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變得出奇的安靜、寂靜,金城公主悄悄伸出纖手握緊刁小四,示意他冷靜。
無論刁小四是嬉笑怒罵,還是插科打諢,她始終不發一言。不是膽怯,而是願意將自己未來的命運完全交付在他的手上。
五大宗師面面相覷,均不曉得該如何捋平這個刺頭兒。
早聽聞刁小四還沒到通幽境界的時候,便膽大包天當衆羞辱如日中體的金鼎神僧,三番兩次弄得他下不來臺。
誰都明白這是個無法無天油鹽不進的傢伙,卻仍舊沒想到五大宗師一起出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竟然半點面子也不賣。
紫陽真人嘆了口氣道:“小四,你的心情貧道能夠理解。但凡有一線生機,我們亦不願出此下策。何況,這麼做也是爲了保全公主殿下,不讓她淪爲刑天戰魂的傀儡。”
刁小四冷着臉道:“金城公主的事我自會想辦法,不勞各位操心。”
南雨巷見雙方又要幹上,忙打圓場道:“公主殿下,小四賢侄,如果這麼做確實爲難,這樣吧,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只要力所能及我們無不應允!”
此言一出,就等於花廳裡的五大宗師聯名給了刁小四和金城公主一張由正道五鼎一起背書的空白銀票。如此承諾,不可謂不重。
試想普天之下又有什麼是空月真人、龍法真人、紫陽真人、張天師和南雨巷辦不來的事?
果然,刁小四的眼睛立馬一亮道:“真的什麼條件都可以提?”
見此情景,空月真人的心中反而生出不妙的預感,彷彿看到刁小四又在揮汗如雨地給自己挖坑。
“空月仙長,我曾聽赤大哥說過你有個非常寵愛的關門弟子,天賦奇才資質超羣,他沒騙我吧?”
怕什麼來什麼,刁小四第一個找到的便是空月真人,然後扭頭又朝着龍法真人笑呵呵說道:“老道你有幾個徒弟我不曉得,但不是有個師妹叫……浮雲散人麼?好像你倆關係挺好,不錯不錯——”
龍法真人微微色變,問道:“你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想威脅貧道?”
刁小四混不理睬,又衝着剩下的三大宗師道:“紫陽真人,你的嫡傳大弟子已經出師了吧?張真人,據說你討了個小妾貌美如花很是喜愛?老南,竇兄最近可好,我還指望着他接婉兒的班呢。”
“我的條件非常簡單,請你們五位立刻馬上回家,把他們的修爲統統廢除,然後一塊兒請進‘寶寰天合暖光焚惡仙陣’裡養老——娘希匹,誰給起的名字,又臭又長像老太婆的裹腳布。”
他呼呼喘氣道:“這事對你們來說應該是舉手之勞吧?只要能做到,我便答應讓你們廢去金城公主的修爲!”
“胡攪蠻纏!”龍法真人怒道:“我師妹體內並無刑天戰魂作祟,爲何要廢她修爲?”
“你不捨得?一個師妹你就不捨得?!”
刁小四冷笑道:“別怪小四爺言之不預,你們誰敢動妃兒一根毫毛,老子就加倍奉還給你們的弟子門人,師妹小妾!”
龍法真人厲聲喝道:“無恥!”
“放屁!虧你還是終南劍派的掌門人,孫千金賊老道的大師兄,百八十歲的年紀都白活了!你死鬼老爸沒教過你——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五大宗師的臉這下全都變了,怎麼也想不通刁小四居然敢斥罵龍法真人!
這妖孽,他真的敢!
縱如王世充魔焰沖天囂張至極,對着五大宗師亦未曾出此惡言。
豎子何能,反了不成?!
“放肆!”龍法真人面色鐵青,任他涵養深厚亦無法經受這般羞辱。
他爲了天下蒼生,一再忍氣吞聲最後換來的竟是一通辱罵,如何不怒,怎能不忿?當下拂袖怒卷猶如白雲出岫擊向刁小四,存心要給這不知好歹不辨是非的小子一個教訓。
“不可!”南雨巷和紫陽真人齊齊喊道,但已來不及阻止龍法真人出手。
“怎麼,這就要急得跳牆了?!”刁小四沒料到龍法真人這麼不經逗,說翻臉就翻臉,急忙振臂凝抓施展出青龍手迎向對方的“雲海仙蹤袖”。
“嗚——”他的指尖或蜷或舒流溢縷縷青芒,迅疾集縷成束幻化作五條青龍威武昂揚直撲龍法真人。
龍法真人低咦了聲大袖遽然膨脹如遮天蓮蓬封堵住五條青龍的去路,耳聽“嗤啦啦”脆響,一截袖袂被絞得粉碎。
“啪!”他的左掌如破囊之錐從爆碎的袖袂裡倏然探出,拍散青龍長驅直入。
刁小四無暇細想,五指捏攥成拳猛轟而出,與龍法真人的左掌一記硬撼。
“砰”的聲,一股錐心刺骨的劇痛沿着左臂經脈直攻胸口,有一瞬間讓刁小四懷疑自己的左手是否已經碎了?
兩團雄渾的罡氣激烈對撞,震得他一個踉蹌向後退開三步,腳下青磚寸寸碎裂。
一口熱血衝到嗓子眼又被刁小四狠狠嚥了回去,胸口翻江倒海好似五臟六腑都在造反,顯然是牽動了舊傷。
這一下短兵相接兩人都吃了不小的虧。但龍法真人衣袖破裂丟的只是顏面,相較之下刁小四嚐到的苦頭更大。
他如今的功力只有全盛時的六七成,而且身上傷勢未愈,稍一運勁便經脈發脹疼痛欲裂,若非青龍手先聲奪人破了龍法真人的銳氣,結果還會更慘。
金城公主明眸之中寒光一閃便要出手,紫陽真人喝道:“且慢!”身形一晃攔在三人中間,勸道:“大家有話好好說,何苦動手?”
刁小四吃了老大的苦頭,咽得下這口血卻咽不下這口氣,暗自運功調勻內息鎮壓傷痛,怒罵道:“老雜毛,有本事就擺平你家小四爺,不然老子明天就殺上終南山,擺平你師妹!”
龍法真人勃然變色,寒聲道:“刁小四,你雖爲妖妃張麗華所生,但一直以來我正道各派都視你爲子侄,多方照應維護有加。誰知你恃寵而驕漸入邪道,而今愈演愈烈竟目無尊長肆意妄爲,着實叫人齒冷!”
“你還有牙齒?張開嘴巴讓老子瞧瞧?奇怪也哉,我還以爲你天生無齒老而彌堅呢!”刁小四也火了,“各位大爺大叔,你們評評理,有人想欺負我沒過門的媳婦,還不准我說話,當老子不是男人?”
空月真人道:“小四,龍法真人雖不該出手,但那只是一時氣憤。我們都把你視作自家的晚輩,龍法真人方纔出手打你,就像教訓門下的弟子一般亦並無惡意。”
張天師也勸解道:“小四,就憑你剛纔罵的那兩句話,真若是龍法真人的門下弟子,面壁個十年二十年都算輕的,說不定就直接轟出了山門。大家火氣都別那麼大,說到底呢全是爲了公主殿下好,事情總有解決之道。”
刁小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裡明白過來,這幾個老傢伙今晚是打定主意非要鎮壓了金城公主不可。張天師和龍法真人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紅臉,當中坐着位貌似大公無私光明磊落的空月真人,外加兩個打醬油的紫陽真人和南雨巷,真要跟他們談崩了,自己也未必應付得來。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笑呵呵道:“諸位大爺大叔教訓的是,誰家孩子沒捱過爹媽的打?有道是打在兒身上,疼在娘心裡。龍法大叔,恕我童言無忌,給您老人家賠禮了。”
說罷,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裝孫,朝龍法真人躬身一禮。
什麼叫“打在兒身上,疼在娘心裡?”自己怎麼就變成他老孃了?
龍法真人越聽越不是滋味兒,胸中窩了一團火沒地方發。
常言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一個做晚輩的已經當衆賠不是了,自己亦不好不依不饒,鼻中重重一哼道:“罷了!”
“太好了!”刁小四聞言笑逐顏開道:“既然龍法大叔也說罷了,那今晚的事咱們就到此爲止。大半夜的,諸位大爺大叔也都累了吧?不如早些休息,有什麼事等到明天咱們慢慢談。”
遇到這麼個傢伙,空月真人也大感頭疼,他門下的弟子如赤尊俠等都是秉性耿直俠肝義膽的青年俊彥,對待尊長向來說一不二謹守師道,何曾遇見過刁小四這樣的,吵的比你兇,罵得比你狠,說打就打說服軟就服軟,整一個小滑頭。
想想今天自己和張天師等人擺足了陣仗,如果就這麼不了了之,豈不成了笑話?
他緩緩說道:“小四,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理當敢作敢當一言而決。”
刁小四犯了難,苦着臉道:“這麼大的事兒,你總得讓我們倆人關起門來商量商量吧?要麼你再給幾天工夫,我回去請教一下幾位乾爹乾媽,還有岳父大人以及岳父大人的父親大人……等我集思廣議下來,總會有主意的。”
空月真人見刁小四又在耍滑,搖搖頭道:“刑天戰魂隨時可能甦醒,多拖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險。小四,如果你真心爲公主殿下好,就不該爲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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