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不佑我

“殺啊。”程諮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被火燒過的灼傷痕跡,一個個水泡就浮現在他的胸膛、後背,他手中提着一把長刀,沿着城牆便朝上衝去,卻被身前的親衛死死攔下。

“將軍不可。”

“攔吾者,死。”程諮滿臉暴怒,都已經殺到城牆馬道上了,他身爲軍中除卻周瑜之下的第二主將,爲何不能率隊殺上臺階?

“將軍且披上甲冑。”他的親衛將被烈焰燒得滾燙的甲冑遞給程諮,程諮這才發現,這一具鐵甲之上到處都是血,血水都是滾燙的,而他這名親衛的掌心已經多出不少水泡,在將甲冑遞給他之手,他立即將雙手藏到了身後,此刻他的雙手已經被鮮血染紅。

程諮滿臉含淚,一言不發地將長刀遞給身後的親衛,迅速穿戴好甲冑,有軍士爲他繫上腰帶之後,他舉起長刀指向城頭,“衆軍士,隨吾殺賊。”

“殺啊……”數百名軍士,大多還赤着上身朝前衝去,但迎面而來的便是一波密集的箭矢,一道道魁梧的身影,如同稻田裡的麥子一般成排倒下,在臺階上翻滾。

“舉盾,舉盾殺上去。”程諮退到了城牆馬道的一側,靠着石柱躲避四面八方襲來的箭矢,他作爲軍中主將,此刻雖然穿戴着親衛的甲冑,但他出聲指揮作戰,聲音自然也被城頭的楊任給捕捉到。

“將城頭上的沙袋全部砸下去。”

“可是將軍……”

“沒什麼可是,將城頭上的房樑都給吾拆下來,將圓木砸下去。”

“喏。”

“轟轟轟”百十斤的沙袋一個個凌空拋下,即便是手持鐵盾的軍士也被沙袋砸倒,落地之際,身後跟進的大批軍士也同時摔倒,迎面便是一波箭矢。

短短一刻鐘,城牆馬道上便堆積了厚厚一層屍體。

“立即用沙袋於馬道前結陣,放箭,壓制城頭。”

“鐺鐺鐺”然而,一切並沒有如程諮所想的那麼順利,江東軍居高臨下,從城頭上放箭,是朝下直射,而即便有幾層沙袋作爲支撐,這些躲在鐵盾後方的弓箭手也是仰射,城頭上的箭矢很容易就能射穿他們的頭頂。

周瑜凝視着城頭上的那一層鐵盾,猛地來到陣前,“拋射,用拋射。”

他在涼州指揮作戰,也見識了不少涼州鐵騎的進攻方式,他們不能奪城,但卻學會了關外遊牧民族的攻城方式,靠着馬匹一陣迅猛地朝着城下示威般的衝鋒,張弓搭箭,隨着衝刺之力舉弓拋射,一個很大的仰角,很容易便將密集如雨的大波箭矢拋灑到城頭之上。

而如今城下的處境雖然有些艱難,但周瑜仍是在不斷想着如何破解城頭箭陣的法子。

“去城中取些牛糞、硝石,於城牆縫處點燃。”

“大都督之意,只要以煙燻催淚,讓城頭的守軍爲之畏懼。”

周瑜自得一笑,“他龐士元若想守城,豈有這般容易。”

“可是大都督,東城門已破,吾軍大可趁勢打開城門,朝着漢中進軍,即便不奪取漢中,亦可沿南鄭往上庸,這沿途山道艱險,但卻無太多兵卒鎮守。”

周瑜指着此刻緊閉的城門,汝信不信,城外的吊橋已經被龐統斬斷,這城外只怕也堆積了不少壘石。

軍中小吏猶豫頃刻,便見到一隊軍士已經頂着鐵盾衝到了城門前,將門栓舉起,將城門掀開。

“呼”,映入眼簾的是一堵很厚的石牆,一排軍士用手中的鐵盾頂着石牆,努力朝前推動,卻不想,在城牆的另一邊,卻站着上千名民夫。

而隔着沒有吊橋的護城河,還有數千名老弱婦孺,她們站在寒風中,靜靜地看着家中的老少爺們在城頭廝殺,在城門洞的壘石牆前抵擋。

很多年後,或許有幸存的孩童詢問自家長者。

“娘,吾等昔日乃是漢中治下,即便漢中張太守帶着漢中軍民和五斗米教投靠了吳王,可爲何吾等要爲吳王死戰呢?”

“吳王乃漢室宗親,天子之弟,既是劉氏皇族,便需承宗室先祖之志,護吾等大漢百姓。其父吳侯劉繇,被天子任命爲揚州刺史,守護疆土,保治下之民,先施仁政,後平山越,如今江東之民,衣食無憂。吾等投靠吳王,便能如江東之民一般,能得溫飽……對,江東之民稱此爲小康之家。”

“小康之家麼?”

戰場上,鴉雀無聲,在經歷了上百名軍士一同推動石牆無果之後,周瑜選擇了放棄。

“大都督,此刻從北門而出,翻越秦嶺撤回關中還有逃出生天之路,吾等若是繼續鏖戰於此,只怕還有一個多時辰,諸葛亮的先鋒大軍便要殺至。”

周瑜眼神堅毅,“吾麾下僅剩七八千之兵,城上還有一兩千可戰之兵,汝以爲,可否能撤?”

“可以大都督之命換龐統,多爲不智。”

周瑜凝視着城頭,“如何不智?”

“龐統爲江東軍右軍師,但江東軍中,善謀之士本就不少,少一龐統,不過少一鎮守州郡之人爾,而大都督卻是吾關中基石,若是大都督不幸遇難,吾關中軍日後,前途渺茫啊。”

周瑜淡然一笑,“吾曾說過,吾漢中文武中,治政尚有羊氏父子,武有韓當、程普、張繡三位將軍,統軍之才尚有魯子敬,當可守一二十載,若能外結劉備、曹操,內安馬騰韓遂,還能以涼州、司隸、幷州三州之地立足於天下。”

“可大都督……”

“多說無益,準備繼續攻城罷,城頭上此刻還有三四千人影,但大多都是民夫精壯,無甚戰力,吾等需要對付負隅頑抗的龐士元,還需死戰一場。”

“取吾長劍來。”周瑜準備親自登城作戰,他早年和孫策結拜之後,他也學了些武藝,平日裡每逢征戰,得勝而歸之際,他都會飲酒舞劍助興。

如今他卻要親臨戰陣,以他河南戰前的身子大可施爲,但河南一戰之後,他與郭嘉算是兩敗俱傷,軍中衆將並不認爲以他如今單薄的身子還能親臨戰場。

便是他率軍南下之前,孫權亦是多有勸阻。

時間悄然流逝,短短一個時辰,城下的周瑜軍便進行了數十波衝擊,最近的位置不過是城牆前十餘步,但隨着龐統一聲大喝,楊任親率數十名親衛從城頭上殺下來,再次將這一批關中軍給殺退。

“衆將士,死戰不退,吾關中軍自兩任烏程侯以來,從未懈戰,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本都督與爾等榮辱與共。”

“殺啊。”

有着周瑜的帶領,上前簇擁在城牆馬道下的軍士再次朝着城頭上發起了進攻。

城頭上的箭矢早已耗盡,本來鎮守的便是西城門,東城門方向便是漢中、南鄭,那都是己方腹地,城頭上哪裡有太多守城器械。

便是那些用來投擲的長槍也都全拋下去了,否則這城牆馬道的地利怕是早已失守。

龐統站在被拆卸了樑柱的城門樓內,看着衆多軍卒中衝殺的周瑜,也看到了越過周瑜殺到最前方,用肉身擋在周瑜身前的程諮。

“那是何人?”龐統拉着親衛,指着城下喝道。

“軍中戰將,通報姓名。”親衛踏前一步,指着城牆馬道上衝殺的程諮喝問道。

“吾乃關中軍校尉程諮。”

“程諮,當是那孫氏舊將程普獨子,未曾想他竟然敢親臨戰場,若是吳衛彙報不出差錯,此子怕是僅有十餘歲罷。”

“回稟軍師,此人不過十三四歲。”

“正如昔日朱然將軍之齡矣。”龐統笑了笑,看了一眼左右匯聚的二三十名穿着皮甲,內衫玄色的吳衛,“爾等今日,怕是也要隨吾死戰一場矣。”

吳衛首領朝他一笑,“軍士,吾吳衛的上一任首領可就是在丹陽一戰中爲搭救主公戰死,自此之後,吾等吳衛的司職之中便添了一條,需得派人跟隨軍中重將,危難之際,替其赴死。”

龐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汝此刻不會想將吾打暈罷。”

吳衛首領微微搖頭,“此刻城牆馬道仍在廝殺,若是軍師先撤,怕是城上的軍士會立即潰敗。”

龐統指着外城牆下方,護城河內一條小舟,“那小舟早已停泊在此處,且舟上滿是雜草,這是何意?”

“乃是城中的百姓爲吾等送行所用。”吳衛首領坦然答道。

龐統深深地瞧了他許久,方纔咧嘴露出幾分微笑,“取甲冑來罷,本軍師多年不曾持劍廝殺,今日怕也要和那位關中大都督過過招。”

“喏。”很快,重軍士便爲龐統取來皮甲穿上,然而,這個時候,關中軍已經殺到了城牆臺階的盡頭。

“死”,楊任猛地從軍陣中飛身而出,朝下猛地一撲,竟是直接壓着程諮等人而去。

“楊任,汝找死。”程諮灌注全身氣力,一槍刺出,竟是直接刺穿了楊任的胸口。

楊任雙眼瞪着他,將他壓倒,兩個人的身體朝着身後重重砸去,沿途數十名軍士隨着重力一同倒地。

“給吾滾開。”程諮猛地一把將楊任屍體拋開,當他站起身來之際,城牆之上,又有不少穿着鐵甲的軍士朝着城牆馬道跳下來。

他看着已經躍到自己面前的數名壯漢,眼前一黑,他舉槍挑開一人,便被後續數十人壓在地上。

“嘭”後腦勺撞擊在臺階之上,程諮眼前一黑,隨後便又是一下重擊,他大腦一片暈眩,後腦勺有些粘稠,他感覺到自己腦後絕對已經破裂了。

被摩擦破皮的後背更是如同貼在臺階上一般,但他已經沒有那麼多的餘力去思考,一具具屍體前赴後繼地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直到斷氣也沒能站起身來。

“吾去。”眼見着城下的屍堆被周瑜率領軍士拉開,大批關中軍再次衝向城頭,城頭上的傷兵們對視一眼,繼續朝着城下跳去。

“退。”然而,這一次,周瑜卻果斷帶着軍士舉盾後退。

“嘭嘭嘭”雖然仍是砸倒十幾人,但已無之前那般奇效。

“大都督。”有人將程諮那滿臉不甘的屍首搬到了周瑜的跟前,周瑜看在眼裡,血淚俱出,“龐統,今日若不殺汝,吾周公瑾死不瞑目。”他爲程諮閉上了雙眼,持劍親自領着大軍朝城牆馬道衝去。

十步,身前的軍士倒了一大片,但他仍被人簇擁着,拉扯着不讓他上前。

至少他身前的軍士全都倒下,他纔看到一排長槍刺進了這些軍士的體內。

“殺啊。”終於攻上了城頭,周瑜持劍掃視一眼,帶着大批軍士殺穿軍陣的剎那,迎面便射來一陣密集的箭矢,他面色大變,就地一撲,立即有大批軍士舉盾擋在他的身前。

周瑜聽到了慘烈的嘶殺聲,當他被人扶起身來之後,他一眼便看到了這批穿着黑色皮甲的軍士。

“吳衛?”他下意識朝着城頭各處看去。

“沒人?”

“龐統在何處?”

“龐士元,吾周公瑾在此,汝可敢出來一戰?”

周瑜持劍左右突殺,那二三十名吳衛已經相繼慘死在長槍合圍之下,一路橫推,不多時,周瑜便來到了廢墟般的城門樓前。

“大都督,汝看城外。”

周瑜面色一驚,猛地走向外城牆,一眼他便瞧見了正從護城河小舟上被人抱起身來,朝着遠處人羣衝去的龐統,龐統此刻是昏迷的,他此前眼見着城牆上的軍士即將折損殆盡,他已經抽出了腰間長劍,也就在他踏步上前的剎那,眼前一黑,後腦勺傳來一陣疼痛,便被人敲暈後用繩子繫着竹籃,拋下了城,落到了護城河的小舟之上。

“龐統。”周瑜雙手死死抓着城牆垛口,指着城外,“快,放軟梯、繩索,追出城外,今日,吾誓要擒殺此賊。”

“大都督,敵軍,敵軍已殺至城內。”

周瑜面色大變,當他走到內城牆,遠遠地長街之上,密集的黑色鐵甲如同長江之上的洪流一般,正跟着一面“嚴”字大旗朝着城門所在殺來。

“大都督,有一支軍隊繞過城牆,已殺至東門城外接應。”

他又走到外城牆處,一眼便瞧見了一面山坡上奔下的“黃”字將旗。

“天不佑我。”周瑜瞪目欲裂,胸口疼痛難忍,腳下踉蹌之際,他猛地舉起手中長劍,直接朝着脖子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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