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已過了宵禁時間,晨風吹在滾燙的臉龐上感覺並不怎麼好受,昨晚酒喝得有點多了。
刁小四趴在馬背上沿着空曠無人的大街信馬由繮,往柳園行去。
他本打算回到長安躲幾天清閒,靜候正月初一龍門約戰的。如今看來,這是癡心妄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是哪個王八蛋說的刁小四已經不記得,可若讓他住到一個清靜悠遠無人打擾的地方去,那還不得活活憋死?
他心裡多半相信了程鐵牛的胡說八道,公主小娘皮偷偷潛回長安故地,十有八九是爲了尋找秦皇陵虛境中遺留下來的寶藏,譬如《大魔典》。相信,王世充的極霸道天對她的震撼無疑異常巨大,要報仇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只是包括公主小娘皮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曉得,整卷《大魔典》其實就在小四爺的束龍腰帶裡藏着。然而他一天都沒認真翻看過,沒精力、沒時間更沒興趣,反正刁小四全部的心神幾乎都放到了修煉吞星噬空神功和煉製道符上頭了。
另一方面,自己和紫蘇的婚期已經確定,如果沒有大的意外年後便可迎娶她過門。之所以要等過完年,主要還是因爲龍城老爹和王世充的生死大戰。不過沒誰擔心寧無奇會輸,一個傳奇般的人物,天下魔門第一高手的名頭可不是隨便能得來的。
惟獨刁小四的心中隱隱不安,雖然說不清那絲不安是什麼,但總覺得自己該爲龍城老爹做點什麼。
這時候寂靜的大街上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刁小四吃力的擡起眼,模模糊糊看到幾團黑影在晃動,似是巡夜歸來的金吾衛,便又暈暈乎乎地抱着馬脖子伏下了身,誰知身軀一晃砰的聲從馬背上滑落下來,結結實實摔倒在地。
他醉醺醺地趴在街面上也不覺得疼,低聲咒罵了兩句該死的坐騎便撐手坐起。
“刁四爺,您沒傷着吧?”一個金吾衛軍官跳下馬奔了過來,口中殷勤地叫道。
刁小四撐開眼皮,看見幾個人影晃來晃去,最後好不容易合成了楊巔峰的模樣。
他剛想開口,驀地靈臺警兆頻生有若針刺,感應到一股極端的危險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聲無息地襲來!
——楊巔峰?!
刁小四的酒猛醒大半,然而怎麼瞅滿臉阿諛笑容的楊巔峰怎麼覺着這傢伙有賊心沒賊膽。他無暇細想身形如陀螺翻滾從地上倒轉起來,催動丹田星氣雙腿光芒暴漲如銀龍狂舞鳳翔九天,朝後上方踢出朱雀七連環。
“啪啪啪啪……”一串梅花間竹的爆響,刁小四頓感小腿劇痛,眼角餘光就看到一支鮮豔欲滴的白蘭花刺透鼓盪奔涌的銀白星芒,洞穿了他的小腿肚。
來人身穿色彩斑斕的錦袍,如雲霞遮天撲襲而至,左手翻轉又亮出一支通體黑亮含苞欲放的妖豔蘭花直刺刁小四眉心。
“龍宿?”刁小四渾身寒毛倒豎,心尖情不自禁抖三抖顫三顫。
鬱督軍山一戰,龍宿和高山鬆兩敗俱傷逃之夭夭。雖然丟了一條胳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人家曾經也是空日魔宗四大法王之首,突利那傢伙的授業恩師,如今被他纏上,往後還有好日子過麼?
刁小四顧不得腿上疼痛,施展三十六天罡身法朝一旁飄縱,舒展五指如龍起大澤星移斗轉,凌空抓攝黑曜蘭。
龍宿冷冷一笑,黑曜蘭砰然怒放,一片片花瓣銳利如刀鋒芒畢露,在刁小四的手掌上劃出數條血線。
刁小四忍痛翻腕,五指連彈在空中畫開一條條天馬行空的銀色弧光,“噼啪噼啪”脆響不斷將花瓣擊飛。
龍宿不爲所動欺身迫近,光禿禿的花枝似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破開青龍手,直點刁小四的喉結。
刁小四根本沒工夫出刀,甚至連凝念召喚小桃紅、小黑妹和小歌女的機會都欠奉。
龍宿的招式談不上玄妙深奧,卻是以簡御繁快到極致,難怪高山鬆當日都差點兒喪命於此人的妖蘭之下。
刁小四此刻的修爲儘管已經突破大乘境界,但隨着李岱墨的離開,實際戰力頗受影響,兼之龍宿突施冷箭攻其不備,所以打從一開始便完全落入下風,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時時刻刻都能聽到閻王爺的深情呼喚。
生死關頭,刁小四腦海裡所有的雜念不翼而飛空明無染,望着破擊而來的花枝口中低喝道:“封、山、無、量!”
他的左手五指迸立宛若山峰般豎起在胸前,右手食指鮮血淋漓飛快地在掌心畫出一串血符。
“轟!”身周的空間驟然凍結,變成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一座殷紅閃光的巨峰拔地而起封壓四野,分明就是刁小四的左手法印所化。
龍宿大吃一驚,卻不願錯過刺殺刁小四的大好機會,狠催真元一記爆喝,手中的花枝仿似流光經天劈裂黑淵。
然而他驚異地發現,花枝的速度正變得越來越慢,竟是刁小四的封山無量印不僅使得空間封閉扭曲,連光陰的流速亦遽然減緩。
“啪!”刁小四的左手法印如同泰山壓頂拍擊在了花枝之上。
黝黑鋒銳的花枝在巍峨恢弘的巨峰面前,就像一條扭擺掙扎的小蛇,毫無懸念地被鎮壓粉碎。
氣機牽引,龍宿銳聲長嘯朝上飄飛,整條左臂如麻花般扭轉哧哧冒出血氣。
刁小四沒想到自己只偷師到皮毛的封山無量印竟有這等駭人的威力,可惜功力耗損程度也同樣嚇人,體內星氣幾乎被抽空過半。這要是多來兩次,自己還不被活活榨成人幹?
龍宿同樣沒有料到刁小四在絕境之中居然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非但將他的“憑蘭望劍”灰飛煙滅,印力所及左臂的經脈骨骸土崩瓦解潰不成軍,若非玄功深厚應變及時,自己的一條老命多半就要交代在這裡。
他厲聲怒喝強封住左臂傷勢,拂動右袖如天瀑飛瀉長河滾滾往刁小四頭頂拍落。
誰知眼前一亮,萬界佛鉢、大千空照鏡、婆羅千識樹、二十四天道節氣劍……諸般魔寶流光溢彩,恰如東風夜放花千樹朝龍宿身前排山倒海地涌到。
緊跟着,一紅一黑兩個怪物還有一條窈窕身影從大空波霸浮屠裡衝了出來,挾裹着腥風血雨爭先恐後地撲向自己。
龍宿凜然色變,意識到刺殺的最佳時機已經一去不復返,再想殺刁小四少說也要百回合開外。
可是而今的長安城臥虎藏龍,距離終南山亦不過咫尺之遙,一旦陷入高山鬆等人的重圍之中,自己最多隻能祭出元神拼個同歸於盡。
他當機立斷口中發出一記短促嘯音,猛聽寂靜長街之外,突有嘯聲迴應清越冷冽如泉水鼓涌,一位白衣如雪雙目全盲的俊美公子御風步虛橫空出世,竟和龍宿如出一轍僅餘獨臂,袖袂飄飄手縱一支古簫彷彿從初露的霞光裡騰身飛躍,直向刁小四襲來。
“秦濯心!”刁小四近乎一聲呻吟,望着白衣公子心裡只想罵娘。
一個倚蘭居士龍宿便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再加上一個義成公主養的小白臉,那還讓不讓人活?
龍宿見同伴現身,頓時精神大振,大袖由柔轉剛如錘轟斧鑿硬生生在漫天神光中劈開一線縫隙,身形魚翔潛底避實就虛遊弋飛縱,與秦濯心一東一西形成條直線,對準刁小四相向而行前後夾擊。
刁小四見勢不妙,便想施展無雙絕技腳底抹油,催動天羅星盤躲進秦皇陵虛境裡。若是運氣好,將秦濯心和龍宿一塊兒拖進去,再慢慢地分而治之各個擊破。
千鈞一髮之際,晨曦之中驀然飛來兩道彩虹,素衣凌風倩影婀娜宛若仙子謫塵降落凡間,雲鬢瀑髮香腮渡雪,明眸皓齒膚光勝雪,那清冷的玉容任詩人畫匠爐火純青亦不能描繪萬一神韻,不是刁小四念念不忘的金城公主卻又是誰?
一霎那,刁小四全身上下十萬八千個毛孔不由自主地齊聲歡呼歌唱,恨不得抱住龍宿和秦濯心兩人狠狠親上一口,感謝他們築巢引鳳激得公主小娘皮現身。
“啪!”鵲橋仙霓擊打在古簫上翩若驚鴻一沾即走,金城公主的嬌軀微微一晃飄落在了街邊的灰瓦屋脊上。
“喀喇,喀喇,喀喇喇!”秦濯心直感到一道由千萬縷冰針般寒息集束而成的可怕力量從鵲橋仙霓中吞吐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垮了他的護體罡氣碾壓入體。
他的身形巨震不由自主向後翻騰跌落在街心,雙腳陷入青石板中,四周的街面爆閃過一串串幽藍色的妖異光芒,如刀削斧鑿劈開數十條裂痕往外冒出冉冉的青煙,將整個人雲蒸霧繞包裹其中。
秦濯心宛若木雕泥塑,一動也不敢動地佇立在街心,竭力將迫入體內的無數縷奇陰無比的寒流逼出,然後沿着雙腿經脈似水銀瀉地般卸入地下。
饒是如此,秦濯心依舊無法完全化解金城公主的一擊之力,渾身如墜冰窟胸口噼啪作響如同有成千上萬個鞭炮炸開,體內魔氣不斷劇烈交擊爆碎,震得全身氣血翻滾奔涌,一口口淤血不可抑制地衝上喉嚨。
他的心中不禁驚駭到了極點,做夢都沒有想到金城公主的修爲在短短時日間竟突飛猛進強大至斯,令自己完全不是對手。而且對方的魔功十分怪異,明明冷若冰霜,卻又能將自己苦修的“劍膽琴心大罡”如揚湯沸雪般消融瓦解,使得兩人在功力比拼上此消彼長高下立判,當真駭人聽聞詭譎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