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會變的。
徐騰讀大學的那會兒,席領導是老席,現在已經成了席老,有多老呢?再過幾年就必須退休了。
可以說,徐騰和華騰系是在席領導的眼皮底下發展起來的,也可以說,席老是看着徐騰長大的,徐騰還在嵍縣讀小學的那會兒,席領導就是副處級的幹部,在省裡的工業廳辦公室任職。
論年紀,席領導比徐總還長几歲呢,比之蔣寧遠,當然要小几歲。
席領導這一次將徐騰和陳健請到家裡做客,也不光是爲了談公事,領導也有私人生活,這兩位年紀輕輕的新生代企業家就算是席領導的忘年交。
徐騰和陳健不僅是大老闆,富二代,高帥健,也是國內少數非常乾淨的企業家。
在一起吃頓家宴,談一談生活,談一談他們這些80後年輕人的想法,談一談國內國外的很多事情,大致還是不違反紀律的。
一瓶紅酒喝完。
席領導和這幾位客人都沒有再多貪幾杯的意思,泡了一壺好茶,邊喝邊談,有幾句話,席領導沉吟良久,還是決定告訴徐騰。
“其實從去年開始,國內有些人已經在談論你們華銀財團,擔心你們的發展勢頭是不是太快,發展的太好,甚至有一些人將高度提升到了威脅國企體制的根基。”席領導刻意將這番話說的很平淡,免得徐騰多想,畢竟這些非議還不成氣候。
現在強調法制社會,那麼,只要華銀財團守法經營,究竟是大是小,本身並不是問題的關鍵。
當然,華銀財團確實是有一點太大,要說絕對守法經營,那也不太可能。
“這方面的消息,我也聽說過,老蔣說,沒什麼問題,或者說,國內經濟發展的需求,現階段就需要我們這種超大型的私企財團,能夠集中力量攻克真正的技術封鎖。”徐騰其實有過這方面的擔心,但事實證明,這些都是多慮了。
依法治國,這是根基。
只要華銀財團不刻意違法經營,有一部分不合法的擦邊球,不嚴重,不出格,那大致都不是事。
“嗯。”席領導也認同老蔣的判斷,可還是要說一下徐騰,“你們徐家的華銀財團,單純談規模,確實是有點驚人。省裡財政現在都拿不出幾十億的資金支持防州港建設,你拿六百億,還只是毛毛雨,我這個當領導的,心驚膽戰啊!”
“六百個億,三分之二是銀行貸款,嚴格來說,西桂省有發展的潛力,至少比中部省份有潛力,我現在投資,大體還是不虧的。相比東部沿海省份,西桂省的基礎建設是非常不完善的,這些都是華銀財團的投資空間……!”徐騰仔細想想,還是決定說的直白點,“說白了,國內到處都是商機,只要我有原始資本,在哪裡投資都能賺錢,在哪投不是投?在您這邊投資,回報率可能低點,但我穩賺不賠,最起碼,我能拿到收回本金的保障合約。”
徐騰的意思很明顯,他給老席情面,將一部分投資規劃挪移到西桂省,多投入一部分資金,配合省裡做基礎工程建設,也請西桂省給他一個保障。
這些項目即便不能賺很多錢,至少不能虧。
比如說高速公路修建後的收費標準,比如項目授權運營週期,能不能從二十年延長到二十五年,比如建一個南方國際博覽中心,地價能不能再優惠一點,地能不能多批幾千畝。
感情比錢重要,但是,虧錢是肯定不行的。
席領導是一位好領導,勤政廉潔,用兩袖清風來形容,那是絕不誇張的,當然,到了他這種級別,做爲一個領導,人生的境界和追求是截然不同於普通人。
只衝這一點,徐騰拿出六百億支持一下,真心不算什麼,何況都是銀行貸款爲主。
徐騰掌管的華銀系不是一家普通的集團公司,而是一家財團,一家以交叉模式絕對控股多家銀行、保險公司的財團,東辰建設、江泰集團負責接工程,負責長期運營,華夏銀行、長江銀行負責提供貸款,甚至,華泰證券運作上市,發行債券,富信國際金融集團還能協助這些工程在海外發債籌資。
這就不同於普通的企業。
徐騰可以在西桂省拿一塊地,運營工業園,財團搞定三通一平和配套工程,旗下的龍頭公司帶頭進駐,牽引整個配套產業鏈轉移。
只要省裡政策到位,地方政府執行能力到位,三五年時間,徐騰可以改變一座城市。
徐騰沒有能力將防州市推升到深州、滬州那種水平,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中央出臺國家級的主導政策,強力推進,但是,徐騰能讓防州市達到二線城市的中等水平,全國三十大港口,防州港能排在十四十五的位置。
只要政策到位,對徐騰來說,這只是時間的問題,十年,或者十五年。
做爲中國最大的地產商,華銀財團可以輕而易舉的調集幾百億造一座城,再造出一個江州市的西城區。
華銀財團可以在任何一個條件允許的二三線城市整板塊的拿地,幾萬畝地一次到位,從學校到醫院,從超市到娛樂城、購物中心,從工業園到港口,到機場,到周邊的水務電力,完整的規劃建設,一點問題都沒有。
徐騰這些年做地產生意,做出一個經驗,要運作一個大板塊的地產項目,哪怕是有上萬套商品房,其實只要有兩個東西就沒有任何問題,一是小學,二是工廠。
其他的東西,有就行,沒有家樂福,大潤發也行,沒有大潤發,中潤萬家也行,沒有市人民醫院,市中醫院、市二醫院、某大附屬醫院都行。
小學一定要好,還要多,兩三所小學,檔次拉開。
工廠要多,要相互配套,要有龍頭企業。
父母就業上班,老人在家帶孩子,送子女上小學,大致就是這樣,因爲現在買房的剛需是70年後期到80年前期的這一批人,子女基本都在讀小學,要麼就是還在籌備結婚。
所以,華銀財團這幾年在國內各省市投資時,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就是市政府必須滿足這兩個條件,沒有錢不是問題,市教育局解決編制問題,華銀財團可以和其他名校聯合辦學,對方出招牌,華銀財團出錢。
附近必須劃出一塊地,招商引資,搞工業園區。
公交系統不到位都沒問題,大家都有車,好歹也有電動車。
總之,國內現在的生意就是這樣,別的都可以不賺錢,地產一定要賺。
地產能賺錢,銀行才能賺錢,銀行能賺錢,華銀財團就沒問題。
席領導的人生境界是很高的,閱歷豐富,關鍵,知道的事情也多,能有機會在席領導的家裡做客,和席領導閒聊一個下午,徐騰還是很榮幸的。
不管怎麼說,這是巡撫大人。
兩人聊的東西也很接地氣,大體都是西桂省的民情,菜籃子工程,人均收入,市縣兩級的消費水平,本省的物資能源供應局面,缺口有多少,還是盈餘多少,土地還有多少,均價多少,修路的成本估計得有多少。
本省的企業有多少,在外面打工的人口有多少。
這些都要談。
當地招工不容易,因爲絕大多數的人都寧願去附近的省份打工賺錢,本地勞動力資源反而比較緊張。
總體來講,西桂省的發展空間很廣闊,但想要快速發展,基本不可能,攔路虎太多。
徐騰也很現實,說好六百億,就是六百億,分期四年逐步投入,1/2做bot的基建工程總包建設和工業園區、港口的配套設施,其餘30%投入地產業,20%投入製造業和服務業。
服務業在最後的20%裡,其實又佔了一半,真正投入工業的部分不到六十億。
至於省裡能給什麼政策,這個問題,徐騰不問,席領導也不用說。
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話說回來,全國都一樣,各個省能給的政策都差不多,肯定不如京滬廣深津渝,那是國家級政策的六大密集區。
徐騰還是在那句話,在哪投不是投。
晚上,席領導親自做了安排,讓徐騰一行的四位企業家下榻在省裡的南山賓館,既然來了,大家肯定還是要爲席領導出謀劃策。
一直到了深夜十點多,徐騰、陳健、梅嘉莉和李達霄還在談着,各抒己見。
西桂省的氣候很適合發展乳業和養殖業,關鍵是要配套。
徐騰並不相信所謂農企結合模式,華銀財團在乳業的投資都是集團化運營,在各個條件適合的縣投入數千萬,直接建立乳業基地,在當地招聘年紀較大的產業工人和年輕技術員。
南方的牧場和北方的特點也不一樣,並不是內蒙的牧場條件就好,恰恰相反,南方的牧場條件更好一些,只是地價相對更高,成本較高。
一般而言,華銀財團旗下的乳業公司會選擇丘陵地帶的農業縣,當地交通方便,勞動力資源較好,玉米資源產量高,或者是臨近玉米產區。
這個標準在西桂省是比較普遍的。
剩下的事情就是覈算成本。
雖然是深夜,徐騰還是臨時給財團乳業部門的負責人打了電話,對方手裡有詳細的市場調查數據,第一時間發送到徐騰的郵箱裡,結果比預期的還要稍微好一點。
徐騰估計這個時間段,席領導應該還沒有入睡,就發了一條短信,大致彙報一下,如果省裡有相關的產業政策,華銀財團可以負責運作,投入三十億,挑選十個縣創立全國領先的乳業基地。
這個時間段,國內乳業的信任危機還沒有浮出水面。
即便爆發,徐騰相信對華銀財團的乳業影響也極小,因爲華銀財團的乳業完全封閉化運營,不和奶農接觸,雖然這種經營策略讓很多地方政府、奶農頗有異議,但也保證了奶源的質量和標準化管理。
國內的乳業質量標準其實是比較低的,標準制定基本被三大巨頭控制,能有多低,就定的多低,即便這麼低,三大乳企和其他中小乳企也沒辦法絕對保障。
問題的源頭就是奶農。
一說奶農,每個人都覺得他們是弱勢羣體,可向鮮奶兌三氯氰胺的那些人,不都是全國各地的奶農嗎?
這件事給徐騰的感觸很簡單,中國的人口素質和法治化問題……還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想要保證質量,必須將一切過程都控制在企業手裡。
你要做一個負責任的企業,你就不能考慮省錢。
果不其然,席領導也提出這個問題,希望是由省裡出臺扶持政策和小農貸款,針對貧困縣,推出合適的奶農發展政策。
徐騰是拒絕的,他不隱瞞自己的憂慮,不相信任何人民大衆。
何況,華銀財團不是蒙乳集團,只要投資回報率是能接受的,肯定不差這幾十億。
徐騰曾經想和蒙乳集團合併,持有蒙乳的1/3股權,等待機會完全控股蒙乳集團,這個先虧後賺的計劃已經被張麗英折騰黃了。
黃了,也有黃了的好處。
做爲一個折中計劃,徐家將博安系旗下的乳業資源整合到康寶萊集團旗下,由康寶萊集團控制多個海外嬰幼兒奶粉品牌和國內的地方品牌,奶源供應自給自足,在海外乳業基地的佈局也早於其他各家乳業巨頭。
徐騰現在的策略是將華銀財團的乳業包裝成外企,無中生有,打造出一個海外乳業巨頭,在新西蘭、澳洲、法國、美國和加拿大都有奶粉品牌,其實呢,90%的銷售市場是在國內。
嬰幼兒奶粉很特別,用進口奶源沒問題,如果其他乳業產品也要用進口奶源,這個成本就比較高了,但也不算是太高,因爲國內奶源過度依賴農戶,大部分的成本是勞動力成本,機械化、電子化、集中化的現代工廠式運營的例子極少。
三氯氰胺事件發生以後,國內的很多乳企也在陣痛中逐步覺醒,國內其實就沒有哪個羣體是靠得住的,企業家羣體靠不住,奶農羣體也靠不住,指望奶農不兌東西,不超標用藥,那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建廠,集中化管理,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質量。
當然,還有一些巨頭完全不吸取教訓,繼續野蠻式擴張,以後各種質量問題層出不窮,這還是國內乳企三巨頭中,最貨真價實的那一家國企。
三鹿雖有外資入股,但不是國企嗎?
通商局不是國企嗎?
徐騰得出一個結論,國企領導要犯渾的時候,膽子大的嚇死人,簡直是將草菅人命都不當回事的級別。
這個晚上,徐騰和財團的其他幾位高層談了很多,從乳業到金融業,到地產業,到西桂省的其他投資項目,無所不談,仔細推敲以後,感覺還是能再追加五十億左右的投資。
億,這個單位對普通人而言很誇張。
其實,有時建一座大橋就要十幾億,建一棟摩天樓就要二十多億,一條跨省級別的高速公路修下來,沒有百億級別的投資是根本完成不了的。
所以在全球範圍內,指望用基礎建設拉動經濟增長,除了中國,其他國家幾乎都做不到。
美國做不到,日本也做不到。
拉美,東盟,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纔有亞投行的出現。
美國總統奧觀海二次連任競選時,宣稱要投資四千億美元啓動美國基礎建設,四年之後,任期結束時,到底投了多少?
一毛都沒投下去。
這是體制問題。
華銀財團未來四到五年,在西桂省投資650億至700億,其中一半是以bot模式,投資西桂省的基礎設施,說到底也就是四五條高速公路的錢,平均一條造價五十多億。
兩種運營方式,一種是華銀財團建好之後,打包上市,將長達三十年的特許收費權轉讓給其他公司接手,另一種是政府將所有權抵押給華銀財團,再委託國企運營,按期向華銀財團還款——這個貸款利率是很高的,畢竟是二三十年的長期貸款。
不管是哪一種方式,反正西桂省手裡沒錢,只能做規劃,錢是華銀財團出資,工程是華銀財團做,做完再結算,具體差別只是結算的方式。
這種工程建設模式,目前在全球很流行,在國內更是剛掀起大浪潮,除了華騰系旗下的東辰集團、江泰集團,博安系旗下的很多省市級中等規模建築公司,都在主力推進這方面的業務。
徐騰手裡有一個數據,華銀財團旗下的建築工程集團,在全國的bot建築工程業務訂單加起來,總額超過2700億rmb。
這還是沒有四萬億的情況之下,一旦四萬億的政策推出,徐騰估測這個數字得擴大三四倍。
錢從哪裡來?
其實都是銀行、保險公司的資本,歸根結底是民衆的儲蓄存款。
深更半夜,11點多,徐騰給席領導打了一個電話,彙報他的一些新想法,如果省裡政策配套的話,可以在西桂省投資乳業。
席領導很好,不顧夜深,親自啓程抵達南山賓館,和徐騰又一次當面談。
兩人一直談到凌晨,效率很快,直接將事情談妥了。
省裡出政策,全力支持,華銀財團出資,在西桂省投建三個國際一流的乳業基地,
具體要給哪些政策,席領導沒說清楚,具體要出資多少錢,徐騰也沒說清楚,還是那句話,心有靈犀一點通。
席領導信任徐騰,相信徐騰是一個負責任的企業家,徐騰也相信席領導是一個負責任的父母官,有一說一,有二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