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川市蔑浪區的貧民窟內正在進行人類有史以來最荒誕的一場談判。
破落的居民樓,發黴的小木桌,雙方相對而坐於三張粗糙的小板凳上,看起來各懷鬼胎。而一邊還有一個不曉人事的孩童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談判者們,眼神中透露出的困惑與驚恐表明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還是讓您的弟弟先暫時避讓一下吧,伊川先生。”陳正昊微笑着打破了房間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次郎,你先出去帶領大家進行下午的活動吧。哥哥這裡要和這兩位朋友聊聊天呢。”伊川太郎似乎有些恍然,溫柔地對弟弟說。
隨着伊川次郎離開了客廳,談判正式開始。
“先生,小姐,我知道你們找我的理由,”伊川太郎先聲奪人,顯得一臉釋然的模樣,“槍和子彈的確是我拿的,你們能找到這裡,就足以說明你們不是政府裡的那幫飯桶。所以,我願意和你們好好交流一番,再去完成我的事情。”
“那麼,你偷槍的目的?”顧柳言挑了挑眉。
“殺一個該死的混蛋。”伊川太郎的回答直截了當。
“津本斷,盤龍會的重要頭目,也是蔑浪區的‘收債人’。這段時間內,他給蔑浪區帶來了不小的破壞。”陳正昊顯然在來之前做足了功課,“此人脾氣暴躁,性格魯莽,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算是個危險分子。”說到這裡,陳正昊不禁向顧柳言投出意味深長的目光。
顧柳言的回敬方式是一個簡潔明瞭的白眼。
“聽你們的口音,你們應該不是本地人,那你們永遠不知道,津本斷有多該死。”伊川太郎有些咬牙切齒。
“第一,我們是Z國安全局的特派員,”顧柳言有些誇大了兩人的身份,“我們的任務是協助奈川警視廳抓住偷槍的人;第二,關於津本斷,經過調查後,我們兩個的意見與你一致:他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那二位就沒必要攔我了,”伊川太郎展開了危險的笑容,“津本斷離開蔑浪區後,我已經利用乞討的契機摸清了他最近的活動動向,明天是他執行下一個任務前最後的休息日,也是我爲他安排的死期。”
“很遺憾,伊川先生,”顧柳言有些嚴肅地說,“我們能夠理解你的立場,但我們也有必須完成的任務。所以基於普遍道德和實際情況,我們爲您安排了兩個選擇。”
當然,伊川太郎不知道的是,此時的陳正昊和顧柳言,都不知道彼此爲他安排的方案。作爲談判的同一方,這種毫無默契的行爲屬實讓人有些失望——好在,結果並不是那麼讓人失望。
“先闡述我的方案吧,”顧柳言先開了口,“伊川先生,把槍和子彈交給我們,您不需要出面,我們也不會透露任何關於您的信息。我們會將其歸還給奈川警視廳,然後,我們任務完成,一切照常,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顧柳言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陳正昊聽完她的方案後皺了皺眉,顯得有些失望。在他心裡,顧柳言顯然沒有發現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呵呵,哈哈哈,”伊川太郎聽完第一個方案後,顯得有些癲狂,“你是說讓我放棄我準備多日的計劃,讓我們回到最初的苦難?”
有些失控的伊川太郎從木桌底的暗格裡掏出了手槍,對準了顧柳言。顧柳言迅速反應過來,反手擒住伊川太郎的右手腕,稍一用狠,卸下了伊川太郎手中的槍只。
“好了,好了,顧小姐,伊川先生,都先冷靜一下。”眼見得情況控制不住了,陳正昊連忙迎上去勸架,“我們是來談判的,不是來用強的。”
“你們這羣外來人,根本不懂這把槍和這次行動對我的意義!”伊川太郎的叫聲有些歇斯底里,“他應該去死,它們都應該去死!爲了奈川的明天,他們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好吧好吧,伊川先生,既然你不認同顧小姐的計劃,那不妨聽聽我的,再做決斷,如何?”陳正昊有些無奈地勸道。
等到顧柳言與伊川太郎徹底冷靜下來後,陳正昊清了清嗓子,說出來自己的方案:“伊川先生,說老實話,我特別能理解你的感受。雖然隨意剝奪他人生命從倫理意義上來說是極爲不道德的,但當仇恨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人往往很難去保持理性。所以,我同意你去刺殺津本斷,報仇雪恨。但有一個條件:若你得手之後僥倖逃脫,你必須帶槍去奈川警視廳自首。”
顧柳言覺得太荒唐了——這條件真是難以讓人接受。
可沒想到的是,伊川太郎面對這個荒唐的方案,竟然表示出了出人意料的沉默。
良久過後,面對直視他的陳正昊,伊川太郎冷笑着說:“你不怕我現在假裝答應,然後背棄諾言?”
“無所謂,”陳正昊攤開了雙手,“你當然可以這麼做,我也沒什麼意見。只是,我希望你再想一想,若你得手,有一些後果你是否能夠躲開?”
伊川太郎陷入了徹底的沉思。
“好吧,先生,我同意你的方案。”伊川太郎意外地答應了陳正昊,“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請說。”
“我自首後,請保證跟隨我的這些孩子的安全。”
“自然,”陳正昊立刻答應下來,“他們會離開奈川,去往Z國開始新的生活。我已經和我的上峰溝通完畢了。”
“Z國啊,那真是太好了。”伊川太郎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望着破舊的天花板,露出了嚮往的笑容,“至少,那裡不會再有壓迫與絕望了吧?”
“壓迫與絕望,也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元素,”陳正昊說,“但我保證,在我的國家,絕大多數政府的官員們都在努力地幫助着每一個不曾放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