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讀完誓詞後,青登忽然理解桐生老闆爲何要用古日語來撰寫這篇誓詞了。
相比起簡單直接的大白話,無疑是文縐縐的古語更有逼格、更顯莊重。
“三三九度”和“宣讀誓詞”是日式婚禮中最重要的儀式。
其地位近似於西式婚禮的交換戒指、中式婚禮的夫妻對拜。
隨着這2項儀式的結束,接下來的環節,基本就是收個尾了。
當青登收起手中的誓詞後,靜候在旁的巫女們立即擁上來,準備舉行“親族杯”。
在巫女的指引下,新郎新娘還有雙方的親友們一同起立,舉起酒杯。
巫女倒進神酒,大家一飲而盡——此乃雙方家庭加深羈絆的儀式。
下一項環節,名爲“拜禮”。
巫女以雙手捧着一匹非常貴重的絹,緩緩踱步,畢恭畢敬地遞給青登。
收到此絹的新郎新娘,起身上前,去神殿放上這匹絹,之後行“二禮二拍手一禮”。
二禮二拍手一禮——神道教的非常經典的參拜禮節。
顧名思義,這一禮節包含三個部分:
二禮:面向神前,深深的兩次鞠躬。
二拍手:拍手兩次,然後雙手合十,向神明許願,完畢後放下雙手。
一禮:最後進行一次深深的鞠躬,以完成整個參拜過程。
媒人、男女雙方的親友們也要向神行“拜禮”。
禮畢後,衆人回席就坐。
再接着,便是最後的儀式:“齋主祝辭”。
婚禮將畢,但新郎新娘這時候還不能放鬆——一旦鬆懈,就浪費這難得的神聖氛圍了。
雖說神前式婚禮很複雜,充滿了花裡胡哨的各式環節。
但有一說一,這些五花八門的儀式、項目,在無形之中昇華了現場的氛圍感。
稻荷大社的神職人員們非常敬業,敬業得讓青登都想給他們加錢了。
不論是負責主持所有儀式的齋主、負責修祓的祓主,還是上前獻舞的巫女,始終緊繃着面部線條,神情矜重,一板一眼地做好每一個動作、完善每一處細節。
乍一看去,與其說是婚禮,更像是在舉行着什麼很嚴肅的敬神典禮。
多虧了這些名目繁多的儀式,以及神職人員們的辛勤付出,現場始終瀰漫着使人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的神聖感。
在這氛圍的影響下,三女的畏怯、緊張的情緒逐漸消褪。
她們不自覺地挺直腰板、揚高脖頸、兩手交叉於腹前。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青登臉上的莊敬之色更濃郁了幾分。
他直挺挺地佇立着,兩手自然下垂,不怒而自威。
說來也巧,他們眼下竟不約而同地心生相同的念頭——要以最佳的狀態,度過這場婚禮的最後一秒!
所謂的“齋主祝辭”,簡單來說,就是“主持人”……也就是負責主持整場婚禮的齋主向新郎新娘獻上祝福,說些“祝你們永遠幸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拜年話。
當齋主語畢、退下後……至此,今日這場“一位新郎,三位新娘”的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禮,正式宣告結束!
這對……呃、不,這四位新人在神明的見證下,從此邁向新的人生!
自這一刻起,三女不再是千葉佐那子、木下舞、沖田司,而是橘佐那子、橘舞、橘司。
如此簡述婚禮的過程,好像時間過得很短,婚禮沒一會兒就結束了的樣子。
可實質上,從走入神社的“參進”,到最後的“齋主祝詞”,前前後後總共過去了近2個小時的時間!
“修祓”、“獻舞”……這些都是格外耗時的大項目。
因爲新郎新娘和他們的“親友團”要頻繁地起身、站定,並不乾坐着,所以他們的狀況還稍好些。
反觀在外側觀禮的賓客們,這些人可就慘咯。
這可是神前式婚禮,而且還是“仁王”橘青登的神前式婚禮,自然是不能做出“盤起雙腿”、“蹲坐在地”等諸如此類的粗魯動作。
倘若坐沒坐相,毫無謙恭之意,那麼這不僅僅是對神明的不敬,同時也是對青登的不敬。
誰也不想讓青登對其留有不佳的印象。
於是乎,賓客們只能恭恭敬敬地併攏雙膝,正襟危坐。
縱使坐到兩腿發麻、失去知覺,也不敢亂動,要多折磨人就有多折磨人。
好在今日的天氣很不錯,晴空萬里。
雖偶有寒風,但並未降雪。
要不然,怕是會有幾人凍斃在風雪之中。
……
……
衆所周知,吃席是婚禮的必備環節,古今中外皆同。
餐宴,啓動!
今時今地,真可謂是賓客雲集、高朋滿座。
此等情境下,若是端上清湯寡水,無疑會引人發笑,無形間拉低了青登、秦津藩和新選組的格調。
“節儉”雖是高尚的品德,可有的時候是斷然不可以死抱着錢袋子不放的——這是青登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後,所悟出來的一則道理。
因此,向來不愛鋪張浪費的青登,這一回兒咬了咬牙,久違地來了記大手筆。
大米飯、鯛魚、高湯、松茸……全都安排上!
在青登的“大撒幣”下,賓客們的餐盤堪稱豪華,擺滿了少見的珍饈。
所謂的“琳琅滿目”,不外如是。
雖說在場的賓客們基本是非富即貴,可如此豪華的料理,也着實是讓其中的不少人吃了一驚。
極個別人甚至倒抽一口涼氣,一臉的不敢置信。
比如“天下第一窮藩”米澤藩的使者——他在瞧見眼前的豐盛菜餚後,迅速經歷了“始狂後狂終狂”的過程。
他忙不迭地拿起碗筷,“嗷嗷嗷”地使勁扒飯,吃得可歡了,像極了剛投胎的餓死鬼。
按照習俗,在舉行餐宴的時候,與新郎新娘相熟的賓客們可以逐一上前,向他們敬酒、祝福。
青登整衣斂容,做好了“接下來將大喝特喝”的準備。
三女繼續按照“木下舞、總司、佐那子”的順序,與他並排相坐。
值得一提的是,她們現在全都換上了嶄新的衣裳。
白無垢乃婚服。
眼下婚禮已畢,再穿着它自然就不合適了。
於是,婚禮剛一結束,三女就暫時退回內場,換穿上帶夫家家紋——即龍膽葉——的色打褂,表示受到夫家家風的感染,在新的家族中重生。
【注·色打褂:彩色的打褂,通常用於婚禮服。色打褂象徵着喜慶吉祥,因此搭配的小物也往往色彩斑斕。顏色有紅、金、黑等多種選擇,圖案也有吉祥的鳳凰、鶴、梅花和松竹梅等豐富的變化。】
總的來說,色打褂算是和服中最華麗的款式之一,與振袖有得一拼。
不再是統一的白色,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顏色、紋飾……
不誇張的說,早在2個月前,三女就在摩拳擦掌了!
即使是平日裡總以“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示人的佐那子,也對漂亮的衣裳有着相當濃厚的興趣。
她們在精心準備各自的色打褂的同時,還賣了個關子給青登。
她們不讓青登知曉其色打褂的顏色和樣式,說是要將驚喜留到最後。
話雖如此……青登哪怕是用屁股來思考,也能大致猜出三女的色打褂將會是何許模樣。
他太瞭解她們的喜好了。
果不其然——佐那子穿藍衣,木下舞穿紅衣,總司穿紫衣……
不過,色打褂確實是一等一的華美衣裳。
比如佐那子的藍衣就點綴着許多綠、白、青等顏色的線紋,看上去分外豔麗。
遠遠觀去,衣裳的顏色、紋飾各不相同的三女,頗有一種爭奇鬥豔的美感,使人流連忘返。
青登感覺落至其身上的嫉妒視線,愈來愈沉重了……
就這樣,三女與青登並排相坐,一同接受上前敬酒者的祝福。
……
“橘君!恭喜你了!”
有馬秀之笑容笑容地端起酒杯,向青登獻上真摯的祝福。
他身旁的豬谷半次郎和牛山政次緊接其後地雙雙端起酒杯。
三人一飲而盡。
同一時間,青登亦舉杯暢飲,喝得嘴角直淌水線。
待放下酒杯後,有馬秀之百感交集地呢喃道:
“隆之若是看見你成家了,定會相當欣慰的……”
隆之——即青登的亡父橘隆之。
青登聞言,輕笑了幾聲。
約莫一個月前,儘管明知這封請帖不會收到任何迴應,但青登還是託人往橘隆之的墓前送上他的結婚請帖。
喝了不少酒、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醒的豬谷半次郎,這時一邊打着酒嗝,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
“橘、橘君……嗝……!你可一定要早生貴子啊!”
此言一出,三女的面色微紅。
青登啞然失笑,半打趣地帶過這一話題:
“嗯,我會盡量的。”
……
自打開啓餐宴後,前來向新郎新娘敬酒的人就一直絡繹不絕。
新選組諸將、以鬆平容保爲首的藩國大名、以有馬秀之爲首的舊識……一個接着一個。數量之多,使青登都記不得具體
反正只要有人過來,
面對賓客的敬酒,女方能用“輕抿酒水”的方式來矇混過去。
男方可就不行了。
只要有人來敬酒,他就爽快乾脆地乾杯……就這麼周而復始。
不知不覺間,其腿邊已攢下了爲數不少的空酒瓶。
如此豪飲,即使是在“酒神+3”的加持下,他也不禁感到有些飄飄然。
終於,上前來敬酒的人流總算是漸漸消停了下來。
青登又等待了一會兒,還是無人上前。
相熟的親友們基本都已敬過酒了。
一直這麼幹坐着,倒也怪無聊的。
於是乎,青登站起身來,捎帶手地拿走一壺酒——他準備直接走進賓客之間,找找看還有沒有尚未對飲的親友。
當前的神社,已不復先前的莊嚴。
舉目望去,到處是叫嚷、歡笑。
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逐漸褪去“僞裝”,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
某些喝大了的人,甚至當衆跳起滑稽的舞蹈。
多虧了這嘈雜混亂的環境,使得青登得以巧妙地隱藏自身,不讓太多人發現他。
正當青登掃動視線,四處尋找熟人的這個時候——
“橘君,恭喜了!祝你們新婚快樂!”
青登愣了一愣,隨後興沖沖地循聲望去——映入其眼簾的,是一對正互挽手臂的中年夫婦。
“古牧先生!古牧小姐!”
青登一面打招呼,一面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
這對中年夫婦,並非他人,正是古牧吾郎和古牧町。
“古牧先生,我就知道你們會來!”
古牧吾郎微微一笑:
“我們沒可能不來吧?畢竟,這可是你與木下舞的婚禮啊。”
他話音剛落,阿町就緊接其後:
“我最喜歡參加別人的婚禮了~每當看見身穿白無垢的美女,我就會感覺心情舒暢~~”
望着眼前的這對夫婦,青登不自覺地啞然失笑。
事實上,他與他們的相處時間遠稱不上長。
彼此算不算是朋友,實在是不好說。
不過,奇怪的是,古牧吾郎總給青登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在這份怪異情緒的影響下,青登對這對夫婦有着很高的好感。
眼見他們也來參加他的婚禮了,青登由衷地感到高興。
這個時候,冷不丁的,古牧吾郎驀地換上意味深長的口吻,幽幽道:
“橘君,實不相瞞——此前我多次聽聞你與千葉佐那子、沖田總司有着非常曖昧的關係。”
“我曾一度思索着:你最後會選誰來做你的正妻呢?”
“沒承想……你竟然會選擇‘我全都要’。”
“我姑且也算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
“然而,‘同時迎娶三個新娘’的婚禮……我倒還真是第一次見。”
他前腳剛說完,後腳青登就以打趣的口吻說道:
“那麼,自今日起,你我的人生經歷都變得更加豐富了!”
青登本想再跟古牧夫婦多聊幾句。
可就在這時,眼尖的他冷不防地發現一道格外眼熟的嬌小身影。
此身影正於不遠處晃悠,頗爲顯眼。
他定睛望去,很快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嬌小的體型、可愛的容貌、傲嬌的表情——毫無疑問,這是青登在新御町番的前輩:八重。
八重似乎是故意讓青登發現她的。
她兩手叉腰,就這麼站在離青登不遠的地方,直勾勾地緊盯着青登。
待青登發現她後,她立即向青登招了招手,然後轉身離開。
八重和她姐姐紗重乃天璋院的親信兼貼身保鏢。
既然八重出現在這兒……青登瞬間明白了什麼。
“抱歉,古牧先生,我先失陪了!”
留下這句話後,青登繞過古牧吾郎的身側,大步流星地追趕八重。
古牧吾郎扭過頭,看了一眼青登的迅速遠去的背影。
突然間,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挑了下眉,隨後表情古怪地緩緩說道:
“九郎,好久不見了。”
前一秒鐘,古牧吾郎的身側還是空無一人的。
可到了這一秒,桐生老闆忽地出現在其身側!與他並肩而立!
“嗯,好久不見了。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