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鬆癡呆呆地盯着腳下的淨空魔刀,臉上的怒色徐徐消失,心神不屬地問道:“你剛纔說什麼來着,老婆總是別人家的好?”
“對啊,”刁小四理直氣壯道:“要不怎麼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呢?”
人羣裡,孫紫蘇聽了這句話銀牙暗咬,且把這筆帳記下,日後總有機會好好跟他算一算!
“千刀千面,不如一刀在手。”高山鬆着了魔般神叨叨地念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是爲見山還是山。”
他興奮地用手拍打光溜溜的腦門,叫道:“你說得對,管他妲己西施無鹽鮑姆,進我屋上我牀吹燈拔蠟還不一個樣?我明白了,這回真明白了,小子,謝謝你!”
瞧着高山鬆眉飛色舞的模樣,刁小四恨不能狠抽自己兩嘴巴,嚥了口苦水道:“老高,你若真是誠心謝我,咱們來點兒實在的行不行?你讓我兩刀……一刀?或者只用五成的功力,咱們倆就算帳清了。”
“這怎麼行,那豈不是我在羞辱你?”高山鬆一瞪眼,不滿道:“爲了表達感激之情,我會盡全力出手,令你雖敗猶榮!”
誰說這老傢伙是個刀癡來着?說這話的人自己纔是個大哈巴!
刁小四欲哭無淚,不想高山鬆又慷慨道:“這樣,不管輸贏我都會帶你進朝陽宮,要是你說的那個小丫鬟真在宮裡,掘地三尺老夫也會幫你找到她!”
刁小四無精打采道:“隨便你。”
高山鬆徹悟了一個多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心障,自感修爲又進一層,興高采烈地拔出淨空魔刀道:“來吧,咱們可以開始了,老夫的刀已經急不可耐了!”
幾乎異口同聲,刁小四和白羽飄齊齊憤怒叫道:“那是我的刀!”
高山鬆滿不在乎,腳下丁字步一站抱刀入懷擺開門戶,催促道:“是誰的沒關係,你快出刀!”
刁小四慢條斯理道:“誰說老子要出刀了,我出石頭剪子布行不行?”
高山鬆一愣道:“你真不準備用刀?”
刁小四道:“別以爲你領悟了千刀千面不如一刀在手的道理就可以在人前隨便得瑟了,普天下隨便哪家酒樓裡的大師傅不是手邊備着十七八把刀的?手中無刀,心中有刀的奧妙你懂麼?心中無刀,刀我如一的境界你明白麼?老高啊,你前面的路還長着呢!”
高山鬆神情凝重地望着刁小四道:“你我真是相見恨晚啊。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心中無刀,刀我如一……倘若有朝一日老夫能夠領悟到此中深意,那便雖死無憾了!”
他恭恭敬敬向刁小四躬身施禮道:“小兄弟,請賜教!”
刁小四受了高山鬆一禮咧着嘴想笑笑不出,勉強仿照前輩高人風範淡淡一笑道:“也罷,我就隨便陪你玩玩吧。”
話音未落,一股排山倒海的凜冽刀氣撲面而至。刁小四立生反應,吞星噬空神功自動運轉破體而出,堪堪抵敵住涌來的無邊刀氣。
這是真正的排山倒海,一波波刀氣如重重大浪,當中沒有任何的間歇不斷拍擊在刁小四的護體星氣上,空氣裡隱隱爆出“喀喇喇、喀喇喇”如雷霆霹靂般的響聲。
高山鬆懷中抱月腳下踏星,頭頂正上方是一輪當空紅日,並不如何高大魁偉的身軀與日月星辰天地自然水乳交融,儼然半隻腳已經跨入道天世界。
從他身體裡散發出的“大日金冕”的光澤極淡,猶如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在身周盪漾,與他所迸放出的刀氣幾乎是兩個極端。
刁小四清晰地感應到了高山鬆所凝鍊的刀氣,與自己過去所遇見的那些魔門高手截然不同,即使用“獨樹一幟”來形容也毫不爲過。
他的刀氣早已超脫出了所謂的厚重或者凌厲,便似無所不在空氣充盈宇宙間,卻偏偏能夠給人以汪洋大海的質感。
空無一物水無常形,至柔至剛道法自然,大直若屈大拙不工而能以無間入有間。
刁小四立刻感受到了難以承受的壓力。同樣的壓力他先前在半山亭外曾經嚐到過一次,但那時候秦濯心是藉助一唱將離琴彈奏“江南春”,而高山鬆僅僅是抱着那把剛剛入手的淨空魔刀,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高下立判不問可知。
他的身軀不由自主晃動起來,身體四周層層星氣鼓盪呼嘯,不斷地被刀氣打壓黯滅,又不斷地重新生成噴涌,卻始終無法讓身形恢復平穩。
他好像走在一根高懸在萬丈峭壁間的細繩上,狂風從四面八方猛烈吹來,就算十二萬分地留神,也隨時可能墜入腳下深不見底的雲淵變成一灘泥。
刁小四倒吸一口冷氣,急忙凝念甩手扔出了“動感無限符”和“損人利己符”,光焰繚繞化爲靈氣,這才覺得周圍壓力稍減。
然而他的心中非但沒有因此而產生一絲的輕鬆,反而更加不敢有任何大意。
爲了這次漠北之旅,刁小四做了充足的準備,差不多將從秦皇陵裡搬空的煉材全部用上,煉製了大把大把的道符以備不測。
結果證實這點先見之明是正確的也是必須的,纔剛剛踏上日照峰,連朝陽宮的門還沒有跨進,就已經甩出去了二十多張道符。
這些道符可不是當年自己跟着老瞎子邊學邊煉時的“大雷劍符”、“天打雷劈符”,而是七品以上的頂級符寶。假如賣到黑市上,隨便出價百八十萬也輕鬆無壓力,肯定會有大堆的人搶破頭想拿下。
這時對面的高山鬆低低咦了聲,顯然覺察到這些道符的威力,卻不以爲然道:“你很聰明,可惜用心太雜,這樣對刀道領悟有百害而無一利。何況,這也太浪費錢了。”
刁小四苦苦咬牙抵抗,哼了聲道:“老子錢多燒得慌,你管我?”
戰圈外的衆人聞言,懸着的心稍稍一定。不管怎麼說,刁小四還能開口罵人,就說明情況還沒有糟糕到極點。但光從場面上看,那情形確實夠讓人揪心的。
這是完完全全的被動挨打,而且按照約定刁小四必須是接招,只能被動地繼續承受高山鬆的刀氣壓迫。
好在他的身形儘管搖擺不定猶如風中楊柳,但一直沒有露出破綻,始終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只是誰也不曉得這樣的堅持能撐多久。
“鏗!”高山鬆突然抱刀舉步向前跨出,腳踩在地上赫然發出刀鳴般的金音。
這一聲穿雲裂石鋒銳如芒,直接劈擊在了刁小四的靈臺上。
刁小四心神巨震,腦海裡傳來痛苦熾烈的撕裂之感,一口氣血身不由己涌上胸頭。
即使在戰圈外五十丈遠的距離,許多人也是眼前一黑有種被雷劈中的錯覺,胸口煩悶難當,急忙運功凝息往後退去。
“鏗!”高山鬆邁出了第二步,又是一記金音之芒斬入刁小四的靈臺。
刁小四沒敢繼續逞強,立即將自己的元神藏入三十八面無空鬼臉裡,直覺得一團陰冷晦暗的死氣包圍環繞,對方金音之芒的衝擊登時大幅削弱,降低到他完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這一手他在半山亭已經悄悄施展過,破去了秦濯心的“無盡之瞳”。但爲了掩人耳目給自己多留一張底牌,當時故意糊弄了秦瞎子一把。
高山鬆當然不清楚內情,看到刁小四的身軀抖如篩糠,面色愈發蒼白,以爲他抗拒不住金音之芒的攻擊,心神即將失守,於是一鼓作氣足下生風,“鏗鏗鏗鏗”闊步迫近。
他的腳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絕對說不上美感,甚至十分刺耳,傳到人的耳朵裡不免頭昏腦脹噁心欲嘔。有些功力稍弱的已經魂不守舍抵擋不住金音劈擊,靈臺受到了重創。將來即使恢復過來,也很有可能終生止步於目前的境界。
饒是如此,空日魔宗的弟子仍爲高山鬆力壓刁小四而歡欣鼓舞,惟有秦濯心鼻子嗚嗚有話想說,卻被一旁的夜貓子笑呵呵地探手伸入老狗的破衣襟裡,從他身上搓了團黑黑黏黏的東西下來,堵住了他的鼻孔。
一瞬間,秦濯心差點被薰死過去。他的經脈受制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高山鬆高歌猛進長驅直入,重演自己的覆轍。
人以羣分物以類聚,最瞭解惡棍的那個人,一定也是個惡棍。
他之所以敗在了刁小四的手中,並非技不如人,實在是因爲自己還不夠賤。
別人都以爲既然刁小四答應接高山鬆三刀,就會老老實實待在原地等着捱揍。但秦濯心明白,假如高山鬆也是這麼想的,那他很快就會倒大黴。
“鏗、鏗、鏗——”伴隨着步步金音,高山鬆的刀勢如山崩如海嘯猛衝刁小四。
他的刀依舊抱在懷中,臉上的木訥癡迷之色一掃而空,神情沉靜專注得可怕,只緊緊凝視着刁小四每一點細微的動作,每一記呼吸的變化。
只剩五丈,已經進入淨空魔刀觸手可及的攻擊區域。
高山鬆一聲呼喝,再次跨步朝前,身動手動意動刀動,淨空魔刀夾着狂飆呼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