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騰以前見過陳安邦,那是高中畢業時,這位嵍縣首富曾在狀元樓擺酒席宴請嵍縣一中的所有老師和同學,還到徐騰附近那一桌給幾位老師敬酒答謝。
這個人五十歲左右,身材高瘦,帶着金絲框架的眼鏡,很斯文,很像是蔣寧遠,只是沒有老蔣那麼高的學歷。
徐騰也沒有想到,陳安邦在大唐飯店的這桌飯局請了很多人,不僅有顧雪驪,還有副市長齊寒江,甚至有陳安邦的弟弟陳安華,堂弟陳安才、陳安富,兒子陳玉龍,乾兒子常家威。
這就像是親戚朋友間的聚會,除了顧雪驪和陳健,在座都是嵍縣的老鄉,聊的也都是嵍縣的點點滴滴。此前雖然有點恩怨,陳安邦也親自給徐騰賠了罪。
這桌飯的整個氣氛很奇怪,表面上是要和徐騰拉攏關係,目標卻是直指陳健,提前佈局,只等江泰一倒閉,就可以利用陳健的身份搶先下手,買下江泰集團最優良的那些資產。
想必,陳安邦也聽到了風聲,知道陳健正在江泰集團董事會內部接收各方的股份。
飯局結束後,徐騰開車返回學校。
陳健沒說話,很安靜坐在後面玩手機,大致是在和顧晨聊短信。
半路上,徐騰再度將車停下來,等着陳健開口。
“二爺,我覺得自己做不了江泰集團的董事長。”陳健放下手機,有點嘆息,也知道自己在陳安邦和顧雪驪的眼裡,基本就是一塊標有價格的肥肉,“這是二十萬職工的企業,而我根本沒有能力掌控這樣大的企業,我想出國。”
“哪有多大啊?”徐騰只能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這事畢竟是他惹出來,而且,他當時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陳健有恐慌症。
剛纔和陳安邦吃飯時,徐騰就覺察到陳健可能一直處於眩暈耳鳴的狀態,經常聽不清他的話,這段時間估計才緩過來。
徐騰是無所謂壓力的那種人,因爲就算這個破江泰交給他搞,他都有信心搞贏。
陳健不一樣,這只是一個大一新生,哪怕是在黃信洲的身邊長大。
“現在這個江泰集團,說白了就是咱們省過去的三大家電廠、江州汽車廠、江州農用機械廠、江州半導體總廠。這六家大廠,過去可是省裡製造業的半壁江山,94年到97年就該大面積下崗重組,結果都被省裡扔給老黃接盤,弄了一堆地皮和貸款給他,最後就弄成這樣了。”
徐騰拿着保溫茶杯回到後座位,坐在陳健的身邊,“老黃有很多不對的地方,特別是他這種靠政治,靠領導做生意的手段,所以,江泰集團要破產也是活該,本來就是無法避免的事。這種事在全國每個省都有幾個例子,省裡只要願意出手,靜悄悄的就能處理掉。問題是省裡一出手就得查賬,一查賬,陳永年這幫老傢伙全部不會有好下場。”
“另外一個問題,老蔣……可能還有徐媽,將這個事弄的有點太狠,利用江泰集團去囤西城區的地皮,結果就玩崩了。咱們不要將老蔣想的太高森莫測,他不想弄成這樣,否則,他不會躲到北京不回來,還讓陳永年接任董事長,可陳永年呢,也早就嚇得魂飛魄散。”
徐騰心裡其實還有一個推測。
他印象中的江泰集團沒有這麼恐怖,只是接收了幾家老牌電器廠和江州半導體總廠,搞過手機業,沒搞過汽車和農用車,沒有這麼多的債務,更沒有這麼多的地皮。
如果他的推測是對的,這應該是黃信洲和老蔣故意搞出來的爛攤子,徐媽也參與了謀劃,目標直指鄔太太、陳永年這幫人,要將他們逼出江泰集團,最後唯有一個人會選擇留守。
這個人是陳健,這是黃信洲最喜歡的兒子。
這件事看似很恐怖,其實以徐騰來看,只要熬五年時間,“兩江合併、嵍州建市”後,江泰僅靠這些巨量的西城區地皮就能翻身。
何況,從2003年到2013年將會迎來煤炭產業的黃金十年。
整個江泰系持有淮州四大煤礦中的兩座,原先都在永泰集團,江泰只有幾座中型煤礦,只不過,江泰、永泰是一種交叉持股的局面,永泰更大量擔保江泰的債務。
陳永年被嚇跑了,他應該早就向海外轉移了幾億資金,算算帳,感覺自己沒虧,其實虧的一塌糊塗。
黃信洲和老蔣爲何要這麼做,徐媽爲何要幫黃信洲,現在只有老蔣和徐媽知道。
所以,目前這家重組後的“大”江泰集團,各種亂七八糟的虧損企業全部是用來嚇人的,而且是專門嚇各路股東,特別是嵍縣知青那幫人。
衆人一逃而散,各自都覺得沒虧多少,好歹撈了不少資產存在海外。
爲什麼?
徐騰沒有答案,他只知道,一旦江泰集團熬到2005年,肯定能翻身。
這有點難,但是,老蔣未必沒有辦法。
何況,徐騰還給老蔣出了另外一個大招——江淮工業3.0戰略,只要老蔣願意回來操盤,絕對能在省裡的政策扶持中熬到2005年。
徐騰知道的每一件事,內心深處的每一個推測,他都不能告訴陳健,只能安慰陳健,“我知道你有恐慌症,你害怕,可你必須撐住,我相信老蔣到五月份左右,一定會回來幫你。我會幫你,顧晨也會,如果你一定要問我建議,老黃在海外留給你的四個億,你可以拿回來用掉,堅持到五月份。”
“那還要繼續接收其他人的股份嗎?”陳健有點猶豫。
“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代價不大,你就全部拿下,只要你不查賬,不舉報他們轉移公司資產,他們肯定是白送給你。”徐騰言之確鑿,“一定要堅持一段時間,我有一種預感,這是黃信洲留給你的最大遺產。他的一生心血其實就是你和江泰,他希望你能打理好這家公司,這是他的另一個兒子,只是現在癱瘓了,需要你照顧。”
“好。”陳健默默點頭。
“如果你能堅持下去,我就承認你是朋友圈第一男神。”徐騰用一個很特別,只有他們能懂的方式鼓勵陳健,“當然,你得承認我是朋友圈第一領導。”
“呵。”陳健忍不住笑出聲,“我看到你那本雜誌上的帥照了,挺帥,你真要有那麼帥,我就承認你是朋友圈第一男神。其實,我仔細想想,咱們倆都是沒啥大追求的混蛋,就是想帥一點,開心一點,精彩一點,輕鬆一點,錢只是我們最後纔會考慮的東西。”
“錢賺再多,花不掉有個屁用。”徐騰說的是真心話,“弄點血汗工廠賺幾個億,再捐出去一個億,這種人都有毛病。”
“我想將騰健科技的股份公開,直接用騰健科技收購江泰集團,光明正大的去做這件事,拉着你一起跳樓,你有什麼意見?”陳健終於說出他的一個真實想法,不管徐騰怎麼說,他都會恐慌,但有徐騰一路同行,他會是另外一種感覺。
徐騰就是這樣,可能在年紀大的人心中,徐騰有點輕浮,經常會突然打幾個人,連市局的副局長都敢單挑,老蔣一度就是這種感覺。
但是,深入瞭解徐騰,每個人都會覺得他很可靠,就像是打不垮的巨人,無所謂壓力,什麼情況都敢拼一把再說。
不客氣的說,縱是蔣寧遠遇到難題,想到的第一個人都是徐騰。
“隨便,只要你覺得你用這種方式就能撐下去,那就行。但是,黃信洲給你的9%和陳永年給你的那一部分股份,你得自己扛着,因爲這些股份都直接源自黃信洲。”徐騰沒勸陳健,這一把玩的太大,他們的所有退路都玩光了,陳健的海外資產沒了,騰健科技的股份曝光了,陳大橋白送的那一億零花錢也沒了。
都沒了。
一旦最後賭輸,徐騰也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