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馬忠,見過孝先先生。”待毛玠行至山腳下,便看到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將,在此等候多時,他行至近前,便看清一行隨從,一將十人護衛,一輛馬車,其餘皆是戰馬乘騎。
“馬將軍不必多禮。”毛玠擡腳坐上馬車,掀開簾子落座之後,馬忠立即下令啓程。
“將軍今年年歲幾何?”
“不過二八之年。”
“哦?”毛玠掀開簾子後露出的臉上有些驚訝,“江東軍中,大多都是將軍這般少年郎嗎?”
“年少拜將者,在吾江東軍中倒也不少,如安北將軍呂子明,安東將軍朱休穆,甚至吳侯,俱是如此,某不如他們多矣,這裨將軍之位,還是承蒙主公看重,特意擢拔。”
毛玠眼中略微驚訝,“將軍必是有過人之處。”
馬忠轉頭看來,“哈哈……先生過譽了,某勇武不勝麾下郎兒幾分,不過是有些粗鄙氣力,上陣廝殺之際,倒也肯捨得性命。”
毛玠滿臉帶笑,心中一片感慨。
“倘若江東軍中兵將,盡皆如此人這般,士氣之盛,何其壯觀。”
半日,便過丹陽各地,途中,毛玠並未在各處縣城見到過多守卒。
“吾聞江東匪風悍行,山越肆掠,這丹陽一郡,乃江東腹地,爲何這附近數縣守卒,都不多矣?”
馬忠迎着毛玠的詢問,有意放緩馬速,和馬車並駕齊驅,“先生在北地任官,莫非,那人眼密集的豫州、兗州之地,每一縣一關,亦有大部兵將駐守不成?”
毛玠自嘲一笑,“如此,江東四郡,山越盡除之事,看來不是妄言。”
緊接着,毛玠又看到不遠處的矮山上,豎立着一塊很高的石碑,附近更是有着不少墓碑牌位。
時而有百姓途經,墳前散落着不少紙錢,墓碑旁更是掛着不少白幡。
“此處莫非是江東軍陣亡軍士安葬所在?”
“大多是未能找全屍骨的袍澤安葬之處,若能尋到完整屍身,都隨同身份銘牌,被家人領了去。”馬忠笑着答道。
“身份銘牌?是爲何物?”毛玠驚疑道。
“喏,先生請看。”馬忠從胸前縫製的一個口袋裡取出鐵製的銘牌遞過去。
毛玠接到手上一看,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
“裨將軍馬忠,廬江舒城人。”
“吾等軍中將校,大多是用鐵牌,吾江東工匠坊開採的鐵礦不多,大多軍士還用着營中司馬用木牌雕刻的身份銘牌,上面刻着官職、名字和出身之地。”
“此物大善。”毛玠伸手將其遞還給馬忠,“若有此物,江東軍士陣亡之後,俱可逐一下葬,家中孤苦老弱婦孺,亦可獲知自家男兒生死。”
“不過這立於墳前的石碑上,刻有密密麻麻的隸書,這又是爲何?”
“主公有命,吾等鏖戰一處,逢大戰,兵卒折損上百者,必立石碑祭奠,將此陣陣亡軍士之名,全部刻上,此地當年由太史慈將軍親率精騎圍剿屠城之山越,特立碑祭奠。”
毛玠一手撫須,“吾江東軍中,將士陣亡撫卹如何?”
“按二十軍功爵,將其生前封賞發放下去,若家中孤苦者,酌情補償錢糧,若得軍功銀牌者,可得十倍之賞,允許家人將銀牌供奉於堂內,世代受江東衆軍敬仰,其子嗣,亦能入縣學。”
“銀牌,那是何物?”毛玠又問道。
馬忠愣了愣,啞然失笑,“吾在廬江征戰之際,倒也得了一塊先登銀牌,只可惜當時已將其寄回家中,此刻倒是不能交給先生一閱。”
他伸手比劃幾下,“約有這般大小,正面刻着先登二字,吾之官爵與名字、以及立功所在城池,刻在後面,都是由工匠坊的匠師親手打造,此物在吾江東軍中不多,至今僅有不到三十人獲得。”
馬忠看了一眼毛玠,“此物分爲先登銀牌、忠烈銀牌、奮勇銀牌,吾在徐州一戰,亦有戰功,到時應當還會發下一塊奮勇銀牌,此物能讓吾之軍功加上一爵,只是,頒佈之日,怕是隻能等到吾等此行返程之後了。”
毛玠暗自記下眼前這名其貌不揚的裨將軍的戰功,他心思敏捷,方纔馬忠在提及他所得銀牌之際,四周的軍士臉上都有豔羨之色,顯然,此物在江東軍中,被視作榮耀之物。
或如天子封賞之物,可得士卒奮死而爭之。
兩日,毛玠便到了豫章境內。
他見到了劉奇的大舅子步騭,在他看來,當年劉奇能夠順利地在征討陳瑀之後,站穩腳跟,在吳郡以南和嚴白虎一戰,便是此人之功。
那劉表麾下的大將劉磐,還有那正值壯年的黃漢升,並非無名之輩,他能夠據城而守,將柴桑守得穩如泰山,兵略之上,也不差。
第五日的清晨,毛玠一行人,已經扮成了商賈,順利混進了長沙城內。
長沙太守沙羨,在毛玠進入此城之前,便已是瞭解到他的族譜、族人、歷任官職、於荊南四郡,所扮演的角色。
他欲說其人,便要知己知彼。
他只是向馬忠提了一句,馬忠便將早已準備多時的密信遞給了他,裡面記載得很詳細。
張羨,南陽士人,歷任零陵、桂陽、長沙太守,將其族遷至長沙,自稱長沙張氏。
其子張懌,現爲長沙郡內佐官。
舊部熊尚:桂陽曲紅長,其弟熊望季:現任零陵都樑長。
舊部文春:長沙茶陵長,杜暉:零陵重安相。
還有長沙臨湘桓氏爲其依仗,曾任尚書郎之桓階,曾因舉薦之恩,爲孫堅扶靈,後得張羨看重,擢拔爲長沙郡丞。此人,乃長沙臨湘桓氏之長。
“長沙張氏,勢力盤踞荊南四郡,難怪便是那得朝廷親封的劉景升,亦不敢渡江來取。”
毛玠眯着眼,安坐於驛站之中,他在抵達此處之後,一名早已潛伏在城內的吳衛,已是將一封密信用箭矢射進了他居住的屋舍。
告知他,曹操自許昌派來的使臣,剛入張羨府內,他此刻,只需耐着性子等待即可。
他爲人從來不急,若是曹操使臣能說得動張羨,吳侯劉奇,絕不會讓他走這一遭。
至於他此刻爲何不急,便是因爲,他須得在途中,堵上張羨倚重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