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青登:“請你收回剛纔的話!”【5800字】
佐那子站在離青登不算遠的一棵白梅樹下。
只見此時的佐那子,不再是青登初次邂逅她時的那副身着鵝黃色和服、挽着島田髻的大家閨秀的打扮。
今日的她,很有武家之女的風範——上身穿着直襟中袖的白色劍道衣,下身則是圍着下襬長及腳踝的黑色劍道裙,套着素淨白襪的雙腳蹬着對藍紐的平底木屐,左腰間佩着把藍柄藍鞘的脅差,烏黑的秀髮在腦後用藍色的緞帶束成一條利落的、長及腰間的高馬尾。
或許是因爲髮型及身上的穿着變了吧,佐那子身上的氣質都因此一變,眉眼間多了抹凌厲的英氣。
這份英氣爲她平添了份別樣的魅力。
既有男性的英氣又有女性的柔美的劍道服美人,站在落英繽紛的白梅樹下——這本應是一副如畫卷般的和諧美景。
然而這副美景的和諧氣氛,被圍攏在佐那子身前的5名武士給打破了。
這5名武士的年紀都很輕,身上的衣着也都還算整潔、得體。他們組成一個扇形的“陣型”,氣勢洶洶地半包圍着現在眉頭微蹙的佐那子。
周圍正在賞梅的遊人們,在聽到佐那子這邊所傳出的動靜後,紛紛圍攏過來湊熱鬧。
當然……真正過來湊熱鬧的,只有少數,絕大多數都是來看佐那子的。
不少人在聽到動靜,循着聲音轉過頭來,見着佐那子的容貌後,立即雙眼放光,喜滋滋地打着“湊熱鬧”的旗號跑過來,“欣賞”佐那子的美貌及身段。
佐那子現在所穿的劍道服,那可比那些女式和服要顯身材得多了。
劍道裙一般都是提拉到腰間,然後在腰間束緊,既顯腰身,又能大大凸顯熊的存在感。
在劍道服的映襯下,佐那子她這超羣絕倫的身段得到了極佳的展現。
“怎麼了?怎麼了?”站在青登身旁的沖田,這時一臉茫然地左顧右盼,“發生什麼事了?”
沖田剛纔一直在專注地仰頭欣賞空中紛飛的梅花瓣,所以完全沒有留意到剛纔的大喝,直到現在發現周圍的人羣在騷動才發現似乎是出啥事了。
“沖田君。”青登沉聲道,“我看見佐那子小姐了,她似乎是正被什麼人給糾纏。”
“什麼?”沖田一怔,隨後急急忙忙地踮起腳尖,循着青登的視線看過去,“在哪?佐那子小姐在哪?”
儘管沖田已經將他的腳尖給踮到極限了,但身高完美融入周圍的人流之中的他,不論怎麼踮腳、伸脖頸,視野都還是被周圍那密集的人羣與樹木給遮蔽住,遲遲找不着佐那子的身影。
“佐那子小姐在那邊。”青登扶了扶腰間的佩刀,“沖田君……我們過去看看吧。”
雖然完全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清楚圍住佐那子的那5名武士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幹嘛要糾纏佐那子,但青登下意識地覺得這5人應該來者不善。
因爲他剛纔很清楚地聽到——這5人裡的某個誰對着佐那子大喊了聲“你們小千葉劍館,爲什麼不擔起你們應負的責任?”
如此內容的叫喊聲……讓青登覺得這5人極有可能是什麼過來找身爲“小千葉劍館大小姐”的佐那子麻煩的人。
佐那子是他們試衛館的朋友,和近藤、沖田他們有着極良好的情誼——就憑這層關係,青登就難以對現在似乎遇到不明人士糾纏的佐那子置之不理。
至於和佐那子關係非常不錯的沖田,他就更不可能無視貌似遇麻煩了的友人了。
只見沖田用力點了點頭,應了聲“好”後,便跟着青登一起撥開人羣,向着佐那子所在的方向靠過去。
就在青登領着沖田和齋藤費力地擠開身前的人羣時,他陡然聽見——佐那子對着圍攏在他身前的5名武士……準確點來說,是對着站在這5名武士裡最中央的一名容貌頗英俊的青年,以不耐的語氣喝道:
“四堂兄,該說的話,我剛纔都已經說完了,請你們讓開。”
“佐那子。”那名英俊青年雙手叉腰,沒有理會佐那子讓他們離開的要求,而是自顧自地以嚴厲的口吻對佐那子說道,“伱的話說完了,但我的話沒有說完。”
在聽完佐那子與那英俊青年的這組對話後,青登與沖田雙雙面露訝色。
“這聲音……”沖田是爲英俊青年的聲音所驚。
“四堂兄……?”而青登則是驚訝於佐那子對那名英俊青年的稱呼。
這時,他們聽見英俊青年以高上幾個度的話音,向佐那子接着喝道:
“你們小千葉劍館是時間太多了嗎?有那麼多時間,做什麼不好?跟試衛館這種三流劍館在這玩無聊的遊戲?”
試衛館這種三流劍館……在這句話竄進耳中後,青登的眉頭頓時皺緊。
沖田神情微變。
不苟言笑的齋藤,此刻也揚起視線,看向這名英俊青年。
同樣變了臉上神情的,還有佐那子。
佐那子的柳眉擰起來,一抹抹慍色在其臉上浮現。
倏忽之間,一道驚呼從不遠方傳來:
“咦,這不是多門老弟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隻手各舉着一支大概是從附近的某座攤販裡買來的烤魷魚的千葉重太郎,一邊向着英俊青年投去錯愕的視線,一邊奮力擠開擋着他的“人牆”。
阻於千葉重太郎身前的“人牆”很薄,所以他很快便穿透了所有“阻礙”,來到佐那子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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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兄。”英俊青年沉聲道,“我是專門過來勸你們的。”
“勸我們?”千葉重太郎眉頭跳了跳。
“和試衛館這種學徒數量少、學徒們的劍術水平又普遍差勁的三流劍館在這玩無聊的‘合戰遊戲’……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請你們小千葉劍館擔起身爲一座大劍館應負的‘將弟子培養成材’的責任,將寶貴的時間用於培育弟子或其他的正事上,不要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玩遊戲上!”
“嘖……”千葉重太郎的表情,霎時間變得和佐那子一樣——不悅之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千葉重太郎的臉上冒出。
千葉重太郎張了張嘴,正欲對英俊青年說些什麼時——
“重太郎先生,佐那子小姐。”青登此刻總算是成功領着沖田和齋藤,將層層人流撥開,從厚密的人羣中擠出。
千葉重太郎:“橘君?總司君?”
正比肩而立的兄妹倆,向突然現身的青登一行人投去詫異、愕然的視線。
朝冷不丁出現的青登等人投去愕然目光的,還有那個英俊青年。
他先是一臉疑惑地將視線都集中在青登這個陌生人的身上。
但在發現青登身邊所站着的沖田後,他瞬間變了神色,馬上將所有的視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沖田身上。
“沖田君……?”英俊青年挑了挑眉,用只有他才能聽清的音量,輕聲呢喃着沖田的名字。
在衆人情緒各異的視線注視下,青登緩步走到了千葉重太郎和佐那子的身邊。
剛於兄妹二人的身旁站定,青登便立即直截了當地向兄妹二人問道:
“重太郎先生,佐那子小姐,這位是?”
眉頭仍緊皺着的青登,擡手向着英俊青年一比。
“呃……”千葉重太郎一臉尷尬地擡手抓了抓後腦勺的頭髮。
他光看青登、沖田他們此時的神情,便知道:英俊青年剛纔所說的那些對試衛館的嘲諷,應該是都已讓青登他們聽到了……
千葉重太郎窘迫地乾笑了幾聲:
“橘君……這位是我伯父千葉周作的四子:千葉多門四郎,也就是我和佐那子的堂兄弟。”
——千葉周作的四子……?
青登揚起視線,細看千葉多門四郎的五官——樣貌的確和重太郎、佐那子他們有些相像的地方。
“……沖田君,好久不見了啊。”這時,千葉多門四郎忽然主動向沖田打起招呼。
“是啊,非常遺憾呢。”沖田冷哼一聲,一臉冷漠,“不慎見到了你,害我剛纔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被沖田狠狠地暗諷了一通,千葉多門四郎卻沒有展露出絲毫的憤恨,反而還灑脫地笑了笑。
青登還未來得及爲沖田和千葉多門四郎這像是彼此曾有過什麼恩怨的互動表露出疑惑呢,沖田便主動將身子靠得離青登更近了一些,用只有她和青登才能聽清的音量幫千葉重太郎補充着對千葉左門四郎的介紹:
“橘君。這個千葉多門四郎是玄武館的師範代。”
說到這,沖田頓了頓,隨後表情複雜地以幽幽的口吻接着說:
“他同時也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很瞧不起我們試衛館、根本不願和我們試衛館交流劍術的那些人之一……”
青登的雙眼微微眯起。
沖田的這句話,讓纏繞在他腦海裡的最後一點迷霧轟然消散——他即刻明白過來,這個千葉多門四郎剛纔爲何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肆無忌憚地稱他們試衛館爲“三流劍館”。
“多門老弟!”
青登他們聽到了千葉多門四郎剛纔對試衛館的譏諷……這讓被夾在親人與友人之間的千葉重太郎窘迫地連表情都不知該怎麼擺。
爲了能儘快擺脫這尷尬至極的窘境,千葉重太郎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向着千葉多門四郎將臉一板。
“有什麼事,都等之後到私下裡再說!”
“你看看周圍,這裡是能說事兒的地方嗎?”
“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你在這拉三扯四,成何體統?”
“快離開!再不離開,小心我之後向堂兄們告發你今日的這些行爲!”
向堂兄們告發你——聽到這句話,千葉多門四郎的神情霎時驟變。
他轉動腦袋,看向四周。
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將他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着。
遠方,數名穿着紅白巫女服的年輕巫女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提拉着緋袴的下襬,快步向着他們這邊趕來。
“……好吧。”千葉多門四郎將目光從周圍的圍觀羣衆身上收回,“那我之後再在私下裡跟你們好好地談談。”
“我們走。”千葉多門四郎向着站在他左右兩側的同伴們擺了擺手,然後率先將身子一轉,準備離去。
但,就在千葉多門四郎剛轉過身的這一剎那——
“請等一下!”
一道鏗鏘有力的話音,清晰地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千葉多門四郎停下腳步,面帶惑色地緩緩轉回身。
沖田、齋藤、佐那子、千葉重太郎、千葉多門四郎、圍觀羣衆們……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剛纔那道聲音的主人——即青登的身上。
雙眼中沒有半點膽怯與退縮的青登,直直地與正看着他的千葉多門四郎對視。
“請你將你剛纔所說的‘試衛館是三流劍館’這句話收回。”
“啊?”千葉多門四郎眉頭猛地一蹙。
“橘君?”沖田呆呆地朝青登張着嘴。
在青登突然現身後,千葉多門四郎其實一直沒怎麼留意這個自己並不認識的陌生人,甚至也沒去在意過千葉重太郎、沖田等人對青登的稱呼。
直到現在,青登語出驚人後,千葉多門四郎才注意到沖田他們一直都是喚青登爲“橘君”。
“橘……”千葉多門四郎咀嚼着這個字眼,片刻過後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似的,雙眼微微圓睜。
他緊盯着青登的臉,一字一頓地反問道:“……不知足下的名諱是?”
“試衛館,天然理心流。”青登平靜道,“橘青登”
聚攏在周圍的人羣,“轟”的一下頓時變得嘈雜起來。
“橘青登?這名字咋那麼耳熟?”
“廢話,你當然覺得耳熟了,咱們兩天前剛聊過這個人。”
“喔,想起來了,就是北番所那個最近名聲很響的‘三回’同心,對吧?”
“長得好高。”
“就是這個人破了蘋婆婆的命案、擊潰了試圖截殺外國商人的大股‘激進攘夷派’啊……”
……
圍觀羣衆們紛紛朝青登投去像是觀看什麼稀奇物種般的目光,津津有味地端量着這位與他們近在咫尺的名人。
千葉多門四郎在青登的自我介紹聲落下的下一剎,眼角一跳:“你就是……那個橘青登啊,久仰大名了。”
千葉多門四郎早在半個多月前,便也聽說過了青登的事蹟。
因此,在發現沖田等人都喚青登爲“橘君”後,千葉多門四郎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橘君”就是最近聲名鵲起的那個“橘青登”的心理準備,所以他現在的反應還算淡定。
對於千葉多門四郎的這句“久仰大名”的誇讚,青登禮貌地頷首迴應,然後——
“千葉多門四郎君,的確,我們試衛館目前只是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劍館,不論是學徒的人數,還是生源質量,都遠遠算不上是優異。”
“但我們試衛館不應該、也不能因這種理由而被冠上‘三流劍館’的蔑稱!”
青登正氣凜然地將音調拔高了幾個度。
“只有那種師傅、師範代們不用心教學,在那誤人子弟的劍館,纔是真正的三流劍館。”
“那些誨人不倦、一直兢兢業業地給予館內弟子們正確指導的劍館,不論其學徒是多是少,生源質量是優是劣,它們都是值得尊重的一流劍館。”
“我入門試衛館的時間雖不算長,滿打滿算也不足兩個月,但在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的雙眼已真切地看到了:試衛館內並不存在那種會懈怠教學的人。”
“不論是師傅近藤周助,還是師範代近藤勇和常來幫忙教授劍術的沖田總司,他們沒有一人是不在教授劍術時盡心盡力的。”
“所以——請你收回你剛纔對試衛館的蔑稱。”
青登寧靜的瞳孔深處,有着不可動搖的信念。
自剛纔起,便發生了一起……非常奇怪的、青登等人都沒有留意到的奇景。
在青登開始講話時,周圍的不少圍觀羣衆在聽到青登的嗓音後,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靜靜地注視着青登,默默地聆聽着青登的慷慨陳詞。
原本十分嘈雜的圍觀羣衆們,因此而緩緩安靜下來。
千葉多門四郎怔怔地看着以平靜的目光盯着他的青登。
要我在那麼多人的面前,收回我自己剛纔已經說出口的話?開什麼玩笑!
如此丟面子的行爲,千葉多門四郎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然而……
青登此時的目光,像是蘊藏着什麼另類的感染力。
被他這樣的目光給直視着的千葉多門四郎,有種渾身都很不自在的感覺。
明明回絕青登的話語都已經組織好了,可就是這種因青登的目光而起的全身都很不自在的感覺,令千葉多門四郎怎麼也沒法將這都已經涌到嘴邊的話給說出……
“……四堂兄。”
忽然,剛剛一直沉默着的佐那子,發聲了。
自剛纔起,佐那子的雙頰上就一直掛着抹猶豫之色。
這一抹抹猶豫之色在佐那子的雙頰上掙扎許久後,此刻總算是全數“消亡”。
她看了青登幾眼,隨後像青登那樣,向千葉多門四郎投去凜然的視線。
“橘君他說得對。”
“你剛纔的確是說得太過分了,試衛館不應該被你那樣污衊。”
“請你收回你剛纔的無禮發言。”
佐那子的幫腔——這出乎了許多人……包括青登在內的預料。
青登視線一轉,訝異地看着幫他說話的佐那子。
注意到青登在看她的佐那子,向青登點頭示意,然後繼續瞪視着千葉多門四郎。
現在,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千葉多門四郎的身上。
他們都在等待着千葉多門四郎的迴應。
在衆人的注視下,千葉多門四郎在沉默半晌後,牙關一咬。
“……好吧,既然佐那子你都這麼說了。”
千葉多門四郎深吸一口氣,然後半闔上雙目,向着青登、沖田微微欠身。
“……抱歉……剛纔是我口不擇言了。”
“我收回我剛纔所說的所有對試衛館的評價。”
快聲說完這句話後,千葉多門四郎看也不再看青登他們一眼,急匆匆地領着他的那4名同伴轉身離開,不再於此地多做半點停留。
千葉多門四郎等人的腳程很快,僅瞬息的功夫,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羣之中,圍觀羣衆們見似乎沒熱鬧可湊後,漸漸散開。
有人是真的離開了,但也有一部分人裝作離開,但實質上是走到距離青登等人稍有點遠的距離後便停了下來,繼續“觀賞”在他們眼裡比白梅要好看多了的佐那子,或是繼續偷偷打量最近名聲響遍江戶的每條大街小巷的青登。
在圍觀羣衆們散開後,幾名剛纔一直被攔在外面、難以靠近的年輕巫女,總算是能夠近青登他們的身了。
因爲千葉多門四郎都已經走遠了,所以這幾名巫女只能去訓斥青登等人。
“這幾位客人,神社內禁止與人爭吵、打架!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們就只能請你們離開神社了!”
“啊,對不起。”千葉重太郎向氣呼呼的年輕巫女們陪笑着,“給你們造成麻煩了,非常不好意思。”
“我們之後會注意的。”青登的聲音插進來,他橫跨一步,站到千葉重太郎的身側。
佐那子這時也加入到打發巫女們的行列之中:“給你們造成麻煩了,非常抱歉。”
正忙於陪千葉重太郎和佐那子一起應付巫女們的青登,這時並沒有留意到——沖田正睜圓雙目,呆怔怔地盯着僅憑一番話語,就讓那個千葉多門四郎收回了其對試衛館的蔑稱並道歉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