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袖了錦盒,回自己的房裡。在命人都退下後,我方打開瞧,竟是一個水晶球兒。裡面是一個小雪人和一個紅頂白房,門窗俱全,下面是白色的細末兒,一搖晃如雪花般飛舞起來。在現代我也有這麼個小玩具,但跟這個相比,簡直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不愧是親王拿出來的東西!不同凡響!就說那個小房子吧,紅色的大門,門上有那種典型的歐式圓窗,窗戶上還鑲有玻璃,每個細小之處都精緻異常。我立刻喜歡上了。抱着這個小球兒,想起我可愛的小房間,想起爸爸媽媽,想起我的朋友們,我的淚不知不覺地滴了下來。雲英進來稟道:“八爺想見格格。”又詫然地問道:“格格怎麼了?不舒服了?”我抹去淚,強笑道:“沒事兒,迷了眼。請八阿哥進來吧。”
胤禩進來,瞧着我紅紅的眼圈,說道:“想家了?”望着他,我怎麼也說不出來迷眼的話,倒是覺着更委屈了!眼淚滴嗒滴嗒地掉下來。他攜起我的手,說道:“我請皇祖母宣你額娘進來看你?”那位不是我的母親,我想的是我的媽媽,可我沒法兒告訴他。我只能搖頭。他嘆道:“也是,見過彼傷感,不如家去時,再向你額娘撒嬌吧。”他輕輕一帶,把我攬在懷裡,撫着我的鬢髮,說道:“痛痛快快地哭一回吧。”他的胸懷很寬厚,帶着一種暖暖的感覺,我的淚一下涌了出來。哭了好一會兒,用力在他的前襟上蹭了蹭眼淚,非常不好意地退了出來。他把我額前的亂髮理整齊了。我的臉越發地紅了,訕訕地說道:“十四阿哥說你回府了?”他說道:“本來要回去,但聽說佟貴妃找你說話兒,我覺得有些不妥,就來瞧瞧你。”我低聲道謝。
胤禩瞧了一眼我手上的水晶球兒,略有些不自然,問道:“十四弟送的?”我不好回答,只慢慢把它裝入錦盒收起來。他笑道:“寶貝似的,我又不要!以前你從不在意這些小物件的,我送你的不是丟了就是弄壞了。最逗的那次我送了你一支銀釵,只綴了一個珍珠,還沒等你拿回家,珠子就丟了。那珠子嵌得好好的,不是特意,根本不會丟。爲這個我們想了很久,都弄不明白你是怎麼丟的!”他說的是萱兒,不是我。我就是我,我是王萱,不是你的佟紫萱!但是我怎麼有一點點渴望,渴望他送我一件。同時,我也不得不承認,靠在他的懷裡很舒服,有一種安全感,使我時刻繃緊的心有一種短暫地放鬆。但是這種放鬆背後,我又產生了另種緊張,我是靠在阿其那的身上,這位英才的結局使我望而生畏。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謝謝八阿哥!我累了。請回吧。”他說道:“也好。雖說現在看來身上沒有大礙,但保不準再出現異狀。好生歇息。我走了。”我道謝,目送他出去。
我倦然地靠在軟榻上,想着媽媽,想着我的家。望向案上的錦盒,也許我已經被拖入這場遊戲之中了。這位送禮的人,不是八龍中的人物,卻是八龍之外,最有權力的一位,他是和碩親王,歷史記載他無意於帝位,但是不可否認,他是康熙最信任的兒子。他能在康熙盛怒之時,阻止康熙殺子的行爲,可見康熙對他的特殊感情。我曾記得,他在太后喪期,向康熙請旨料理太后的喪事,康熙雖然申斥他,這足以證明他的地位。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也許時間久了,我就會習慣這裡,也會認同這裡,那時我再認真想這些問題。
第二天早上,我正與周公談夢,雲英沒死沒活地把我推醒。我揉着眼睛,不滿道:“老佛爺說,不用我去晨省。”雲英羨慕地說道:“五爺請格格出城行獵!”我一下子醒了,騰地坐起來,說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雲英說道:“回格格的話兒,恆親王請格格出城行獵!”我想也沒想,“當”地躺到牀上,說道:“你回五阿哥,說我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改日吧。”雲英不敢相信地問道:“格格是說不去嗎?”我又坐起來,瞪大眼睛,說道:“雲英姐姐,你能不能把話說得委婉些啊?”雲英揉着帕子,說道:“回格格的話,太后老佛爺已經應允了五爺,格格不能就這麼放五爺的鴿子啊!”放鴿子?她學得夠快的。我笑道:“雲英姐姐不是說,放鴿子這個詞兒難聽,有損我的大家閨秀的形象嗎?怎麼跟着學起來了?”雲英亦笑道:“格格也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唉!康熙的人!不簡單!
我說道:“雲英姐姐的意思是……”雲英說道:“當然是跟五爺去了。”我故意板起臉來,說道:“你是格格還是我是格格?”雲英跪下道:“奴婢不敢!”我忙起身扶她,說道:“我是開玩笑的!雲英姐姐幫我梳頭吧。”雲英謝過我,服侍我梳洗。她替我編了一條大辮子,又把散發編成小辮,纏了金絲又掛珠釵。萱兒本就美麗,在雲英的打扮下,更加光彩照人了。我對着鏡子適應了半日,方說道:“雲英姐姐,這樣是不是太靚了?”雲英一愕,問道:“格格說亮?哪裡亮啊?”我鬱悶地說道:“就是太漂亮的意思!”雲英笑道:“格格的美麗無人能及,奴婢只是略動動手。如果遮掩格格的美麗,奴婢百死不能贖。”有那麼嚴重嗎?
穿上那天的箭袖,我出門了。就見胤祺穿着淺珍珠紅描金箭袖,披着雪狐氅衣,負手而立,手裡的馬鞭略顯不耐。他見我出來,略呆了呆,說道:“紫萱格格,可以走了嗎?”我行禮道:“有勞五爺了!”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在他後面,在我後面,又是各自的隨從。一路他都沉默着,好像他昨天根本沒有送我那個水晶球兒。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從小到大,我跟男孩子都是論哥們的。他們談球賽,我說球場明星;他們論政治,我說時政人物;他們談軍事歷史,我說將軍和戰役。總之,在他們眼裡我不是淑女而是同儕。現在是古代,對方是一位和碩親王,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他交流!再說他一位大人物,他請我出門的,該他好好招待我這位客人,倒叫我沒話找話跟他搭訕!我不同意!
快到神武門,幾個小孩子站在路邊。他們站的位置當不當正不正,也不能說是擋住去路,又不能說是無意中聚集,但是很明顯,他們是衝着我來的。因爲我瞧見了十七一臉不爽地候着!不怕!我身邊有胤祺,這可是康熙排行前幾位的兒子,又是和碩親王,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十七率先行禮,給他的五哥請安;然後那幾個跟十七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給胤祺請安,有叫“五叔”的,有叫“五伯父”的,更誇張的一個叫“阿瑪”!我呆了呆,阿哥的下一代。我想起了佟貴妃的話!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四四今年三十二歲,而萱兒今年十四歲!在古代,他們是兩代人了!我記得十四在三十五歲時,成了祖父!如果我加入了八條龍的遊戲,我就會成爲祖母級別的人物!我的汗流了下來1
我向十七行禮,然後胤祺逐一爲我介紹——弘晳、弘昇、弘晟、弘曙。我很無奈地向這一羣小破孩行禮,而這位胤禮同學,他們的十七叔,儼然成爲了他們的首領!弘晳不小啊?他應該比胤禮還大上兩三歲,怎麼唯胤禮馬首是瞻?難道輩份決定一切?我留神打量這位首席皇孫。他長得非常像胤礽,但是他比胤礽多了一點自信,也多了一點謙遜。他現在不會理解他的父親的苦悶與懊惱,但是兩年後,他會深刻地體味到世態炎涼!
胤祺問道:“怎麼不在上書房認真讀書?”他們全看胤禮,胤禮堅強地答道:“師傅病了。留下了一篇文命我們背熟。我們都背會了,就出來玩一會兒。”胤祺說道:“時刻記着你是十七叔。”胤禮應是。胤祺說道:“萱兒,我們走吧。”胤禮給弘晳使了個眼色,弘晳邁了一步出來,說道:“聽說五叔要出城行獵,能不能帶我們一起去?”我早就猜到這幫小破孩絕不是出來玩,而偶然被胤祺碰到的。他們顯然在等胤祺,目標在出城行獵。胤祺說道:“這得向太子爺請旨。我做不了主。”弘晳說道:“我阿瑪不在宮裡,五叔就帶我去玩一次。”弘昇、弘晟、弘曙都跟着點頭。
我笑道:“就是!五爺帶他們出城去玩吧。我不會騎馬,不會射箭,就不湊這個熱鬧了!”沒等胤祺說話,弘晟跟着說道:“你不去怎麼行?十七叔說,要跟着你和五叔去的。”胤禮給了弘晟一個大黑臉,弘晟趕快退了回去。我笑道:“這可奇了。我去不去,跟你們十七叔有關係嗎?”弘昇跟着說道:“當然有關係了。十七叔在你佟紫萱這兒吃了了虧,我們要幫十七叔……”胤禮一把握住弘昇的嘴,緊張地說道:“還胡說八道?”又想起人家老爸,他的五哥胤祺在側,他忙把手放下。胤祺微微一蹙眉,我輕笑道:“原來十七阿哥是衝着我來的。”我痞痞地說道:“劃出道兒來,我接招兒!”他們都莫名其妙地重複道:“道兒?”我轉向這幾個小阿哥說道:“各位小阿哥,斗膽問一句,你們如何稱呼孝康皇后?又如何稱呼孝懿皇后?”他們都看向弘晳,弘晳只得答道:“我們稱孝康皇后高祖母,稱孝懿皇后皇祖母。”我壞笑道:“我是孝懿皇后的侄女,按輩份你們該稱我佟姨的!想找我的麻煩,你們輩份還淺!至於十七阿哥,想想我未來可能成爲你的某哥的福晉,爲了表示對你的哥哥的尊敬,也請對我這位未來的嫂嫂表示一點敬意。嘻嘻!”小阿哥們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齊聲暴笑起來。而胤禮臉上,又是紅又是綠,最終黑着臉說道:“弘昇!看來你要多了個額娘了。”胤祺的臉刷地紅了,而弘昇則嘻笑道:“十七叔,我支持我阿瑪娶佟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