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一大早,宮裡就派御前太監魏珠來了,顯見代表皇上來的。鄂倫岱臉上的憂色更重了。額孃的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我的眼淚也在眼圈裡打轉。我聲明,我不是被環境感染!雖然只有幾日的功夫,我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這裡就像給我遮風擋雨的避難所,我第一次感覺到安定和平靜,也第一次有歸屬感。
好半天我才把眼淚忍回去,向鄂倫岱和鄂夫人行禮,說道:“我走了。阿瑪、額娘保重。”鄂倫岱取過胤禛前兒給我的白狐氅衣,親手替我穿上。我不解,鄂倫岱示意我不要說話,望着我說道:“在宮裡要謹守禮儀。皇上面前不許胡鬧!聽老佛爺的旨意行事!”我答應。鄂倫岱又說道:“五爺昨安排的差使,要認真辦理,不許馬虎,不許敷衍偷懶。”我忍下滿腹的疑惑答應着。鄂夫人送我至中門,鄂倫岱親自送我出府,直看着我上馬車,想再囑咐終究沒說出來。我的馬車漸行漸遠,他依舊矗立在門首。我忍住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進了紫禁城,魏珠引着我一路向南,直奔乾清宮。我不解地問道:“這是去哪兒?我們不先見太后?”魏珠笑道:“皇上有話問格格。格格腳步得加緊了,皇上一直盼着格格回宮呢!”我忍着怕怕,猜測康熙急着召我入宮所問何事。低頭看身上的白狐氅衣,該不會跟這個有關吧?再不就是十四的盤龍披風,或者是五五的上門拜訪。除了五五的可以說明白外,其它一概是不可說,這叫我怎麼過關啊?
到了東曖閣,李德全進去回了話,就命我跟着進去。康熙正批摺子,硃批後放下筆,看着跪在面前的我,笑道:“回家玩野了吧?”我答道:“回皇上的話兒,回家很好。至少不用行禮。”康熙低頭瞅了一下,說道:“起吧。賜座。”我謝了剛要往那個遠遠的小繡墩上坐,康熙指指炕桌對面的位置。一定有問題!我低頭坐下,小心地躲過康熙的目光。李德全退下後,康熙說道:“說吧。”我緊張地說道:“我只是出府玩了一會兒,買了個糖葫蘆,就偏偏地遇見齊琨那個惡少。真不是我的錯,是他欺負我。我想扁他,卻沒扁過,還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腳。我的後背還青着呢!皇上,這種人怎麼可以當太子的侍讀?我早就想,回宮第一件事要向皇上告狀,皇上一定要爲我作主,爲民申冤!”康熙笑道:“你還想喊‘青天大老爺’不成?”我笑道:“皇上如果能替萱兒出氣,萱兒就喊皇上‘青天大老爺’。”康熙說道:“你這個丫頭啊!如果你面前的不是朕,而是老八和老五,抑或老四和十四,你該說什麼?”我想分析他的話的意思,他馬上說道:“如實回答朕!”他凌厲的眼神,着實把我嚇一跳。怎麼說也是死,不如直話直說!我說道:“這個麼,除了四阿哥,我都會請他們幫我把齊琨暴打一頓。十三阿哥打了齊琨五十大板,跟沒打一樣!我最想當時在場的是十四阿哥,他一定會打得他半年都起不來。五阿哥和八阿哥估計都會阻止我,而四阿哥會把我教訓一頓。”康熙笑了,說道:“你還真把朕的兒子看得很透。”我小心地瞧了瞧康熙的臉色,說道:“皇上宣我來,一定想問我什麼?我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回答的話皇上也不滿意,不如皇上直接告訴我,我直話直說,來得清楚明白!”
康熙笑了,說道:“小脾氣又上來了?跟你阿瑪一個模子出來的!鄂倫岱脾氣一上來,不管天不管地的!”我低着頭,想着他的話的含義。他繼續說道:“你把朕的兒子折騰得不輕啊!老八送你回府,這倒罷了,從你出生就是老八的黨羽。朕不過命老四宴請一回重臣,他就藉機把你叫過去。你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嗎?”他是問這個。我低聲答道:“皇上知道。”他說道:“朕想讓你回答。”我決定避重就輕說道:“四阿哥想送萱兒一件氅衣。”康熙沒有馬上說話,過了許久才說道:“你不問朕的用意嗎?”我權衡了一下,說道:“回皇上的話兒,至少封爵和‘絕對權力’的兩次對話,都只有皇上和萱兒在場。可是這話所有的阿哥都知道了。萱兒已被盤問得快要死了。萱兒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所以萱兒不想知道。”康熙笑道:“大正月裡,當着朕的面且說‘死’,朕得給你點教訓了。”我想起來他們古人很忌諱這些,而皇帝更忌諱。我慌忙跪下向康熙請罪。康熙說道:“看在你年幼的份兒上,朕不治你的罪,起來吧。”年幼?我不小!我只是調節氣氛地笑道:“應該是年幼無知。”康熙目光深邃地說道:“你絕不是無知。”
這時,李德全在外面回道:“啓稟皇上,太后老佛爺打發玉嬤嬤,說是來請紫萱格格回寧壽宮。”康熙微笑道:“保你的人來了。”我乾笑着說道:“皇上說笑!皇上說笑!”康熙說道:“去吧。太后的七旬聖壽節要好生籌劃。如果能把太后哄高興了,朕再賞你件你沒有的東西。”我的眼睛刷地亮了,說道:“皇上可以再許給我一個願望嗎?”康熙笑道:“不能。”我悶悶地低下頭,康熙笑道:“你第一個願望真是驚天地,泣鬼神。朕怕你第二個願望會天崩地裂。如果再許給你個願望,朕怕這大清江山都風……”他那個神情,我真想扁他!不答應就不答應唄!誰讓你是皇帝!好像誰敢駁你似的。我笑道:“皇上,正月裡!應該是大清江山萬年長青。”康熙笑道:“對!大清江山萬年長青!好!很好!如果太后的聖壽節辦得好,朕準你參加今年的木蘭秋獮,帶你去避暑山莊玩一回。”我有些不滿意!從避暑山莊建好之後,康熙每年都帶他的嫡母去那裡消夏。只要我想去,憑太后對我喜愛焉有不準之理。但是人家是皇帝耶!我只得起身謝恩。康熙似笑非笑地說道:“不滿意?”我苦着臉說道:“很滿意。”康熙笑道:“老八和十四都會去。”我呆了呆,決定沉默是金。
見到太后,我發了一大通牢騷,從齊琨到康熙的召見。總之,我挑了所有對我利的內容,都傾訴給太后。太后笑道:“你呀!長成這個模樣,還自己出門,不招事兒纔怪的?只是齊琨那孩子,我見過的,不像你說得那樣兒的。”我不滿地說道:“人心隔肚皮!他當着老佛爺的面兒,自然是顯得乖巧。他敢拿出對我的勁兒嗎?”太后笑道:“你的氣兒早有人給你出了。十七帶着幾個小阿哥,在神武門把齊琨打了個半死,然後在毓慶宮,太子又打了他一頓。這回氣平了吧?”我點點頭,可心裡卻七上八下的。太子責打齊琨,有文章!
我回屋裡,就打發綠珠請玉嬤嬤過來。免了玉嬤嬤的禮,我笑道:“昨兒五阿哥到我家討論修改那個方案了。嬤嬤收着了嗎?”玉嬤嬤說道:“回格格的話兒,還沒收着呢。老奴這點兒小事,麻煩五爺往鄂大人家去,老奴實在惶恐!”我笑道:“不麻煩。五阿哥可認真了,問了我好多問題呢!看着五爺這份兒心,我們也更應該加油不是?”玉嬤嬤躬身應是。我說道:“煩請嬤嬤召集本次聯歡會的演職人員,我們開一個動員會,並且分派任務。”玉嬤嬤雖然不大通,大略的意思也猜到了,答應着要出去。我忽然想起方案還在胤祺那兒,又補充道:“想來五阿哥已經謄寫好了,請嬤嬤打發人到五阿哥那兒,把方案取回來。”玉嬤嬤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愕,依舊恭謹地答應着。
一時玉嬤嬤把人召集齊了,我在衆人的圍隨下,檢閱參演人馬。我被場面震着了。寧壽宮上中下三等,太監宮女嬤嬤,足足有一二百口人。這些都是不值要參演的?我的頭嗡地大了。怨不得胤祺那樣嚴肅,提出那樣多的可能性。我努力地適應這種被衆多人盯着的感覺,迅速地組織詞句。
我免了他們的禮,然後說道:“五阿哥和玉嬤嬤千叮嚀萬囑咐,託我來幫助籌劃這次聖壽節活動,我少不得做些事!現在是正月初四,還有十二天就是聖壽節,我們的時間非常緊,這就需要大家同心協力,共渡難關。各位每天都很辛苦,白天要當值,晚上還要練習。但是我來就是想大家的辛苦物有所值!皇太后的七旬大生日,我們要做就要做得最好!我們要給太后老佛爺驚喜,讓老佛爺看看寧壽宮上下人等對她的仰慕,也要讓皇上知道我們都盡力了。我們不但做好了,還要做得最好!我們是奴才,但是我們有一片赤膽忠心。我們拿不出瓊林御宴,我們卻把這粗茶淡飯,做成人間無上美味!我們不能進金獻玉,我們卻獻出最真最誠的情。相信自己,我們一定會獻給皇太后一個最難忘的聖壽節!”這番話說完,我自己也熱血沸騰,更何況這些不被人尊重的奴才們呢!玉嬤嬤的眼角溼溼的,說道:“格格的話都聽見了?我們可以做好!雖然我們是奴才,但是我們也有我們一雙手,一顆心。獻給老佛爺的聖壽節一個意外驚喜,就看我們的了。我這裡謝謝各位了。”說着蹲身肅了下去。那些參演人員都跪下說道:“聽憑嬤嬤吩咐。”
我拿來了花名冊,一個個叫上來閱看,這也是將近兩百人呢!除了玉嬤嬤已安排好的司值,我又把他們分成幾夥,分別進行訓練。我和玉嬤嬤這兒忙得天昏地暗,胤祺的方案才姍姍而至。我累得正煩呢,好容易才把那股無名火壓下來。
緊接着又是十七親自來請,我檢閱了一回他們,自己也被胤禮排出的場面震撼,巴掌都拍紅了。胤禮、弘晳、弘晟、弘昇興奮不已。然後我們再討論其中不合理之處,逐一進行了修正。小阿哥這邊兒,就等着聖壽節一鳴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