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吾不願,奈何……罷了,傷心事不提也罷,柳妹妹,告辭。”
若依常理而言,妖若化形,需先自行想像描繪其所希冀模樣,再循序漸進,緩慢成形。可吾只是一覺醒來便已然成形,且吾竟無絲毫所謂法力,更不曉所謂法術,似與凡人無異,何其怪哉?
“哎!你要去哪啊?”
柳妹妹許是急了,一拋柳枝縛住了吾,吾不便動彈,遂思忖片刻,坦誠道:
“吾不知。”
原以爲吾既成妖,便可離開這片林子,去那凡人的花花世界瀟灑一回,殊不知無論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吾均無法踏出百丈之外,如此看來,吾委實無處可去,唉……
“不如你就留在這吧,你看這葡萄小妹,迎春花小妹,芭蕉小妹……她們連精靈都沒修成,壓根和我說不上話,你要是一走,我可得憋死了。”
“可吾……”尤喜安靜。
吾素來不喜多言,除非乃吾之興味所在。
“別老是吾吾吾的了,現在誰還這麼稱自己啊?”
“汝……”
豈不知吾素來習慣如此麼?
“也不要老是汝汝汝的,我聽着都覺得彆扭得慌。你呀,也該與時俱進一點,不要太迂腐了。”
柳妹妹此番似乎言之有理,吾斟酌醞釀片晌,即道:
“行吧。”
“嘩嘩譁……”
一時間數十柳條無風自動,左搖右擺,嘩嘩作響,顯然,柳妹妹洋洋得意,興奮至極,似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少頃,才輕聲細語道:
“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修煉成妖的唄。”
“吾……我也不清楚。”
吾只得實話實說。
“那你再把細節跟我說說嘛,說不定我能弄清楚哦。”
“好吧。”
此傷心往事吾本不願再提,奈何柳妹妹熱情洋溢,又往吾身上添了幾條柳枝,緊緊纏繞,致使吾動彈不得,只得細細道來。
半晌後。
柳妹妹沉吟少許,若有所思,旋即道:“我覺得那顆紫色珠子或許是個寶貝,碰巧落在你那,你又碰巧把它吸收了,故而一蹴而就,一步成妖。這需要莫大的機緣,不是我能夠模仿的。嘖嘖嘖,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或許吧。”
吾不置可否,畢竟此等寶物自吾成精數百年來還從未聽聞過。
“也不知道你是上輩子積了多少德才能撞上這種大運,爲啥我就碰不上呢?唉……”
柳妹妹忽只顧得唉聲嘆氣,纏着吾的柳枝轉眼間撤去,吾又看向這清澈見底的小溪,水中依舊映照出吾此時的模樣。
細一觀,這兩彎黛眉好似二月新生未久嫩綠柳葉大小形狀;一雙眼睛大得有些駭樹,一對眼珠竟比那龍眼核還要大許多;這一張小嘴恰似一片薔薇花瓣化成,唯顏色暗淡幾分;這渾身肌膚不似老樹皮色深而質硬,反倒宛若五月清晨滿蘸露珠的梔子花瓣般潔白柔軟;而這異常纖細的腰身怕是和柳妹妹有得一拼。
平心而論,此般凡人十七八歲之少女模樣並不令吾厭惡。
然而,雖吾委實未笑,奈何眼尾卻依舊上翹,似是媚笑模樣,使吾心煩。且這一雙大眼睛下似有異物微微隆起,時隱時現,極似那桑樹小妹樹葉上時常趴着大啃特啃的瑩白小蟲,又令吾心驚。
吾之枝條化爲胳膊與手,樹幹化爲頭與身,樹根化爲腿與足,均在吾意料之中。可吾之葉化成長長烏髮,拖至地面而不染塵土,卻在吾意料之外。
吾本以爲吾這二萬八千三百六十五片大大小小的樹葉會化爲吾之衣裳,不求精美絕倫,只求樸素大方,未曾料晴天飛霹靂,吾初醒時竟未着寸縷……雖於樹而言無甚大礙,可吾已成妖,化人形,既成人模人樣,這衣裳便不宜缺失。
先前只得向芭蕉小妹討了幾片大葉稍作修整,又向棕樹小妹討了一片樹葉撕開擰成繩索將芭蕉葉串連拼接起來系在身上。
如此,大抵算是穿了衣裳。
正欲離開此地,卻突覺身前芭蕉葉起伏搖擺不定,只好又向棕樹小妹討了片樹葉編織成粗繩捆綁於腰間。還未轉身離開,忽聞一戰慄之聲:
“快躲起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