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到了!在那邊!在那邊!”
“看見他們了!他們又在殺人越貨了!”
“快!追上去!追上去!”
……
這幫突然殺出的雅庫扎四散而開,分成多股人馬朝逃跑的劫匪們追殺而去。
看着這幫雅庫扎的動作,青登不由得挑了下眉。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幫雅庫扎的動作,那就是“專業”。
不論是快速反應的應變能力,還是用於追殺劫匪們的技戰術,皆粲然可觀。
除此之外,裝備也相當精良。
用來困住犯人行動的長梯;用於長距離攻擊的刺股;一棍下去不死也要脫層皮的突棒;專用來揪住犯人衣服的袖搦……除了沒有官府治安人員的象徵:十手之外,該有的捕具全都有。
瞧見這夥跟專業的警察部隊無異的雅庫扎之後,劫匪們頓時紛紛露出在與青登、佐那子戰鬥時,未曾展現過的驚慌與懼意。
“媽的!是清俠聯!清俠聯的人來了!快走!”
在一片雞飛狗跳之中,傳出這樣的吶喊。
不消片刻,青登的眼前再也沒剩下哪怕一個劫匪。
那些突然冒出來追殺劫匪的雅庫扎們也基本消失不見。
喊殺聲、奔跑聲,一點點地消失在遠方。
眼下,還有“帶回大月常次”的要務在身,所以青登沒有那個閒工夫去追逃跑的劫匪們。
青登從懷裡掏出幾張懷紙,一邊擦去定鬼神刀刃上殘留的血跡、脂肪,一邊靜靜目視一名正面帶訝異神情地朝他們這邊快步走來的青年。
“嗯?仁王大人?”
剃得工工整整的月代頭;保養得當的散發油亮光澤的髮髻,;修理得一點兒胡茬也不剩的乾乾淨淨的臉龐;腰間佩着長短二刀。
只是個穿衣打扮很規矩、標準的年輕武士——任誰都會這麼想吧,在看見青年露在衣領、袖口之外的斑斕紋身之前……
青年認得青登,這倒也沒啥好感到奇怪的。
截至目前爲止,青登參加過不知多少場在公衆面前露臉的活動。
因此,通過某種渠道認得大名鼎鼎的仁王長啥模樣,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
“你是何人?”
青登沉聲問。
“啊,抱歉,是在下失禮了。居然一直忘記做自我介紹了。”
青年清了清嗓子,胸膛微微挺高。
“仁王大人,在下乃是清俠聯四番組組長,佐達利臣。”
自稱佐達利臣的青年,對青登很是客氣。
不僅一口一個‘仁王大人’,還使用着最高級別的敬語,態度禮貌得叫人根本想象不到這樣一位文質彬彬的後生,居然會是雅庫扎……而且還是清俠聯的組長……
清俠聯——聽到這個名字,青登忍不住微微蹙眉。
這個名字對青登、對奉行所“三回”和火付盜賊改等所有治安部門的執法人員來說,都可謂是耳熟能詳了。
清俠聯乃清水一族的下屬組織。
雖然名字裡帶有着個“俠”字,但清俠聯所負責的職能工作,卻是與“俠”字毫不沾邊。
簡單來說,清俠聯是清水一族的“打手部門”,專門負責打架、殺人等各類髒活累活。組織成員基本都是因吃不上飯而被迫投身極道的落魄浪人。
得知眼前的這位青年竟然是兇名赫赫的清俠聯的人,大月實的臉色不禁一變,而佐那子的面部線條也下意識地微微繃緊。
“仁王大人,您和您的同伴都沒事吧?”
這麼問的時候,佐達利臣稍稍擡高下巴,視線越過青登的肩,砍向青登身後的大月實。
“您的這位同伴……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
青登聞言,轉頭向後,便見大月實面色蒼白,腳步打晃,整個人看上去彷彿都老了好幾歲。
“大月小姐,你沒事吧?”
佐那子伸出一隻手,扶住大月實的肩。
“我……我沒事……”
大月實以手扶額,臉上硬擠出一抹難看的乾笑。
“只是有點頭暈噁心……緩一緩就好……”
生長在溫室裡的大月實,此前從未親眼見識過血肉橫飛、鮮血淋漓的殘酷光景。
剛剛是大月實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被斬死,第一次看見血液與破碎的肉體噴濺散落。
大月實的心理素質,顯然沒有強悍到在初次目睹這樣的血腥畫面後仍能保持鎮靜。
從某種方面來說,僅僅只是感覺頭暈噁心,並沒有直接吐出來的大月實,已屬心理素質尚可了。
“沒事就好。”
佐達利臣“呼”地長出一口氣。
“大西會可是出了名的狡詐陰險。嘖,真想快點把他們斬草除根啊。”
“大西會?”
佐那子疑惑地眨了眨眼。
“哦,就是剛纔襲擊你們的那些人啦。他是我們的同行。”
佐達利臣笑着指了指他那露在脖子外面的刺青——意思不言而喻。
隨後,佐達利臣簡明扼要地向青登等人解釋大西會爲何會出現在此地,爲何會幹起打劫的勾當。
大西會——青登聽過這個名字。
此乃前陣子剛剛興起的雅庫扎組織。
青登對大西會的瞭解不多。
只知道它們的成員約在百人上下。
只知道它們以放高利貸和開設岡場所爲生。
只知道它們……在2個月前的一場極道火併中滅亡。
而滅亡了大西會的勢力,正是清水一族。
“大西會的首領實在是太不長眼了,居然敢跟我們清水一族搶生意。”
佐達利臣侃侃而談。
“爲了教訓一下這種不懂規矩的莽夫,也爲了順便警醒一下其他人,我們在2個月前的某一夜,一鼓作氣地殲滅了大西會。”
“可誰知當時沒有將人殺乾淨。有那麼一小撮殘黨逃了出來。”
“這撮大西會的殘黨,似乎是想東山再起,他們四處打劫錢財,殺人越貨,斂取資金。”
“任屋……啊,也就是我們清水一族治下營收最好的賭場,就坐落在這附近。”
“所以每天都會有許多身揣鉅款的賭客在這附近出沒,這些身上一定都帶着錢的賭客,是絕佳的‘肥羊’。”
“於是,爲了斂財,也爲了噁心吾等,大西會的殘黨近期總在這片街區裡出沒,只要是看見像是來任屋賭博的人,就立即衝上去劫掠。”
“他們的手段極爲陰險狠毒。”
“他們慣用的手法,是先假裝和伱說話、談條件,說一些‘想要命就把錢留下來’的廢話。”
“趁人的注意力被分散時,埋伏在周圍的同伴會立即扔出石頭將人砸傷,然後其餘人就會一擁而上,將人悉數殺死後,捲走所有值錢的東西。”
青登回想起剛剛的那一幕幕——佐達利臣說得一點兒也不錯,方纔的那票劫匪,確實是採用着這樣的戰術。
彪形大漢出列跟青登講話時,左右兩側冷不丁地飛出許多石頭。
反應稍慢一點兒的人,一定會被砸個頭破血流。
“那幫大西會的餘孽所做的這些破壞行動,雖不會對我們清水一族的實力造成半分動搖,但他們這種專殺‘來任屋賭博的賭客們’的行爲,確實是對任屋的生意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因此,上頭給咱清俠聯下了死命令:加強任屋周邊的巡邏力度,兩月之內將大西會的殘黨徹底掃清。”
青登聽完佐達利臣的講解後,輕輕頷首。
爲何無端端地遭人打劫、清俠聯的專業打手們爲何會突然出現在此地……經佐達利臣這麼一解釋,這些疑問全都理清了。
“仁王大人。”
這時,佐達利臣恭敬問道。
“恕在下冒昧,深夜到訪此地,請問有何貴幹?”
問出這句話時,佐達利臣的眼裡閃爍着若隱若現的警惕光芒。
專門負責處理各類重大刑事案件與兇惡罪犯的火付盜賊改,與專門經營各類黑色產業的清水一族……這二者之間就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事實上,火付盜賊改好幾次地與清水一族從物理上打成一片。
如今貴爲火付盜賊改三番隊隊長的青登,大半夜的不在家裡舒舒服服地躺着,跑到清水一族的地盤裡晃悠……簡直都快把“可疑”二字寫臉上了。
“我有事要找北原耕之介,請問他在任屋嗎?”
青登也不多客套,單刀直入地說明來意。
佐達利臣眼角微跳,狐疑的目光逐一掃過青登、佐那子與大月實的臉。
“北原大人他今晚在任屋……我知道了,既然是有事要找北原大人的話,便請跟我來吧。”
北原耕之介可是“清水一族”的高級幹部。論級別,可比佐達利臣高得多。
一方是等級遠比自己高的大領導,一方是大名鼎鼎的仁王……佐達利臣發揮出小人物的生存哲學:多磕頭,少說話。
他也不去多問青登“你找北原大人做什麼?”,這種問題不是他這種人夠資格去問的。
既然仁王想見北原耕之介,那就帶他去吧。
至於北原耕之介會不會見他,以及仁王突然想見北原耕之介究竟是何用意……這些事情,他就管不着啦!
佐達利臣如此通情達理,省了青登不少力氣。
青登正色說:
“那就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
佐達利臣將雙手按在兩條大腿上,滿臉恭維笑容地向青登深鞠一躬。
……
……
佐達利臣領着幾名部下走在前端開路,青登一行人緊跟在後。
佐達利臣和他的那幾名部下的臉啊……具備一種奇特的魔力。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他們的所過之處,路邊的貧民、乞丐,紛紛神色大駭,一臉驚恐地四散奔逃,活像是看見從陰曹地府裡爬出來的惡鬼。
沿着迷宮般彎彎繞繞的路段,行進了約莫十來分鐘後,青登漸漸聽到喧嚷的聲響。
只見正前方坐落着一棟造型樸素,但面積不小的高大屋宇。
窗戶透出暗黃的暖光。
譁鬧的聲響便是從這座屋子裡傳出。
佐達利臣快走兩步,跟站在屋子大門外的幾名壯漢耳語了些什麼。
這些門衛打扮的壯漢,擡頭看了青登等人幾眼,隨後輕輕地點了幾下頭。
“好了,仁王大人,跟我進來吧。”
佐達利臣向青登做了個“請”的動作,接着主動幫青登推開任屋的大門。
開門的瞬間,噪音與熱氣噴散而出。
屋內異常燥熱,還沒走進屋裡,青登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已隱隱出汗。
空氣中充滿蒸汽與菸草的煙霧。
由汗酸、體臭混合而成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啊啊啊!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就是贏不了!”
“我就不信這次還是‘雙’!”
“不行!我要再賭一把!這次我一定能贏!”
……
猜大小、猜單雙、玩雙六、打麻將、以及好多青登叫不出名字的賭博遊戲……
任屋內的光景,非常符合青登對賭場的印象。
吵得耳朵發疼。
混亂的場面讓眼睛看得很累。
極樂與極悲的情緒,反覆轉化、上演……
10分鐘前還一臉狂喜的人,可能10分鐘後就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
3分鐘前還面如死灰的人,也許3分鐘後就像范進中舉一樣樂得又哭又笑。
人世百態……彷彿都能在這片名爲“賭場”的空間裡呈現。
青登很討厭能輕鬆將一個乃至數個家庭給毀了的賭博。因此在進入任屋後,青登的眉頭就沒鬆過。
佐那子也是這般,她對賭場的環境顯然很不適應,漂亮的小臉皺了起來。
“仁王大人,現在正是任屋生意最好的時間段,所以人比較多,請跟緊我了。”
佐達利臣領着青登等人,緩緩走進任屋的深處……
……
……
任屋,後院——
咚!
如大雁般橫向飛越大半個院落的箭矢,穩穩地扎進10米外的箭靶靶心,箭羽因反作用力而劇烈搖擺。
北原耕之介放下手裡的和弓,望了眼自己剛纔的“戰果”,不滿地撇了撇嘴。
“嗯……今天的狀態不怎麼好呢……呵,明明是自己最愛的武藝,結果卻好久沒練習過了,技藝真是生疏了不少啊。”
這麼說的時候,北原耕之介俯下身,從腿邊的箭筒裡抽出新的箭矢。
這時,一名雅庫扎匆匆進入庭院,走到北原耕之介的身邊。
北原耕之介不動聲色地朝這名部下探出身子。
雅庫扎猶豫片刻,隨即踮起腳尖,把耳朵湊得貼上北原耕之介的耳朵。
北原耕之介冷漠地聽着,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這個姿勢僅保持了5秒。
5秒過後,北原耕之介臉上變色。
“橘青登?”
北原耕之介側過腦袋,直勾勾地盯着部下的眼睛。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退下吧。”
雅庫扎躬身行禮,以極有精神的音調應了聲“是”後,快步離去。
“……”
北原耕之介站在原地,眼望遠方,表情陰沉,眼中浮現着像是在回憶什麼沉重往事的凝重之色。
“橘青登……橘隆之的兒子嗎……”
彷彿感到心臟疼痛一般,北原耕之介擡手抓住胸口處的衣服,將布帛抓出撕裂的聲音。
“橘·隆·之……!”
……
……
青登等人在一間類似於待客間的氣派房間裡等待北原耕之介的到來。
他們沒有在房間裡等待太長的時間。
10分鐘過後,門外的走廊方向傳來腳步聲。
青登等人反射性地掃向門口。
譁。
幾乎同一時間,繪有漂亮圖畫地紙拉門被一把拉開。
開門者,正是北原耕之介。
“仁王大人!”
北原耕之介快步走向青登,彬彬有禮地向青登問好。
連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以及曾經的“國母”,現在的“太后”,也就是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篤姬的面都見過的青登,姑且也算是閱人無數了。
青登一眼就看出:北原耕之介的言行舉止,帶着一種慢條斯理、從容不迫的氣度。
即在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裡,掌握着無數人的生殺大權的氣度。
“北原先生,初次見面。”
青登站起身,禮節性地向北原耕之介行禮問好。
雙方打了個招呼後,北原耕之介將目光挪向青登身後的佐那子與大月實。
北原耕之介的視線僅在大月實的身上停留了瞬息就挪開了,不過倒是在佐那子的身上定格良久。
“嗯?千葉小姐?”
身爲江戶名人之一的佐那子,被人認出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佐那子把雙手交疊在身前,不卑不亢地向北原耕之介彎腰輕施一禮。
“北原先生,初次見面。”
不僅仁王來訪,就連千葉家的千葉鬼小町也來了……北原耕之介見狀,端正的眉宇間浮現疑惑與機警的陰影。
北原耕之介將視線轉回到青登的身上。
目光掃過青登……準確點來說,是掃過青登的臉龐五官時,客套的笑意從他的小麥色的、顴骨頗高的兩頰上淡去幾分。
兩道濃眉微蹙,嘴脣抿成一條細線。
有那麼一瞬間,北原耕之介在與青登對視時,不像是在看青登,更像是在凝睇着……某個人物——這樣的形容或許很怪,但事實確實如此。
良好的表情管理能力,一直是北原耕之介頗爲自得的能力之一。
他趕在青登等人發現他的神態有異之前,迅速地在臉蛋上重新掛起滿滿的禮貌表情。
“來,請上座吧。”
北原耕之介向擺在桌案邊上的那幾張坐墊,做了個“請”的手勢。
如果可以的話,青登想盡快完成他與大月實的約定。
巧合的是,北原耕之介抱持着與他相同的想法。
北原耕之介很想盡快弄清楚仁王與千葉鬼小町突然來找他的目的是什麼。
因此,心照不宣的二人在不鹹不淡地寒暄了幾句後,直入主題。
青登長話短說地道清了他們的來意。
得知青登等人是爲大月常次而來的之後,北原耕之介神情一變。
北原耕之介看着大月實的臉,問:
“你是……大月常次的妻子?”
大月實點頭如搗蒜。
“……呵,那你的運氣可真不好啊。”
北原耕之介冷笑一聲。
“跟你說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的丈夫還活着,雖然他現在的模樣……悽慘了點,但暫時還沒有性命之虞。”
“壞消息是,我不打算放你丈夫自由。”
大月實那剛因聽聞丈夫還安全而露出喜色的臉蛋,霎時變得無比難看。
她立即求助似的看着青登。
“……北原先生。”
青登沉聲說。
“不知大月常次是犯了什麼錯,才讓你這麼生氣地抓走他並且不願意放人呢?”
“……”
北原耕之介若有所思地沉下眼皮。他應該是在考慮要不要將事件原情告知給青登吧。
半晌後,他道:
“實話講,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與外人相告的事情,所以我並不是很想說。”
“但看在你仁王的面子上……我就告訴給你們吧。”
北原耕之介將目光轉回到大月實的身上,眼中帶着濃郁的嘲諷笑意。
“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找了個很不靠譜的丈夫呢。”
“你丈夫跟我的這個偷情,被我給發現了。”
“我怎麼說也是個男人啊,不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忍氣吞聲,你說是吧?”
北原耕之介一邊說着,一邊豎起右手的尾指。
在江戶時代,小指代表情婦。
“不可能!”
大月實的俏臉於瞬息間因情緒激動而變成漲紅色,身體下意識地往北原耕之介所在的方向前傾,屁股都離開了跪坐在地的雙腿。
“常次纔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喊完後,大月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太大,對待面前這位清水一族的高級幹部的態度,似是有些過於無禮,於是連忙閉上嘴巴,屁股壓回到屁股上。
“我可沒騙你。”
北原耕之介冷哼一聲,老神在在地緩緩道。
“這位漂亮的小姐,你貌似並不瞭解男人呢。”
“除了極個別超世之才外,凡是男人,年邁的也好,年輕的也罷;武士也好,平民也罷;讀過四書五經的也好,沒讀過的也罷;都是一樣的,都喜歡……至少並不討厭和儘可能多的富有魅力的女人共度巫山。”
“某些男人連裝都懶得裝一下,毫不掩飾自己對魚水之歡的喜愛。”
“某些男人會爲了面子,爲了襯現自己的卓爾不羣而裝作對女人不感興趣,僞裝在忙賺錢、治學問、鑽研武藝等其他的事情,但其實內心深處無比渴望儘可能多、儘可能漂亮的女人顛鸞倒鳳。”
“所以,不要覺得你的丈夫絕對不可能會背叛你。”
北原耕之介此言一出,大月實都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呢,倒是佐那子最先露出怪異的神情。
她悄悄地揚起視線,不着痕跡地將一股情感複雜的眼波送給青登……
包括青登在內的所有人,都沒發現佐那子此刻露出的小表情,北原耕之介的話音未停:
“我這人一向最講規矩了,從不無緣無故地傷人。”
“我可沒那麼多的閒工夫去街上亂抓人來玩。”
“過於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總之——我不可能輕饒你丈夫所犯的過錯,他需要爲他的行爲付出代價。”
大月實的呼吸一滯。
“代價……你打算對常次做什麼?”
“做什麼?”
北原耕之介嗤笑一聲,用力地抖了抖肩。
“我最討厭的就是偷情的人,以及偷情偷到我頭上的人了。”
“我再跟你透露個實情好了,你的丈夫現在就在這裡。”
北原耕之介伸手朝下方一指。
“就在這座任屋的地窖裡面。”
“我打算先將你丈夫和那個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結果卻膽敢背叛我的賤婦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裡折磨個把月,等膩了之後,就把他們沉進江戶灣。”
“揹着我和別的男人上牀是吧?好啊,到時候,我就把這對狗男女用石頭綁在一起,讓他們即使到了江戶灣的海底,也仍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關進地窖裡折磨、沉賞江戶灣雅座一位……這些字眼明明是那麼地可怕,但北原耕之介的語氣與表情卻全程平淡輕鬆。
一副對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爲常的模樣。
一副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殘忍事情的模樣。
大月實的身子輕輕地搖晃起來,活像一片被蕭瑟的秋風吹得直打擺的落葉。
從剛纔起,她就不斷收到難以接受的殘酷真相。
被清水一族的雅庫扎們抓走的丈夫,居然是因爲和北原耕之介的情婦偷情……
丈夫雖還活着,但不盡快想辦法救他出來的話,那她日後只能在江戶灣的海底撈他了。
強烈的情感波動使大月實進入了一種自己感知不到時間,總覺得周遭的時間都靜止了的奇妙感覺。
這時候,大月實忽然感受一股視線。
循着這股視線所投來的方向望去,眼前是青登的帶着幾分同情之色的想問話的眼神。
如何?還要……救大月常次嗎——青登用眼睛與表情朝大月實這般問道。
大月常次居然是因爲這種理由被北原耕之介抓走……老實說,這實在是出乎了青登的意料。
青登不得不對大月實確認一下:還要救你這個出軌的老公嗎?
“……”
大月實低下了頭,看着搭在雙腿上的指尖,目光遊移,嗒焉若喪。
大月實現在正做着什麼樣的心理活動,青登不得而知。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大月實現在的情緒很糾結、痛苦。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子之後……大月實緩緩舉起螓首。
跟青登對視的雙目紅彤彤的,泫然欲泣。
“橘君……”
大月實輕喚了一聲青登的名字,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北原先生。”
青登默默地把目光從大月實的身上移開,轉回至北原耕之介的臉上。
“能否請你通融一下,給大月常次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呢?”
畢竟已經答應過大月實,會盡自己全力地去救大月常次。
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承諾,那麼沒到無力迴天的地步之前,青登都不想隨便食言。
青登的話音剛落,北原耕之介的臉登時拉了下來。
“仁王大人,您以前是‘三回’武士,現在是火付盜賊改的番隊長,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們任俠是靠臉面吃飯的。”
“雅庫扎”是江戶時代的黎民百姓們對極道份子的慣稱。意指“爛仔”。
除非是在自嘲,否則極道人士是絕不會稱自己爲“雅庫扎”的,爲了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他們常用的自稱乃“任俠”。
“我不能因爲你的嘴皮子碰個兩下,就把偷我女人的雜種給放了。”
“若是如此,我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啊?嗯?”
北原耕之介的措辭相當激烈、嚴厲。
一時間,緊繃的氣氛降臨在青登和北原耕之介之間。
青登對身周的氣氛變化置若罔聞,處之泰然地輕聲道:
“我知道。道上的規矩,我懂。但是萬事好商量。”
“大月常次被關了那麼多天,他想必已經吃夠了懲處與教訓。”
“我就不多講別的廢話了——你開個條件吧,究竟要怎麼樣你才肯放人?”
北原上下打量了青登幾遍,皮笑肉不笑。
“哦?直接問我想要什麼樣的條件?仁王可真夠豪氣的啊,佩服佩服。”
說完,北原耕之介的眸光微微閃爍。
那種彷彿不是在看青登,而是在注視“某個人”的眼神,重回北原耕之介的眼睛。
片刻後,北原耕之介“呼”地長出一口氣。
“如果是其他人向我求情,我連理都不會理對方。”
“但既然是仁王大人親開玉口……好吧,那我就退一步吧。”
“我不能毫無條件地放人。那樣的話,我可就真的顏面掃地了。”
“仁王大人,只要你能通過我的2項考驗,我即刻放人,絕無二話。”
青登揚了揚眉角。
“考驗?請說。”
“我並非那種不厚道的奸詐之人,所以我也不出那種你不擅長的,或者是你不可能完成的任屋來爲難你。”
“素聞仁王大人武藝超羣,有萬夫不敵之勇,所以我就全出與武藝有關的考驗好了。”
北原耕之介豎起第1根手指。
“一,是比弓術,你需完成我的射擊要求。”
北原耕之介豎起第2根手指。
“二,是比劍術,你需戰勝我給你指定的對手。”
“只要你能完成我的這2項條件,我立即放大月常次自由,並且從今往後再也不找他的麻煩。”
青登面無表情地反問:
“……此話當真?”
北原耕之介太守將他腰間的脅差拔出一小截,然後重重收回鞘中。
“叮”的鏗鳴響徹房間。
“絕不食言,擊金爲誓。”
“……好,一言爲定。”
青登抓過擱在右身側的榻榻米上的定鬼神,拔出一小截再用力收回——叮——清脆的金鐵碰撞聲,縈繞耳畔。
兩名武士,皆以刀撞鞘。
至此,誓言已成。
“橘君……!”
這時,佐那子急匆匆地將身子探向青登,把紅脣貼向青登的耳朵,壓低聲線,以細若蚊吟的音量,道:
“你怎麼能隨便答應這種約定呢?劍術姑且不論,你懂弓術嗎?”
佐那子的神情很是嚴肅,好看的眉宇間隱約可見對青登的擔憂。
據佐那子所知,青登可不會弓術啊。
佐那子的話剛說完,大月實也湊了過來。
她聽見了佐那子對青登的勸誡,故連忙緊張地附和道:
“是啊,橘君,你不是不會弓術的嗎?三思啊……”
連佐那子都知道青登沒練過弓術,更何況是與青登乃青梅竹馬的大月實?
青登轉頭看了看二女,笑道:
“放心吧,我最近有學過一點點弓術。”
青登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最近……學過一點點……雖然青登嘴上說着“放心”,但他的用詞絲毫沒法讓人放心。
佐那子正想再說些什麼時——
“好!不愧是仁王大人!就是豪氣!”
北原耕之介一拍大腿。
“難得仁王大人如此之豪邁,那我也不可太過婆媽、無禮了!”
“仁王大人,你若是做好了準備,便請跟我來吧。”
“我帶你去庭院,我們在那兒進行第一場比試!”
青登頷首,抓起定鬼神站起身。
“帶路吧。”
佐那子和大月實見狀,雙雙啞口無言。
看情況,青登是鐵了心地要接下北原耕之介所提的這兩場試煉了……
二女雖感無奈不解,但也無可奈何。
佐那子漂亮的臉蛋上浮現忿忿不平之色。
她站起身,以懊喪的力度輕剁了兩下腳,而後拔足快步跟上青登的背影。
……
……
——難不成……仁王懂弓術?
在瞧見青登那麼快得接下他的2項考驗是,北原耕之介是很開心的。
他就沒打算放大月常次自由。
這種敢給自己戴綠帽的混球,不將他折磨致死的話,實在是難解心頭恨。
可他也不好直接拂了青登的臉面。
前段時間,他們清水一族的總帥:清水榮一突然向各位幹部宣佈:自即日起,要優待仁王橘青登。
清水榮一沒有說原因爲何。
因此,北原耕之介不敢對青登太過無禮。
但是,如果聽從青登的命令,就這麼乖乖放人的話,那也不成。
就如他適才所說的,在極道的世界裡,臉面就是一切。
於是乎,權衡利弊之下,北原耕之介想了個折衷的方案——即向青登提出乍一看似乎很合情合理,但實質上完成起來非常艱難的“放人條件”。
青登作爲江戶時下最紅火的名人,他的種種基本個人資料,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比如:青登的父母雙逝,目前孑然一身。
再比如:青登的出身相當普通,並未受過任何高等的武學教育、文化教育。
北原耕之介之所以提出要考驗青登的弓術,一是因爲他鐘愛弓術,任屋的後院被他改造成箭場,考驗弓術的話能夠立即騰出場地來使用;二是因爲他斷定青登不可能懂得弓術。
在江戶時代,弓術雖不算是什麼貴族武藝,但也並非家境普通的中下級武士學得起的。
北原耕之介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才舉出了“考驗弓術”的提議。
至於另一項試煉,即比試劍術……這個是北原耕之介隨口瞎說的。
爲的只是讓他的這通“放人條件”看上去更人性化一點,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只提對青登不利的考驗而已。
仁王精通劍術——這種事情在江戶婦孺皆知。
北原耕之介就不認爲青登有那個通過他的弓術考驗的可能。
然而,見青登這麼信誓旦旦地表示一言爲定後,北原耕之介不禁犯起嘀咕。
——仁王應該沒有蠢到會去打一場自己沒有勝算的仗。難不成……仁王懂弓術?不!這不可能啊!就仁王那樣的家境,不可能學得了弓術纔對!就算他最近飛黃騰達了,有時間和財力去學習弓術了,可這麼短的時間裡,他的弓術能精湛到哪去?
北原耕之介抱持着強烈的疑惑與忐忑……
直到將青登領到他剛剛練弓的庭院,並遞給青登一把制式標準的和弓——
“哼……”
北原耕之介用鼻子“哼”地笑了一下,笑聲中充滿譏諷與不屑。
此刻,青登正在熟悉北原耕之介剛纔遞給他的和弓。
青登那持弓的動作啊……充滿了外行的氣息。
摸一摸這裡,擦一擦那裡。
放到左手掂一掂,接着又交到右手掂一掂。
完全是一副對和弓不甚熟悉的樣子……
北原耕之介見狀,心中大定。洋洋自得地暗忖:
——看樣子,仁王確實是不懂弓術啊!哼,剛纔真是白擔心了!
青登的這副外行模樣,得意了北原耕之介,驚慮了佐那子和大月實。
佐那子猶豫再三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從院子的邊沿衝出,行至青登的身旁:
“橘君,你真的……沒問題嗎?”
佐那子的美目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憂憂之色。
“應該……沒問題。”
青登苦笑了一下。
“這種弓……我還是第一次用。不過應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第一次用和弓?!
佐那子難得地露出了紅脣微張的失態表情。
連和弓都沒有用過,你哪來的底氣說沒問題?
這時,北原耕之介的聲音傳來:
“仁王大人!事不宜遲!讓我們開始吧!”
認定青登絲毫不懂弓術的北原耕之介,現在只想快點讓試煉開始,這樣一來,就能儘快趕這幫煩人的傢伙回去。
佐那子看了看北原耕之介,接着又回頭看了看青登。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要求青登向北原耕之介反悔,聲明“約定不作數”或“換別的試煉”也來不及了。
故而,佐那子咬了咬紅潤的下脣,隨後踮起小巧的足尖,嘴角貼着青登的耳畔說:
“橘君,聽着。拉弓時,記得要讓弓身垂直於地面。執弓的位置是弓身的下弧部分……”
所有的武藝……尤其是弓術這種高技術力、很依賴經驗的武藝,都不是聽個幾句建議就能迅速掌握的。
但佐那子還是決定做盡自己的努力,盡己所能地爲青登提供助力。
涉獵過不少武學的佐那子,曾學過一段時間的弓術,雖不算是精通,但也知道基本的使弓方法。
將自己所知的能夠很快學會的使弓技巧,一股腦兒地快速向青登逐一告知後,佐那子怏怏不樂地走回庭院的邊緣。
“仁王大人,看見前方的那面靶子了嗎?”
青登舉目前望——在他的正前方20米外,樹立着一座半人高、稻草制的箭靶。
箭靶的正中央畫着象徵靶心的拇指大小的紅圈。
紅圈的外圍畫着有兩個巴掌大的白圈。
“仁王大人!我給你七支箭!只要七支箭裡有三支射在白圈裡,就算你試煉通過!如何?可有異議?”
青登以淡定的目光瞥了眼自己與箭靶的間距,搖了搖頭:
“沒有異議。”
“好!那就開始吧!本次試煉沒有任何時間限制,你可以不用着急,慢慢來,慢慢瞄準……”
咚!
北原耕之介的話還沒說完,一根箭矢穩穩地扎中紅色的靶心。
那副“第一次見到和弓”的外行模樣消失了。
只見青登身子側站,兩腳與兩肩平齊;左手握在弓身下弧三分之一的位置,弓身與地面呈90度的直角;握弓及拉弦的手平穩且有力。
青登面無表情地從身旁的箭筒裡,抽出第二根箭矢。
搭矢,張弓,基本沒有在瞄準——擡手就放。
咚!
又是正中靶心。
青登馬不停蹄地抽出第三根箭矢。
同樣是搭矢,張弓,基本沒有在瞄準——擡手就放。
咚!
第三次地正中靶心。
三支箭,三次命中靶心。
各箭之間的距離,不超過2毫米。
死一般的寂靜整個庭院。
******
******
好吧……我昨天騙人了……我完全沒有能一起去過情人節的對象!(豹頭痛哭.jpg)
作者君昨天其實是調作息了。因爲最近都是手寫小說,所以生活節奏、更新節奏都不得不做出改變。昨日將作息習慣調整了下後,效果立竿見影——今天十分順利地豹更。
今天可是有1.1W字啊!要伏筆有伏筆,要劇情有劇情,要佐那子有佐那子,要裝逼打臉有裝逼打臉,求波月票不過分吧?(豹頭痛哭.jpg)
求月票!求推薦票!
原來人體的黃金比例是從肚臍開始,而不是從屁股開始的啊……那麼是我犯蠢了(豹哭.jpg)
忘記佐那子腿長1米1的設定吧……
總之佐那子的腿很長很筆直很有肉感!大家自己去腦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