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就到。
儘管刁小四從未見過堂而皇之坐在自己屋裡,悠哉遊哉喝着他藏在櫃子裡的美酒的這個中年男子,但仍然能夠輕輕鬆鬆判斷出這傢伙的身份。
他的個頭不高,相貌普通,不顯山不露水,屬於那種丟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撿的大路貨。他的腰間懸着一柄又細又長的黑鞘魔刀,宛若一根稍顯彎曲的黑竹竿,感應不到半點兒凜冽的煞氣與殺機。
可是千萬不要被這樣的假象所迷惑,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何況,他不是一個人來做客,還帶來了一位刁小四的老朋友的老朋友。
南陽公主靜靜坐在黑衣中年男子的身旁,神容憔悴抑鬱,輕呼道:“小四!”
黑衣中年男子的嗓音像兩片金屬在輕輕摩擦,含着妖異的磁性,開口道:“刁桑,我想你很清楚這位美麗的夫人是何許人也。很不湊巧,她在試圖潛入宇文化及軍中營救蕭皇后時,被我撞見了。現在,我們是否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這麼快債主就上門了?老子還沒做好準備呢!
刁小四頭皮一陣發麻,卻又不能丟下南陽公主不管。別說金城公主饒不了自己,就是赤尊俠赤大哥那邊也交待不過去。
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索性大馬金刀地往黑衣中年男子對面一坐,抓起桌上的酒罈給自己倒了杯酒,問道:“除了這壇酒,你沒偷我屋裡其他的東西吧?”
黑衣中年男子怔了怔,沒想到刁小四坐下來以後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他回答道:“我只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忘了自我介紹,在下大空一郎,也就是你們通常所說的‘厄月法王’。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說着,他坐在椅子上彬彬有禮地向刁小四一鞠躬。
“好說,好說。”刁小四禮尚往來,也客客氣氣地朝大空一郎還禮道:“在下刁小四,江湖人稱‘無敵幸運星’,初次見面,三生有幸!”
大空一郎和藹友善地笑笑,假如不是刁小四已經清楚了他的身份,任誰都絲毫猜不到面前這個貌似溫文爾雅的傢伙,竟然是一位殺人如麻嗜血如命的魔道巨擎。
“據我所知,不是應該叫做‘無恥掃帚星’麼?對了,還有許多大隋禁軍裡的人,都喜歡親熱地稱呼閣下爲‘刁饃饃’。”
“噗——”刁小四一口酒直噴大空一郎的面門,驚訝道:“這你也曉得?”
酒汁在距離大空一郎面門三尺遠的地方驀然憑空消失。他恍若未覺,說道:“刁桑聲名鵲起如雷貫耳,想來已經很少有誰不曾聽說過你。”
刁小四聞言沾沾自喜道:“想不到老子的名氣這麼大,都傳到扶桑島了。”
他舉起杯道:“大喪,爲了我們偉大友誼的開始乾杯!”
儘管早就曉得刁小四這個人非常無賴,但聞名不如見面,南陽公主坐在一旁還是情不自禁地苦笑。
偉大友誼的開始——難道他不知道對面坐着的是頭會吃人的狼麼?
但見刁小四談笑風生稱兄道弟,又不由得佩服他的膽氣。誰說這傢伙是膽小鬼,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麼?
“乾杯!”大空一郎泰然自若地舉起杯。
“咻!”刁小四的手腕驀然一抖,手中的酒杯先是迸射出一道如雪亮刀芒般的酒箭,隨即空杯呼嘯破空直取大空一郎喉頭。
與此同時他的身後撐開鳳翼天翔,身形如一團火雲般撲向南陽公主。
突然,刁小四的身影一凝,像是定格在了空中,一雙鳳翼天翔呼哧呼哧扇着風,瞪大雙目緊盯着橫亙在面前的一柄又細又長的墨色魔刀。
大空一郎坐在原位巋然不動,橫刀截住刁小四的身勢,左手五指捏攥成拳,酒汁“哧哧”化爲青煙,從指縫裡瀉出一蓬雪白的瓷粉。
“刁桑,你是聰明人,應該非常清楚自己怎麼做。”
刁小四眨巴眨巴眼,呼地收了鳳翼天翔,一屁股坐回椅子裡道:“大喪,你的眼光很不錯,那四位姑娘一個長得比一個漂亮,就像天上的仙子。我看了也很心動。”
大空一郎鏗然收刀,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說道:“承蒙誇獎。”
刁小四爲難地看了眼南陽公主,咬咬牙痛下決心道:“我跟你換!”
大空一郎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刁桑果然是位重情義的人。”
刁小四哼了聲,說道:“月子、黑子、風子、高子……你想用她換哪一個?”
大空一郎的笑容一斂,說道:“我不喜歡遭人戲弄的感覺。”
“我也不喜歡,”刁小四硬生生地頂了回去,“一換一公平合理童叟無欺。認真說起來,老子還吃虧了。”
他手指經脈受制的南陽公主道:“你得回了自己的妾侍,恩恩愛愛卿卿我我,好不快活。可我換回的這個女人,吃又不能吃,看又不能看,他孃的虧到家了。”
他理直氣壯絲毫不擔心大空一郎會突然翻臉暴起傷人,只要一個念頭地下室裡的小桃紅就能讓什麼月子黑子風子高子統統變成渣子。
大空一郎顯然也明白這點,一雙瞳孔徐徐收縮如鍼芒般迫視刁小四,說道:“我可以不顧她們的死活,先殺了你。”
刁小四不慌不忙道:“想殺我的人不止你一個,金鼎老賊禿,鬆島老菜皮,王世充、王玄恕、王玄應、陰山老妖……”
他掰着手指頭一邊數一邊搖頭道:“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可老子照樣活蹦亂跳毛都沒掉一根。”
大空一郎沒說話,右手握住刀柄,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刁小四恍若未見,笑嘻嘻拿過桌上的一隻空杯子,重新倒上酒道:“剛纔那次不算,咱們再乾一杯。”
大空一郎默不作聲,左手舉杯跟刁小四輕輕一碰。
刁小四喝了口酒,說道:“現在咱們算是朋友了,對不對?”
大空一郎冷哼聲,沒有動杯裡的酒。
刁小四滿不在乎道:“朋友妻,不可欺。既然那四位美女是老子的大嫂,不用大喪開口,我立馬放人。”
大空一郎怔了怔,想到這傢伙以往的斑斑劣跡,不動聲色道:“謝謝!”
刁小四微笑着手指大空一郎手中的酒杯道:“那你是不是可以乾了這杯酒?”
大空一郎依舊沒有動,說道:“將來我可以放過你一次。”
“才一次?”刁小四失聲道:“我可把四個嫂嫂全都還給了你,怎麼也該是四次!”
大空一郎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說道:“三次!”
“三次就三次吧。”刁小四悻悻然道:“知不知道,你不做生意實在太可惜了。”
話音未落小桃紅跳進了屋,身後跟着月黑風高四位扶桑美女。看到大空一郎,四女立即醒悟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驚喜交集道:“師傅!”
大空一郎倒也乾脆,擡手解開南陽公主的經脈禁制,起身道:“刁桑,後會有期!”
“等等!”刁小四道:“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出城。”
大空一郎傲然一笑道:“區區黎陽城,彈丸之地而已。”
刁小四嘆了口氣道:“好膽色,好氣魄,要不是你這人做大哥很不夠格,居然能眼睜睜瞧着自家的妹子被人糟蹋,我倒很想和閣下拜個把子。”
大空一郎的體內陡然迸發出一股懾人的可怖殺氣,如無形的刀鋒直迫刁小四,森然道:“恕我直言,我不希望你這麼快就用去一次免死的機會。”
刁小四心下凜然,暗想這扶桑老鬼果然厲害,真要發作起來,恐怕鬆島菜子也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神出鬼沒防不勝防,要是被他惦記上,別說三次免死的機會,三百次也不夠花。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爲了日後的美好人生,這回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一面苦苦抵禦迫面而來的殺氣,一面傳音入秘道:“大喪可能不曉得,就在剛纔蒼井小姐還曾對我說,你是他最敬愛信賴的兄長,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假如讓她知道那天晚上,你不僅袖手旁觀,而且在事後還救走了陰山老妖。大喪,你覺得蒼井小姐會怎麼想?”
大空一郎神情冷峻不見喜怒,盯着刁小四道:“我會向她解釋。”
刁小四哈哈大笑起來,繼續傳音入秘道:“大喪,是你太天真還是老子太無邪?如果你的女人被我幹了,解釋有用麼?”
大空一郎眸中神光一閃而逝,徐徐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刁小四坐在椅子裡擔起二郎腿,對南陽公主道:“老姐,麻煩你帶着我的四位嫂嫂到外頭等會兒,接下來老子和大喪將有一段男人之間的對話。”
南陽公主隱隱猜到了刁小四的意圖,說道:“小心!”起身走出屋外。
月黑風高望向大空一郎,後者略作沉吟點了點頭。
須臾之後,屋裡只剩下刁小四和大空一郎兩個人,爲保險起見又放下了一道結界。
大空一郎站立不動,望着刁小四道:“你可以說了。”
刁小四笑吟吟給自己倒上第三杯酒,說道:“大喪,其實你已經猜到我想說什麼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