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蕊陪着小心給各位母妃敬茶,又退到盡下方等着這些位發言。芷青坐在下首,臉上陰晴不定。佳蕊更沒底了,看來又得我沒毛的小鳥強出頭了!德妃輕輕放下茶杯,說道:“我們姊妹幾個,唯貴妃姐姐份位最高,就先請姐姐先說吧。”不等佟貴妃說話,宜妃先冷笑道:“這件事兒是爺們兒的事兒,論理不該我們多嘴,只是因爲十四爺不在,四爺又忙得不可開交,才請兩府的福晉到這裡把話說開。皇上命我和姐姐協理六宮,姐姐不主持,倒叫貴妃姐姐爲難,依我看不太妥當。”佟貴妃沒答言,惠妃也沒說話,宜妃輕輕一笑,接着說道:“皇上宣兩位福晉過來的意圖我也說明白了,兩個孩子在外間候着呢,不知道四福晉和十四福晉怎麼說呢?”
芷青說道:“弘明無故就對着弘時揮拳,別說沒理,就是有理,一個小阿哥也不當辦出此事來!”佳蕊說道:“我回府後嚴加管教弘明,還請各位母妃息怒和四福晉。”芷青說道:“我犯不着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只是我們三阿哥就白捱打了?”佳蕊說道:“回府裡我好好問問這孩子,就是事出有因,我也會嚴厲訓誡的。這一點請雍親王福晉放心。”芷青冷笑道:“這話得十四爺府上做得主的人說纔是。”她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便說道:“完顏氏福晉就是我們府上說得算、做得了主的福晉。”
佟貴妃笑道:“哪是啊!十四爺走前說萱兒當家呢!這回倒推脫起來了!教導小阿哥是重中之重,怎麼不幫着佳蕊擔起來呢?”德妃見我看她,便說道:“佳蕊和萱兒並稱嫡福晉,誰都做得了主。依我看,弘明也有錯,弘時也有錯,都各回各的府管教罷。我們也好向皇上覆旨,宜妹妹看呢?”宜妃笑說:“兩個孩子都是德妃姐姐的親孫子,沒有親疏之別,若不是皇上的旨意,我還真不好對姐姐的家務事多口。但是,聽了上書房服侍的人稟報,我想說錯也不全在弘明。就算弘時瞧着弘明不順眼,哥哥訓誡弟弟不是大事兒,怎麼牽三扯四出來那些話來?”芷青站起身來說道:“宜主子教訓得是。打架的時候我不在場,孩子們之間哪有輕重,等我回府裡細細問問弘時。但是別的不說,他是和碩雍親王的長子,前幾年還是一根獨苗呢!他是將來襲封世子的,平白被弟弟打了,就一句管教輕輕抹去了?”
芷青今兒打定主意要爲難我們了?她如此強勢,想找殺殺胤禎的威風吧?是胤禎的風頭實在過健,他的親四哥在打壓吧?我有些生氣,擺出笑容,說道:“弘時是雍親王的庶長子,可弘明是大將軍王的嫡長子!四嫂這樣比較起來,弘明好像該壓弘時一頭吧?皇上將來爲三位和碩親王立世子時,是弘時、還是弘曆、弘晝也未可知呢!”芷青的臉如長白山,宜妃拿着帕子掩住笑容,佟貴妃和惠妃也微微露出一點笑紋,倒是德妃最尷尬,搖頭苦笑加嘆氣。
芷青冷笑道:“依佟妹妹說,弘暐怎麼處呢?”我笑道:“弘暐也是嫡子,可他生得晚,只能排行五阿哥,就是嫡子也只能排到第三呢!”芷青擰着帕子,說道:“佟妹妹好肚量!”佟貴妃笑道:“我們嫡福晉佟佳氏就是肚量不凡!一個貝子府打理得妥妥當當的,怨不得十四爺含在口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只是這山長水遠的,兩個小夫妻扯斷腸了!”我狠狠地盯着佟貴妃,暗罵她自己咫尺天涯,還來揭我的短兒,真不知站哪頭兒!
德妃說道:“閒話了半日,皇上給得差使還沒辦利落呢!兩個小孩子打架,今兒歹了明兒就好了。終究打架不好,各回各的府上,自己管好自己的兒子罷了!我也乏了,有話明兒再說,我和宜妹妹過去向皇上覆旨。”惠妃先站起來,佟貴妃也起來了,說道:“皇上說了上書房打架這風氣不能開,甭管誰對誰錯,打架終歸就不對,尤其是弟弟對哥哥動手,更做了個壞模樣,朝上朝下的眼睛都盯着雍親王和大將軍王呢!你們好自爲之吧!”芷青蹲身應是。我和佳蕊都擺了個姿勢,等着她們出去。德妃逐一看過我們,方嘆氣道:“弘時和弘明在外面,各自回府吧。”說着同宜妃往乾清宮去了。
見我們出來,弘明委屈地望着佳蕊,而弘時神情冷淡地等着芷青吩咐。芷青勉強笑着說道:“三阿哥回府吧。”弘時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走了出去。出門上車,佳蕊又羞又氣,揚手要打,我趕忙按了下來,說道:“回府再說吧。”
回到府裡,待屋內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佳蕊氣恨恨地命弘明跪下,說道:“在上書房不學好?不長進的東西,多少人盯着咱們府,等着拿你阿瑪的錯呢!你倒好!就往槍口上撞……”一語未了,淚如雨下。我勸道:“姐姐先別急着責備弘明,聽聽他怎麼說。”弘明委屈地說道:“弘時哥哥說阿瑪背信棄義,見風使舵!說當年八伯父得勢的時候……”我擡手止住弘明的話,柔聲問道:“你說阿瑪是這樣的人嗎?”弘明立刻答道:“阿瑪纔不是呢!當年阿瑪和額娘趕了上百里路,想解救八伯父免遭陷害,阿瑪最講義氣了!”弘明說的是海東青事件嗎?我怔了一下,問道:“這話兒你哪兒聽來的?”弘明低頭答道:“弘昇哥哥、弘晟哥哥都講過,連弘晳哥哥都講過的!他們講給了好多人聽呢!”
不用說了!消息不是來自八爺府就來自九爺、十爺那裡了!雖說不是瞞人的事兒,也是“兄友弟恭,誠孝事父”,可康熙皇帝怎麼想就很難預測了!我把心驚壓下來,問道:“知道哪裡錯了嗎?”弘明低頭道:“我不該打架。”我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回房去吧。”弘明不敢相信,只看佳蕊。佳蕊欲言又止,說道:“既然額娘說了,回房不許出來,思過三日。去吧。”待弘明走出去,佳蕊不安地問道:“妹妹,這行嗎?”我說道:“姐姐做得很對!姐姐也說了,人家等着看咱們家的熱鬧呢!難不成我們真鬧得家反宅亂,讓人看笑話?”佳蕊說道:“話雖如此,我究竟放心不下。”我笑道:“等風雨來了,再解決也不遲。”
事雖然壓下來了,日子也沒安靜兩天。我們收到雍親王府的請柬,說芷青的四十歲生日,請各府的福晉過府敘舊。那個龍潭虎穴還是胤禎出征前,我冒充小太監混進過去一次,如今才一年的功夫,又要讓我往裡闖,我的頭一下變成兩個大。服侍的人都對我畏雍親王如虎笑得不了,他們哪裡知道四四的強勢與狠辣!我託病請佳蕊獨自出席,她死活拖着我一起去。她又不恐“四”,而“四嫂”又是良婦典範,真奇怪!
芷青的生日宴熱鬧非常!各府的嫡福晉和側福晉都來了,一些重要的侍妾也來了。我有幸見到了乾隆大帝的生母鈕鈷祿氏。這位享盡了人間“福、祿、壽”的女士,極盡謙卑地跟在芷青身後服侍着。婉鳳與當年的囂張與跋扈並不差多少,只是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很多痕跡,胤禩在政治上的失意,給她添了很多煩惱吧?也因爲妻憑夫貴,佳蕊在福晉叢中引得更多關注,而我自來不好相處,雖然她們中某些人對我頗有怨言,依舊熱情有加,再加上她們也在拼酒,我不醉死也會在雍親王府鬧出笑話來,因此,我好容易才脫身出來,尋個角落裡“禪定”。
胤禛的心腹太監張保“適時”地過來請我,我正想拒絕,他陪笑道:“當年福晉逃婚的時候,奴才裡外地照應,福晉就不念舊情了?若奴才請不去福晉,奴才這條命就保不住了!四爺沒別的意思,就有幾句話想交待交待。”現在胤禛在韜光養晦,庶幾無妨,說不定也是個“知彼”的好機會呢!
我又一次踏進了胤禛的書房。他的書房並無變化,樸素得有些寒酸了。我望着那張牀榻呆了呆,也不知道什麼感覺。胤禛沒在,我自己尋了個椅子,等着他大駕光臨。張保就退下了。我飛快地跑到胤禛的書案上,明知不會有發現,就偏不死心地想找到什麼東西,卻見一封書信攤在桌面上!雖然私拆信件違法,雖然偷看書信不道德,我仍然忙忙地拿起來一目十行,但緊張得直髮抖,半天都無法聚焦。
我驚喜地發現這是寫給年羹堯的信!滿紙的斥責!“妃母千秋大慶,阿哥完婚之喜,而汝從無一字前來稱賀”,妃母是指德妃吧?阿哥完婚,肯定是指弘時了。我恍然想起家裡紅白喜事的份例中,有致弘時新婚之喜的禮單!年大將軍真囂張!我還知道自己是沒毛的小鳥呢!他竟然敢冷落小氣的雍正大人?慢來!年羹堯與胤禛的關係不很親近啊!那麼我的胤禎很有機會!我該怎麼通知我的胤禎呢?川陝總督扼着胤禎的咽喉命脈,如果收歸己用,那麼我的胤禎是不是可以武力奪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