線串着的銅錢兒,輕輕放在桌上,接着說道:“剛纔聽見李德全唱賞了,我這禮簡薄了些,好歹是我的心意,留着玩吧!”
我拿起金鎖,向胤禩道謝,卻又煞風景地問道:“你剛纔……,可現在……,你確定你沒事了?”胤禩擡起手,輕輕攏了攏我的劉海兒,就像那年他送我上年羹堯的馬車一樣,溫柔如春水,脈脈如春風。他的氣質不禁讓我有些呆了。他柔聲說道:“你還是很關心我?你放心!我沒事!十四弟一個人撐不起這片天。”儘管我承認是他與胤禛顛峰對決的領軍人物,但是他如評價胤禎,我仍然有些不滿。我微一挑眉,說道:“那不見得!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羣雄並起,逐鹿中原,真正笑到最後的不一定是誰呢!”他啞然失笑,說道:“萱兒很有鬥志?是十四的鬥志?”我更加不滿了,提高了音量,說道:“不是鬥志,而是必須。爲守護而戰!有所守護,就不避千難萬險!”他輕輕一嘆,說道:“守護是因爲得到了!失去了再搶回來,也是一種鬥志。”一句話卻像鞭子一樣抽在我的心上。失而復得?得不到纔是最好?我又對不遠的將來望而生畏了。
我低垂下頭來,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退路?”胤禩重複道“退路”。我斟酌着詞句,說道:“就是爭不到大位,卻又有權力爲主上所忌的情形。”胤禩淡然地笑道:“沒有退路。”雖然我隱約覺得他會如此回答,但我仍然不死心地問道:“未先用兵,先算敗路,你該比理解得深刻吧?”他含笑道:“萱兒,這不是行軍用兵,成王敗寇,不是說退就可以退的。朝上鬥爭,哪有清白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我退隱了,追隨我的人怎麼辦?由着他們自生自滅嗎?你熟讀史書,有些話說給你聽,你自然很容易地領會到。小時候,你最愛《蘭陵王入陣曲》。記得蘭陵王怎麼死的嗎?”我在穿越前也最愛蘭陵王的唯美,但他的悲劇人生卻使我扼腕嘆息。我曾想,如果我是高長恭該如何?而今我該想如何不使胤禎變成高長恭。他負手望向虛無,說道:“歷朝歷代總逃不過這個巢窠——新皇登基的第一件是封賞功臣,第二件是除掉政敵,第三件清理功高震主之臣!”他的話如迷茫的黑暗中,點了一盞明燈,可照到的卻是腳下再無道路。
這時劉諳達叩門進來,稟道:“前面散了,八爺這會子也該走了。”胤禩望着我,說道:“萱兒,我那些話聽聽就罷了。我不希望,朝野上下再起流言。”然後點頭致意往外走。他從心底已經承認失敗了,但是他的驕傲與尊嚴,不容許他倒下,所以他纔會病得那樣重。望着他的背影,我幽幽地囑道:“你揹負得太多了。不要把自己壓垮。誰也改變不了你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是皇上最傑出的阿哥!”他的肩頭微微一晃,並沒有回頭,只說道:“謝謝!”
胤禩走了。幾個月後,他會病重,幾至不起。我是否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呢?我很彷徨!我最不放心的是胤禎,如今又我多了弘暐。古人說愁腸百結,該就是這種感覺吧?我托腮凝神,就聽胤禎咚地撞進來。他腳步虛浮,扶着門幾乎歪倒。我趕過去扶他。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的肩上,很辛苦地半拖半扶地把他弄回牀上。我一邊叫人洗手巾、做醒酒湯,一邊責問跟從的人,怎麼會醉成這樣!
胤禎雖然醉着,但頭腦還算清醒,握住我的手,說道:“不干他們的事兒!連十二哥都灌我,何況別人了。爺能自己回來,就是好事兒了!四哥帶來的什麼酒,上頭!爺的太陽痛得厲害。”我忙手分八字,替他揉着。當我洗了毛巾,轉過身來,他已經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勻有力,他嘴脣微微翹起,透出自信與剛強。我不禁愛憐地撫着他的面頰,硬硬的鬍鬚扎着我的手指,我的心又充實起來。
剛料理清楚,人報八福晉求見。我理了衣襟,還沒到正房,就見婉鳳氣色不善地疾步過來。哪裡是求見,分明是來找麻煩的!我暗自戒備着,卻擺出笑容,問道:“八嫂好?弘暐滿月酒席都散了,八嫂這妝才畫好?”婉鳳披頭就道:“八爺呢?”我故作訝然地說道:“聽我們十四爺說,八爺今兒病了,沒來。我們爺還正想着打發人去瞧呢!八嫂怎麼找到我們這兒來了?”婉鳳瞪起眼睛,卻又換作笑容,說道:“十四妹妹裡面坐,聽我慢慢跟你說。”我佯笑道:“我自己家裡,倒要八嫂往裡讓了?我這個主人也失敗了些!”婉鳳臉上青紅相間,又忍了下去。我暗自鬆了口氣,看來氣勢上壓住了,不過更可能我是假康熙的虎威吧!
我做了個“請”的姿勢,先進去了。和婉鳳賓主落座,早有丫頭獻上茶來。婉鳳端起茶來,悠閒地問道:“嫡福晉呢?”又挑釁?我笑着問道:“我們家有兩位嫡福晉,可惜沒有側福晉。不然問起福晉來,該答亂了。”我優雅地端起茶碗,輕輕吹了吹,說道:“這是皇上特賞的龍井,敗火氣的。八嫂嚐嚐。”婉鳳只得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十四妹妹是知道的,自打去年那兩隻海東青出事了,八爺從來不出門,早起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呆就一整天!可今兒八爺的書房鎖了一天的門,我懸着心,一問才知道,八爺早上就出門了。不是來你這兒,還能去哪兒?”
皇兄與皇弟的福晉私相授受,已夠得上大清貴族的八卦頭條了。既然胤禩悄悄來的,必然走過了關係。唯今之計,保持死不承認的方針吧!我笑道:“我並沒有見着廉郡王。別說今天,自打去年花峪溝那次,我就再沒見過他。八嫂別處找找去吧。如果不是十四爺醉了,我請十四爺出來告訴八嫂,更可信些!省得八嫂心疑。”婉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妹妹說。”我會怕你單獨相處?比拳腳,她不是我的對手,比講理我也不輸她,只是叫罵方面有些差強人意,所以她的此舉這正中我的下懷。
我頷首示意服侍的人等都退下。婉鳳瞪起一雙杏眼,說道:“八爺的心思,我最清楚。他還想要你!但你把心放在肚子裡,有我在的一天,你休想再接近他一步。”我冷笑道:“他想要我,不是我想要他!你這話道理不通。”婉鳳氣哼哼地說道:“還是這麼不知廉恥!”我湊近婉鳳,低低地說道:“那有怎麼樣?八阿哥說了,他心裡的人是我。”古代沒有錄音、攝像設備,天知地知,她知我知!我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看氣不氣死她!她揚起手,卻被我重重按在桌上。我冷笑道:“你在我家裡動粗!蚍蜉撼樹,可笑自不量!”把她的手重重地丟回去。
婉鳳揉着手腕,冷笑道:“你竟然相信八爺的海誓山盟?八爺除了爭大位以外,什麼都不在他心裡!你別做萬人迷的美夢了!附送你一個秘密,你當真以爲你第一個孩子,是因爲那幾口豌豆黃而夭折的?”一句話打到我的痛處!我感覺壓在心底的那股子凌厲氣勢,毫無保留地迸發出來。我如針一樣盯着婉鳳的眼睛,逼得婉鳳躲避着。我不需要說任何話,婉鳳應該明白,我會毫不猶豫,不計代價地毀滅這個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