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大感失望,回頭埋怨玉玲瓏道:“我看這對小夫妻溫文爾雅通情達理,你未免太多疑了。”
玉玲瓏三十出頭,乃是會通鏢局局主玉中笑的掌上明珠,亦是總局的另一位副總鏢頭“刀斷沱江”夏培恆的髮妻。
聽得楚烈數落自己,她微微一笑道:“咱們出門在外,小心些總沒壞處。”
刁小四打心眼裡倒是贊成玉玲瓏的做法,插嘴道:“楚老爺子,玉總鏢頭,人家走也走了,咱們還是去找地方吃飯吧。”
婉兒冷哼了聲沒說話,那神態卻似在譏嘲刁小四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酒囊飯袋。
刁小四心裡大怒,偏過頭去佯裝看不見她。
當下四人帶着幾個交好的鏢師出了鴻福客棧,在鎮上的酒樓裡用過了晚飯,因天色尚早便沿着街道信馬由繮地閒逛。
刁小四發現,楚烈、玉玲瓏等人看似不經意地走街串巷,卻將整座小鎮着着實實地踩踏過了一遍,目光所及不放過每一個路人。
他登時醒悟過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誰若以爲楚烈只是個粗枝大葉的莽夫,早晚會吃苦頭。
衆人逛過一圈並未發現鎮裡有甚異常之處,見天色已黑便往鴻福客棧方向走去。
突然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囂,有人驚叫道:“殺人啦,殺人啦——”
刁小四一驚望去,就見街道東頭人仰馬翻,先前偶遇的那對柴姓小夫妻正被七八個黑衣人圍攻。兩人且戰且退,跌跌撞撞朝着鴻福客棧的方向退來。
那柴公子的修爲甚是高強,無奈雙拳難敵四手,又需分神保護愛妻,身負兩處刀傷情勢岌岌可危。倒是柴夫人在丈夫的捨命保護之下安然無恙,卻也是奮力揮劍與敵人纏鬥,希望能減輕柴公子的負擔。
婉兒見狀蹙眉道:“那些黑衣人以多欺少下手狠毒,肯定不是好東西!”
楚烈應道:“不錯,咱們先救人,稍後再問個明白!”掣出寶刀“厲火”,揚聲喝道:“柴公子,往這邊來!”縱身便迎了上去。
玉玲瓏暗自苦笑聲卻也不再勸阻,同樣抽出仙劍緊隨着楚烈衝入戰團。
那些鏢師一看兩位鏢頭動了手,哪裡還會客氣,一個個爭先恐後殺將過去。
婉兒瞥了眼刁小四道:“四叔公,你怎麼不出手?”
刁小四笑笑道:“我要是去了,還有楚老爺子他們什麼事。”
“呸……!”婉兒低罵一聲也不理他,掣劍趕了過去。
等刁小四不慌不忙地趕到,街面上的打鬥已然結束。那幾個追殺柴公子夫婦的黑衣人怎經得起會通鏢局一衆鏢師如狼似虎的砍殺。總算玉玲瓏和楚烈不欲鬧出人命,才容得他們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柴夫人一面爲丈夫包紮傷口一面向衆人道謝道:“多虧各位拔刀相助,不然愚夫婦今日定會被這些賊子害了性命。”
婉兒道:“夫人不必客氣。光天化日之下這些賊人竟敢當街行兇,實在猖狂!”
話音未落,就見刁小四站在外圈揹負雙手擡頭望天道:“哎呀,這天可真亮啊!”
其時太陽早已下山,夜幕沉沉月暗星疏,怎也跟個亮字搭不了邊。
衆人聽他調侃婉兒,俱都一笑,氣氛亦爲之一鬆。
婉兒白了刁小四一眼,這傢伙總是藉機報復自己,可見此人是如何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了。
玉玲瓏問道:“柴夫人,那羣黑衣人修爲不低,究竟是何來歷?”
柴夫人遲疑了下,看向了丈夫。柴公子微一點頭道:“寧妹,左右行蹤已露,也不必再隱瞞了,咱們還是對人以誠相待的好。”
刁小四算是看出來了,敢情這對小夫妻分工明確,小事聽老婆的,大事聽老公的,這位柴公子倒也不是一味的妻管嚴。
柴夫人點點頭,低聲道:“外子姓柴,單名一個紹字。小妹李秀寧,乃是晉陽府唐國公之女。”
玉玲瓏大吃一驚道:“原來兩位是柴郡馬伕婦,先前多有冒犯請多加海涵。”
需知自古民不與官鬥,唐國公李淵坐鎮晉陽,麾下猛將如雲精兵數萬,乃是當朝一等一的封疆大吏。會通鏢局雖算得巴蜀鏢行的頭塊金字招牌,但在官家天威面前,還是有諸多顧忌。
李秀寧忙道:“玉總鏢頭不必多禮,諸位的救命之恩愚夫婦銘記在心,他日定當有所厚報。”
衆人說着話已回到鴻福客棧,便在堂屋裡落座繼續攀談。
李秀寧道:“今次愚夫婦奉家父之命前往青城山探望小弟元霸,也不曾想到回來的路上會遭遇截殺。可惜這些人的來歷我也揣摩不透,想來無外乎是家父昔日結下的仇家。”
楚烈道:“那些黑衣人保不準還會捲土重來,郡主夫婦還需多加留神。”
柴紹這纔開口回答道:“有勞楚老鏢頭關懷,等過了大巴山進入陝西境內便不礙事了。”
楚烈和玉玲瓏對視一眼,均都明白柴紹夫婦定是在陝西境內早安排下了接應。兩人也不欲多事,一來還有攻打大巴山虎戈寨的重任,二來自古豪門恩怨詭異叵測,如會通鏢局這般靠走江湖混飯吃的還是遠離是非爲妙。
婉兒卻沒想那麼多,擔憂道:“從雲陽到陝西,還有幾百裡山路,柴郡馬又受了傷,萬一賊人來襲可如何是好?”
刁小四笑道:“咱們不是正好要去大巴山麼,若柴郡馬不嫌棄,索性就順道護送兩位一程。當然,這趟鏢的酬勞多少還得由楚老爺子和玉總鏢頭說了算。”
玉玲瓏聽了一怔,細細想來忍不住點頭稱讚。如此一來,衆人從黑衣殺手刀下救出柴郡主夫婦的事就變成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受託護鏢,任誰也說不出半字閒話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黑衣人背後藏着的是什麼靠山,萬一有朝一日找上門來,說不定還需唐國公出面周旋。而今賣給他偌大的一個人情,自是有利無害。
她素來自詡爲會通鏢局的女智囊,但在這事上仍需仔細推敲許久纔想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而刁小四卻是隨口道來,其機智靈活如此,也難怪耿南翼和楚烈會對他另眼相看。
當下玉玲瓏接過話茬,說道:“我們也是舉手之勞,哪裡好意思再收酬勞?”
李秀寧照例看向柴紹,見他默默頷首,便嬌笑道:“託鏢歸託鏢,私交歸私交,酬勞咱們是一定要給的,否則回到晉陽讓二哥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怪我不懂事。”
玉玲瓏暗讚一聲“好聰明懂事的姑娘”,便也順水推舟不再推辭。
說到底,酬勞多少無所謂,但這個由頭對會通鏢局卻是必須的。
衆人計議已定,柴紹夫婦便也不再另尋住處,徑自在鴻福客棧裡落腳宿夜。
楚烈本打算騰出自己和刁小四住的那間上房,柴紹說什麼也不肯答應。最後還是李秀寧出的主意,讓柴紹與楚烈、刁小四合住一屋,自己則睡到玉玲瓏和婉兒的房裡,如此即不必騰出房間又能夠相互照應。
當晚刁小四和楚烈與柴紹聯榻夜談,盡說些巴蜀秦晉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越聊越是投機。
柴紹生性木訥不喜多說,但閱歷見識竟毫不輸於楚烈這樣的老江湖。尤其他以國公府的郡馬之尊,與這一老一少同屋而臥,毫無架子,更是教人心生好感。
刁小四聊得興起,跳下牀道:“我去伙房看看有啥夜宵,運氣好再捎帶兩罈好酒回來。”
他推門出屋徑直往廚房走去,穿過一條臨水長廊時卻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慢慢地倒走回來,站在了廊檐下方凝目張望。
突然就聽婉兒在背後叫道:“喂,你鬼鬼祟祟地又想幹什麼壞事?”
刁小四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婉兒,急忙將食指豎在脣邊輕輕“噓”了聲。
婉兒怔了怔,走到刁小四身旁,學着他的模樣擡頭張望,卻什麼也沒發現,不禁哼了聲道:“刁小四,你搞什麼名堂?”
刁小四左右看看,確定附近並無第三人,才壓低聲音道:“你數一數長廊裡掛着幾盞燈籠,再估算一下這些燈籠的間隔距離和它們與廊柱之間的遠近差異。”
婉兒心生好奇,照着刁小四的指點細細觀察了一會兒,不覺也放低了聲音道:“長廊兩邊一共是十四盞燈籠,兩兩交錯懸掛,同排之間相隔的距離應在一丈四尺左右,好像每兩根廊柱當中都掛着三盞,加起來是十二盞,另外兩盞正好在咱們的頭頂上。怎麼,你有看出什麼古怪來麼?”
刁小四衝她一笑道:“再古怪也比不上你。”
不等婉兒嗔怒,他接着說道:“這是奇門遁甲裡的一種陣法變數,上應七星踏月,下合四象鎖日,一旦陷入其中不死也得脫層皮。”
婉兒將信將疑地望着刁小四道:“你是不是又想騙人?這家客棧我們早就派人摸過底,不可能是家黑店。”
“笨蛋,你以爲這燈籠上、廊柱上畫的只是花草蟲鳥?”刁小四低罵道:“尋常黑店裡的小毛賊能懂七星踏月,四象鎖日?若是耿老爺子在,早就一眼識破將那掌櫃的抓來審問了。”
婉兒怒道:“你罵誰是笨蛋?人家掛幾個燈籠又關你什麼事,就喜歡裝神弄鬼的讓人家佩服你。”
刁小四道:“我也不必耿小姐來佩服我,你敢不敢在長廊底下走個來回?”
婉兒心裡其實對刁小四的話已信了七八成,但又不甘向這小子服軟,便昂首道:“走就走,你陪着我一塊兒走!”說罷抓住刁小四的胳膊就往長廊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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