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釋然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黑,擡手連連點指刁小四說不出一句話。
在他身旁餘紅嬌滿臉漲紅,倒也真像一串掛在屋檐下的朝天椒。
成仙虎乾癟的面頰上一下接一下地抽搐,眼神愈發陰沉,寒聲道:“耿總鏢頭,成某敬你是個英雄。你卻爲何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羞辱我?”
耿南翼也沒想到刁小四會一通連珠炮,劈頭蓋臉砸倒對方一片。但不可否認,自己剛纔聽起來很爽利、很解氣。
就聽玉玲瓏冷冷道:“成寨主此言差矣,方纔小四兄弟一席話裡對閣下隻字未提,我卻不知羞辱之說從何談起?”
成仙虎愣了愣,默一回味刁小四的罵詞,果然是半字沒提過自己。儘管他不乾不淨說了“朝天椒”,可自己這麼跳出來反而顯得是在對號入座了。
這時遊釋然緩過神來,右手兀自指着刁小四,一字字道:“你可敢與我對決?”
“白癡!”刁小四最不爽的就是這吊死鬼,見他還敢主動送上門來,哪裡還有半點客氣?!
“你敢跟我對決罵架麼?你敢跟我對決奇門遁甲麼?你敢跟我對決開鎖挖地道麼?”他越說越是興奮,不覺把老底揭了出來,不屑道:“整日價只會滿嘴亂叫打打殺殺,怎地不去養條狗,除了叫還會啃骨頭,至不濟還能看門。”
話音落下,一直沒開口的卜算子慢慢伸出黑竹竿,將遊釋然舉在空中的手壓了回去,淡淡說道:“小四兄,做人要適可而止,說話也一樣。今日成寨主約請諸位前來半月亭會面,是爲了化解糾紛平息干戈。倘若比拼嘴皮子就能萬事大吉,大夥兒從今往後可都改練鐵嘴銅牙功了。”
成仙虎餘怒未消,哼了聲道:“卜兄所言極是,想聽耍嘴皮的本事,儘可去長安城的茶館裡聽評書。今日我約諸位來,就是要拿虎戈寨跟耿總鏢頭賭上一把!”
耿南翼不動聲色,問道:“成寨主打算賭什麼?”
成仙虎徐徐道:“若是我輸了,就交出餘飆解散虎戈寨,從此不踏入巴蜀江湖半步!但若輸的是耿總鏢頭,那就要請你送上耿少華關閉江州分局,往後會通鏢局路經大巴山的所有鏢銀,虎戈寨都要抽三成的頭!”
楚烈怒道:“放屁,咱們千辛萬苦保一趟鏢也拿不到三成的抽頭!”
成仙虎嘿然低笑道:“既然如此,就別再往北走鏢。”
耿南翼沉聲問道:“怎麼賭?”
成仙虎森然一笑,從牙縫裡一字字吐道:“一陣賭輸贏!”
話音未落,兩名勁裝大漢步入半月亭,“譁”地展開一幅七尺長卷。
衆人凝目望去,見這是一幅大巴山虎戈寨的地勢圖,山川疊嶂栩栩如生,崇山峻嶺惟妙惟肖。在卷首空白處,用硃筆龍飛鳳舞寫着“百虎千戈陣”五字狂草。
成仙虎伸手一指地勢圖中央處,說道:“這裡便是虎戈寨的‘聚義廳’,七日內不管諸位用何手段,只要能將一直守在廳中的賤內生擒活捉,這賭約便算我輸了。”
卜算子神色木然,接下話茬道:“在虎戈寨四周共有八座大陣,二十四座分陣,加上老朽在虎戈寨內佈下的一座本陣和四座分陣,合計九大陣二十八分陣,暗應九宮二十八宿,各位可以隨意選擇攻打方向和攻擊時辰,死傷不問以七日內能否攻入聚義廳劫得成夫人論輸贏。”
說完這些他又牢牢閉上嘴,彷彿多講一句都是浪費。
半月亭中陷入了一陣冗長的靜默裡,正道羣雄的二十道目光裡有十八道專注在了展開的虎戈寨地勢圖上。
在七尺長卷上,卜算子標出了每一座法陣的位置和名稱,但也就是僅此而已。
惟有刁小四沒往地勢圖上瞟一眼,多數時候他都在盯着朝天椒看,剩下的時間則在研究卜算子那雙眼睛是真瞎還是假瞎。至於遊釋然目光中投來的怒火,他基本無視之。
許久之後,龍在天問道:“如果我們攻入聚義廳,卻不見成夫人又當如何?”
成仙虎冷哼了聲道:“果真如此,也算成某輸!”
耿南翼道:“這件事老夫不能促下決斷,尚需和諸位同道仔細商議後再定。”
成仙虎也不追迫,手一揮命兩名手下收起地勢圖,說道:“這幅圖便送給各位以作破陣攻寨的參考。不過恕我言之不預,倘若明天日出前得不到諸位的答覆,就視爲會通鏢局主動棄權。屆時老夫便會在白虎千戈陣的掩護下全線撤出虎戈寨,往後會通鏢局、臥龍山莊、朝天幫還有劍閣的門人弟子,鏢師幫衆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直到滿門滅絕爲止!”
羣雄盡皆色變,趙百川一拍石桌怒極而笑道:“好得很,如此老夫倒要瞧瞧是你虎戈寨的刀快還是我們朝天幫三千弟兄的脖子硬!”
玉玲瓏與耿南翼悄悄互換了個眼神,均自暗道:“此計好生歹毒。假如我們答應下賭約即使輸了,關門大吉的亦只是江州分局;但若不答應,就會禍及各路同道乃至他們的門人親友。”
耿南翼轉頭緩緩望過身旁的龍在天、趙百川、裘俊逸等人,胸中豪情頓生,尋思道:“大不了鏢局關門,再用我的人頭換下少華,卻不能讓諸位熱心助拳的江湖同道吃虧受累!”
想到這裡他拔身而起,伸出右掌道:“從明天日出算起,七天破陣!”
成仙虎冷峻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意,慢慢起身與耿南翼連擊三掌,說道:“成某在虎戈寨恭候耿總鏢頭及諸位英雄的大駕!”言畢偕着餘紅嬌和遊釋然揚長而去。
卜算子坐在石鼓凳上紋絲未動,淡然說道:“小四兄,老朽在白虎嘯月陣等你,莫要讓我失望。”
刁小四愣了愣,心道這兩幫人爭雄鬥氣,怎地老瞎子又扯到老子身上來了?
卜算子緩緩起身,又道:“這座白虎千戈陣乃是老朽的畢生心血,至今尚無機會付諸一戰。小四兄若能破了它,老朽死也瞑目。”
刁小四惱道:“老瞎子閒極無聊搗騰個破陣,卻鼓動老子去飛蛾撲火。你死不死跟我有啥關係,有種輸了就給老子做徒弟!”
卜算子病泱泱的老臉上泛起一種請君入甕的笑容,點點頭道:“好,如此興許老朽還能多活幾年。但要是破不了老朽的白虎千戈陣,你就給我做弟子如何?”
刁小四一省,發現自己莫名其妙被這老瞎子套了進去。他眼珠一轉,說道:“不就是給你做笛子嘛,只要你不嫌棄老子做得不好,我樂意效勞。”
卜算子不知有沒有聽出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重又恢復原來模樣,黑竹竿篤篤輕敲山道緩步而行,喃喃道:“我會教你如何做個好笛子!”
刁小四聞言心頭莫名起寒,瞅着老瞎子漸去漸遠的佝僂背影,低低迴罵道:“老子要你教麼,街上三文錢就有。”
忽然身旁的楚烈拍了拍他的肩頭,歉疚道:“對不住小四兄弟,又把你牽扯進來。”
刁小四隱隱覺得自己上了老瞎子的惡當,但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自己若在這麼多人面前露怯往後還怎麼混,大不了將來就學成仙虎,三十六計走爲上,老瞎子若有興趣,就滿世界瞎找去吧。
他故作淡定地一笑道:“老爺子,你這話就見外了,咱倆是啥關係?”
說完這話,他立刻在心底裡自問自答補上一句道:“咱倆的關係就是沒關係。”
楚烈哪知這小子在肚子裡犯的是什麼嘀咕,大力按了按刁小四的肩膀。
大夥兒離開半月亭到得山下,婉兒和龍兆元等人早已守候多時。玉玲瓏將會面的事說了,龍兆元劍眉一揚道:“一羣跳樑小醜大言不慚不知死活,這次定要打得他們心服口服無話可說!”
刁小四看看他,笑笑,心裡評價道:“就你這草包,上去一百個也是死。”
龍兆元被他笑得莫名火起,怒道:“你笑什麼?”
刁小四笑容一斂,正色道:“聽得龍公子的豪言壯語,我頓時信心百倍鬥志昂揚,又想到那些賊人被龍公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的情景,不覺開心得笑了起來。”
龍兆元哼了聲,追着婉兒去了,一邊走一邊指手畫腳興奮地說着什麼。
楚烈看得直搖頭,尋思道:“這小子繡花枕頭一包草,聽說龍在天有意爲他向婉兒提親,卻不知老耿怎麼想?”
那邊刁小四望見龍兆元走在婉兒身邊有說有笑百般討好的模樣,感覺很是不爽,惱怒道:“小癩蛤蟆不過是生了個有錢人家,長了張小白臉,還真當自己張嘴就能吃着天鵝肉。仙人闆闆的好了傷疤忘了疼,得想個辦法讓這小子再長長記性,省得一天到晚在老子眼前晃來晃去,影響我吃飯的心情。”
他這邊轉動腦筋醞釀壞水,開始琢磨如何再讓龍兆元吃苦頭,卻沒去想這小白臉近來頻繁出現在自己左右的真正原因。
畢竟人們會對看不順眼的東西關注得更多,而往往忽略了已逐漸成爲習慣的身邊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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